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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潼川十万山 ...
“轰——轰——轰——”
葳蕤十丈,古木参天,仲春惊雷响,风雨满林萧。
骤雨穿林打万叶,乐正明光的右手撑着一棵两个成人才可环抱住的巨树,用匕首刻下“日”字,丰盈的雨水冲刷着他的眼眉,令他难辨前路,一股奇异的幽香萦绕他身边,骤雨如注中亦是丝毫未消散。他左小腿上的伤口渗血不止,轰鸣的雷雨中,渐渐昏暗的天色,模糊了他的眼……
离古木三丈远处,一朵手掌大姜黄色的花,在暴雨中摇晃着缓缓绽放,素手轻采,那花便入了药篓寿终。采花人裹着厚厚的蓑衣斗笠,草鞋轻轻踢了下花旁昏倒的乐正明光,见他一动不动,抬手一只铜铃晃荡不止。铃声在将歇的大雨中越发清晰,不多时林间窜出三道同样蓑衣斗笠的身影,响铃方止。
“阿伊娜,这怎么有个人?”
提着长砍刀的芽阿姐站在古木旁,也用脚踢了踢乐正明光。
“不知道哪家的憨瓜,见到梦姜花不晓得躲,待到中毒,阿青哥,你把他扛回去给我试试新做的解药。”
不待她说完,阿青就已取下阿伊娜背上的药萎放自己背上,不发一言地拒绝。
见罢,芽阿姐砍刀指向最后一个来的阿海,后者不情愿地开口。
“这人跟我们穿的衣服不像,好像是前依河北边的,他们那边人说话跟我们也不一样,跟他们做生意老占我们便宜,救他们那儿的人好浪费草药,看他人还这么长一个,扛回去好——”
芽阿姐砍刀一挥,手旁边碗口大的树就断成两截,阿海立时闭嘴蹲身扛起乐正明光上背,追着去踩阿青的后脚跟。
“厉害!”
阿伊娜吹捧芽阿姐,后者收刀牵她跟上。
雨歇云散,阳光从疏叶洒进林间,阿伊娜晃起铜铃,清脆的铃声回响在十万山。
——
乐正明光头脑昏沉,只觉得身体沉重地踱步在一片古木参天的森林中,各种鸟叫虫鸣不绝于耳,更为令他烦扰的是一声又一声此起彼伏的鸡啼,他想去赶走那只鸡,而另一个方向又传来犬吠不止,鸡犬似是在争斗般吠鸣不宁,他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皮,只得任由吵人的声音越来越响。
他想起宫城比日出还要早的晨钟,想要教侍从们搬抬了那口钟来盖住那吵扰的鸡犬,却始终唤不应一人,惊觉身在梦中。
霎时犹如旭日东升照大地,晨曦照亮他的面,熹微中乐正明光忽地睁开了眼。
窗棂有晨光入户,一只毛色红亮发金的雄鸡立于窗外,正好与他对上眼,在他怔忪间又转头扇起翅膀,鸣叫了悠长的一声。
乐正明光目光收回,环顾自己所处的屋子。他正躺在一座没有床盖的木架子床上,房中只有床具与一个装着衣服的木箱子,狭小拥挤无比。他自落地就不曾住过如此小的寝居。
雄鸡所处的窗外,四四方方一幅山水写意图,一棵开着花不知名的乔木矗立着,白中透粉的花朵簇簇盛开,之后便是嫩绿墨绿的色重叠着遮盖了的远景。
“诶?他醒了!”
窗子外忽然倒吊下一个脑袋,一半未束的头发笼住他的头像颗黑葱头,一排白牙咧开,惊讶地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这位兄台,不知——”
“阿哥,那个憨瓜醒了,快跟阿伊娜说,我们把他赶走!”
未等乐正明光说完,那人翻上屋檐,语意激动又听不懂的言语从房顶传来,随后声音越离越远。
不到半柱香时间,乐正明光堪堪穿好衣袜,两个身着靛色黑纹,内长衫外马甲,身佩银项圈的男子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二人与他对视一息。
“走!”
