《她的小人国》醉雪棠

5、脑残粉

　　许卿合在鱼缸前趴了好一会儿，她枕手歪头凝视戒指，钻石很大，大学时她就给陈燃打过招呼，她喜欢亮晶晶的，又闪又硬的东西。
　　都说钻石是借爱情之名被冠以的虚假营销，可这跟普通人有什么关系，假不假的重要么，它又大又闪不就行了。
　　指尖捏住戒指的下端，她不受控地想起山林间，朴逸一副不给戒指的委屈样。许卿合把戒指收回掌心。

　　那小子不会真的，喜欢她吧。
　　他几岁啊，许卿合想起他说十二岁还看小恐龙，当年创业时她才二字开头，如今自个儿三十岁了，那朴逸最大不超过二十二岁。

　　才二十二岁，人生刚刚起航，是美好又愚蠢的年纪。
　　怪不得他总有一种傻傻的气质。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许卿合把戒指揣进荷包，懒洋洋起身，正对刚进门的女人撒娇：“姐姐，今天吃什么。”

　　“吃屁。”许伊惠踢掉高跟鞋，陷进沙发，一脸倦意，“md，现在不是导演有病就是制片方有病，说好了给一番的，现在不给了，让我怎么跟大粉交代。”

　　“什么意思。”她不混饭圈。完全听不懂许伊惠讲了啥。

　　“就跟商品选橱柜一样，昂贵的商品要摆在最闪闪发光的位置，便宜的东西就只能摆在不起眼的地方，大家都争着抢着做昂贵的那个，可好位置只有一个，资源有限，只有靠抢，懂了不。”

　　许伊惠也躺进沙发，望天花板说：“我真的是要疯了。”

　　“人的眼睛又不是只有那一小块，不能把橱柜做大点吗，”许卿合还挺鄙视娱乐圈的抢番，“拍戏就不是只拍一个人，搞不懂你们。”

　　许伊惠转头反驳：“那也要店主愿意才行，可是王导亏了两部电影，扑怕了，这次说什么也要请流量回血。”

　　“王导？”名字有点耳熟，许卿合似乎在哪听过，“哪个王导？”

　　“王田军，之前拍了一部动漫，但题材太冷门，观众都说看不懂，扑了，直接亏了九千万，同期贺岁档的合家欢电影都赚了，打击确实挺要命的。这次想回血，也可以理解，不过真的很倒霉啊，怎么偏偏就遇上乔云，遇上资源咖我真是醉了。”

　　许卿合没讲话，静静听姐姐发泄怨气。她对王田军并不陌生，不仅不陌生，还短暂地当过他老板。
　　她记得大学毕业那会儿，工作室正式成立，她厚着脸皮去别人社团招新的地方发宣传单。这样的做法无疑招仇恨。
　　要知道大学不仅有水课，还有一堆折磨人的活动，它们往往让人提前四年感受社畜的精神疲劳，而想彻底摆脱做个无所事事的闲人。

　　要么从没加入社团学生会，要么寻找下一位倒霉蛋。

　　学生会招新，社团招新，除去真有水平能加综测的组织，剩下的只有名义上叫“招新”，其实是招“倒霉蛋”。

　　许卿合就是这样缺德地对萌新大一进行洗脑的，她耗费口舌劝他们加入学生会有多么累，告诉他们进去就是做免费劳动力，紧接巧妙地把自个儿工作室的宣传单塞给学弟学妹，再区别工作室不一样。

　　有基地，接单子，有钱赚。
　　她的工作室也没多大吸引力，唯一吸引人的，就“有钱赚”三个大字。

　　但有次她的缺德行为被王田军抓包了，他是社团的指导老师，还是配音社的。王田军长得年轻，那时刚入职，不过二十四岁。
　　许卿合见他手拿社团的报名表，急急忙忙抓住他，“同学，配音社好没意思的，顶多算个不收费的兴趣班，这学校的尿性我了解，最近搞改革，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加进去，到时候喊你写这样策划，办那样活动，连课都上不了。”

　　“有什么用呢，你的爱好没有发挥的余地，你来我们工作室吧，我们有录音棚，我们可以让你独立负责一个角色的cv。真的。”

　　许卿合脸皮是真的厚，又不怕丢人，总是像飞蛾扑火般无畏。可能这样的性子确实给人留下的印象不浅，王田军听她一句一句地往外冒，也不拆穿，还装模作样地问她：

　　“如果赚不到钱呢？”
　　她笑笑：“赚不到钱也不会让你倒贴钱，一次尝试而已啊，试一试嘛。”

　　留下电话号码之后，许卿合重新陷入忙碌的招人计划，而在某个平凡的中午，王田军出现在工作室门口。
　　他轻声敲门，客气询问：“请问，许卿合小姐在不在？我是来面试美术组的王田军。”

　　时光一去不复返啊，他都成大导演了。
　　许卿合幽幽说：“他拍的什么电影？”