两人吐出口音浓重,但他能听懂的一个“走”字,不待他见礼或回话,便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随即一路直达一处青铜兽守,漆木青檐的开阔庭院。
院中立有一方圆五丈,约一人高的石台,石台侧边雕刻有树木,蝴蝶,和鸟兽与人等图案,石台上背对站着一位女子,正手持一个花纹繁复的小铜手鼓舞蹈着,做着扶乩一般的某种仪式。
她身着红底蓝黑色纹饰的衣裙,衣领、袖口和裙摆均绣有金银错样花草蝴蝶图案,待转过身来,头上银冠的流苏与银璎珞沙沙作响,冠子上银制的蝴蝶摇晃,明眸黑亮,仿若月夜下波光粼粼的前依河。
“你从何处而来,入我族地,所为何事?”
女子轻启朱唇,一口中原话生涩又温柔,乐正明光思忖着回答。
“在下凤城人氏,家中做药材买卖营生,从前都是家父带着伙计来潼川收货,今岁家父为我加冠,为继承家业来此熟悉事务,未曾想第一次跑货就遇见山中长虫,同行者中我的表弟中毒,医师被长虫咬伤了腿,我们寻药不久林间又起大雾障目,我与他们失散,后不知为何昏厥林中。”
说着板正地对着她抱手一礼。
“那日惊雷暴雨,幸得娘子你们相助,在下乐正明光,多谢诸位救命之恩。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烦请诸位帮我寻找我的同行,他们身负有伤,实在安危难测。娘子若能帮在下,此等恩德,必当结草衔环报答。”
语毕,一时未有人回他。
只见那女子沉静思考,灵眸忽闪,架他来的两个男子交谈着。
“阿哥,你听得懂吗?”
阿海听乐正明光每一句话都认真到脸皱成朵干菊花,看他阿哥茫然冷漠地盯着那憨瓜,诚恳发问。
阿青不耐烦踢他一脚,“憨瓜,他在喊我们阿伊娜——娘,那是中原人‘阿妈’的意思,在感谢我们阿伊娜救他,认她作阿妈!”
“是吗!”
“就是,不然你懂他说的吗?你说!”
阿海惊讶:“这憨瓜看起来比我们都大,怎么好意思喊阿伊娜——阿妈呀!啧啧啧……”
乐正明光虽不懂蛮语,但“啧啧啧”传达的不屑意味不难感知,见那女子听两人交谈后面露无奈,他难明其中意,心中后悔未把先生给的《荆族语大全》翻烂,好过一语不懂,此刻尴尬无言。
“你非我族人,闯入我族山林本该驱逐,还想我族救你的同行者,要求过分太多。”
“闯入是无意冒犯,所求也是无可奈何。娘子定是心地善良,否则并不用为我这闯入者浪费草药,事关人命我只好得寸进尺,请娘子再发善心,救我同行,无论多少珍宝财物,在下皆愿奉上。”
乐正明光抱手又一礼。
“我善良是我的事,救你不过是我顺手,你既然知道是我救你,那就快还我的债,你花了我不少草药,看你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便按照我族规矩,给我做十五日的奴仆还债吧,还了债就赶紧离开我族之地。”
乐正明光说:“报答娘子自是当然,在下为奴仆之外,为娘子花费的药草付出些钱财也是理所应当。只是当日在下寻药时未带行囊,金银细软都在同行身上,若娘子还能拨冗帮在下,愿以千金报答。便是再为娘子为奴仆十五日做报答,我也心甘情愿,但求救我同行者!”
阿伊娜瞧这人眉正目明,尤其像阿哥说过的中原书袋子,三句话里面两句话都文绉绉的,理解起来费劲得很。
一边思考他说的不懂的词,一边听阿青阿海胡猜乱说,阿伊娜不耐烦了。
“阿妹,若有一日跟中原人打交道,千万记得学他们讨价还价,别那么快直接答应交易,中原人惯用这手段。”
阿哥的叮嘱仿佛就在耳边,阿伊娜听话不答应乐正明光。
“不行,你们中原有个词叫——入乡随俗,你落在我的地盘,就得任我安排,今日容你休息,明日去我祭田干活,十五日后送你离开。”
阿伊娜不欲多话,继续拿起铜鼓敲击,随即阿海跳上祭台,搬起台上一桶浊酒泼向祭台中央的火堆将其点燃,二人要继续进行祭祀仪式。
乐正明光看见其中不少小儿衣物,躲过阿青扯他的手,冲台上大喊。
“我同行有小儿千金圣手,可解小娘子之难!”