　　许伊惠有点困了，含糊道：“爱情电影，明年情人节上映。”

　　-

　　穿过几辆吨位浩大的房车，许卿合侧身让场务搬器材，演员还没正式上戏，剧组人员各司其职忙碌准备走戏。她取了墨镜，两条笔直长腿成为片场扎眼的存在。
　　戴工牌的工作人员问她：“哎，你是今天的群演还是？”
　　许卿合看看四周，信口胡诌，“群演。”
　　他纳闷地嘀咕：“今天没说有女的啊，这样，你去那边等着化妆换衣服，我去找执导确认，别乱跑啊。”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毫无违和感地与一群男人站在一块。许卿合不知道今天拍什么戏份，她观察身边的一堆男人。
　　这一堆年龄不大，身材还行，平均身高都差不多。她由下至上打量，忽然前面几位被喊名换衣服，空出了一大块地方。

　　许卿合就这样看见了朴逸，他穿的普通短袖，牛仔裤，与他们站在一堆，气质和脸蛋尤其出色。
　　她下意识别过脸，往旁边挪了挪，场务这时走过来，瞧准许卿和，喊：“喂，美女，你是不是走错地了。今天没有女群演，只有男的。”

　　你喊那么大声作甚。她真是想死。
　　这一声吸引不少目光，正常人看一眼就不看了，不过许卿和长得漂亮，是那种妖艳的漂亮，哪怕套个牛皮蛇口袋，也掩盖不住的漂亮。
　　朴逸倾身一眼看见了她。他身边的同伴说：“哇，那个女的很正点啊。”

　　他没搭话，视线在她的手上打转，发现她修长的手指并没有物体存在，不免放松了表情。

　　同伴还在调侃：“她是不是长得比今天来拍戏的女明星要好看点，胸还挺大，手感估计还行，哎，你觉得呢？”
　　“没有可比性。”他简单说，为了堵上他的嘴。
　　“那也太夸张了。人家好歹是艺人，给别人留点面子。”同伴笑吟吟道，“也不知道上去搭讪——”
　　“我的意思是说，各有千秋，你一个也配不上。”

　　朴逸站直身板，比他高半个脑袋，也不掀眼看他，拿了包就往试衣房车走去。

　　同伴气得不轻，在后方骂骂咧咧，“操，你他妈有病啊，讲话这么冲。”
　　旁边的人劝架：“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这狗脾气。”
　　“那是他女人吗，还维护上了，他是乔云粉丝啊，md，狗屁脑残粉，像他妈发了羊癫疯似的。”

　　声音很吵，扯个公鸭嗓一直唧唧歪歪，许卿合解释半天，给王田军打了电话才说服小哥。她恰好挂电话，转身就见朴逸背包离开的背影。

　　听了他们吵架的内容，她更加确信。
　　果然是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

　　这场戏是游泳戏，王田军找了十几名男大学生来充数当群演，朴逸就是其中一个。许卿合听了他的解释，感叹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当初文质彬彬的指导老师，现在是抠门计较的大导演。
　　他说大学生便宜，群演不收钱，给他们加志愿时长就行。反正就一场游泳戏，又有肌肉，又有帅哥，多好。

　　她无言以对，还觉得很有道理，许卿合站在摄影机后面，看着美术组布置场景，忽然问：“你剧组缺人吗？”

　　“你要当女明星？”
　　许卿合挺认真的：“我没事干，你觉得你道具组啊美术组啊缺个人的话，要不我进来给你帮忙？”
　　王田军笑她：“转行做幕后，好好的老板不当，来体验生活？”
　　“不是。”
　　她的小恐龙要做大电影了，自己无缘制作组，难道还不可以去别的地方体验一下。

　　“行，缺个艺术顾问。”王田军爽快说，“你来的话，下场戏就能来。我把之前的样片发给你，你看一下。”
　　“爱情电影需要艺术顾问吗？”许卿合真诚发问。
　　“看过mv吗，研究一下怎么拍才好看。”

　　怪不得烂片那么多，你不管剧情，你不烂谁烂。

　　随王田军一声卡，灯光设备全部就位，许卿合站在镜头外，她从摄影机中看见朴逸，脱去外套，只剩泳衣，穿着衣服的他看起来劲瘦劲瘦的，脱了衣服，没想到意外的有料。腹肌不算多凹凸，但沟壑仍在。

　　镜头一排排扫过群演，扫到他时，他格外专注，像是真的要下水比赛。一时间，许卿合分不清这场戏主演究竟是谁。

　　导演没喊卡，戏就得继续，从这头游去那头，本来只是走过场的临时发挥，游不游都无所谓，毕竟镜头拍不到。

　　许卿合微微转头，瞥见镜头外的朴逸，他真就如她预料的那般，游向了终点，坚毅的手臂率先浮出水面，掌心扒着台阶，他擦去脸上的水渍。

　　她视线却停留在那双手，宽大，修长挺直，稍微用力抠什么东西，肌肤下的血管青筋都在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