阿伊娜顿住身形,朝房檐后伸出一双眼睛快露馅儿的芽阿姐使了眼色,再回头瞧那中原人。
半月前,鲤部发生了十几起小儿血便高热之症,阿伊娜翻遍了阿哥给她的中原医典,也还是只能用历代禾令传承的药汤暂缓,族中小儿发病太多,无法根治。
阿伊娜对着他面露怀疑之色,立时拒绝。
“你一个家里卖药材的人,却连梦姜花都不认识,你的同行能有什么本事,你们中原人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骗我?我的族人也是值得千金的!”
乐正明光察觉对方妥协,接着说道。
“我虽百草不识,同行却有一位小儿千金圣手,也是他被长虫咬了腿,这才没拦住我这蠢才中了梦姜花毒,他自小熟习医药,精通针砭,家里世代从医,定能解娘子之难。若娘子不信我等,听闻南荆人擅蛊,我愿服蛊自白,在下愿意以命为质,求娘子相助,哪怕性命无存,能为娘子解忧也是报答娘子恩惠了。”
阿伊娜忍不住皱眉,这憨瓜又说听不懂的词。
“我的蛊很珍贵,就算你的伙伴能帮我的族人,也不能抵消我救你的事,所以你也还要为我的祭田做十五日的活。”
乐正明光看到她微皱的眉头,和旁边阿海费解的神色,忽地了然。
“当然,娘子救命之恩,是要报还的。”
于是阿伊娜又摇起她的铜铃,阿芽从房顶跳下,递给他一杯淡黄色的水,乐正明光接过欲饮。
“想清楚了,这可是闻名天下的断肠蛊,发作后立时肠穿肚烂,就为你的伙伴,值不值得?”
迎着那少女的明眸,乐正明光接过饮尽杯中物,味清甜回苦,苦到舌头几近失去感觉,平生尝所未尝。
“既是伙伴,自然值得,明光也相信娘子,一诺千金。”
阿海又凑过去问阿芽。
“这憨瓜到底说了什么呀?怎么就把甜茶苦吃了?阿伊娜要教训他吗,就苦下舌头,太便宜这憨瓜了吧?这人脸皮也厚,喊阿伊娜阿妈!他——”
“闭嘴,阿伊娜跟他说是断肠蛊,你大嘴巴别说漏!”
阿伊娜听得几人的话,顿时面色不虞看乐正明光。
后者用那苦麻了的舌头,无辜地问道:“可是何处冒犯娘子了?”
阿伊娜亮出铜铃,说道:“入乡随俗,别再用你们中原话称呼我,我乃荆族禾令,也就是你们中原所说的大祭司——”
“乐正明光,幸得禾令相助。”
“你可以随我族人,叫我禾令,别再叫什么娘子。”
乐正明光有片刻怔忪。
“是,禾令大人。”
他微笑说道,神色在姜芽三人看来古怪复杂。
“咦——”
阿海没忍住想抡砍刀,阿伊娜闭了下眼喊住他。
“阿海哥!你陪着阿青哥,带这人去我田里认认活,别白吃我们族里的饭。”
“他说话我们听不懂,我们怎么叫他认?他叫啥?”
阿青面露嫌弃。
阿伊娜思考刹那,用中原话喊了乐正明光一声。
“阿光!”
乐正明光一愣,还没有说话,就见阿伊娜转过脸跟她族人说话。
“阿光,你喊他阿光就行。活是用手脚干的,不是用嘴巴说的。阿青哥你们让他学会锄地割草和浇水浇粪就行。”
“对啊,动手就行,咱们不用懂他说话,他们这些人可狡猾了,都听不懂就好啦,让他干活累得说不出话!”
阿海恍然大悟,语带激动之色。
阿青白他一眼,对阿光说了句,“走!阿光!”
说罢踢阿海一脚,示意跟上。
乐正明光听到“阿光”,下意识看了阿伊娜一眼,她朝阿青二人背影扬下巴,就转身往屋内去再不管了。
跟着兄弟俩翻过两个山坡,到了一处方方正正分为九块的农田,挨着他们走来的小路右手有一间放着农具的茅屋,靠屋门两丈有一个火塘坑。
阿海走进屋子,取下与中原制式不同的锄头镰刀来给他,指着最近的一块分好垄的田,又对他说,“阿光,走!”。
乐正明光无奈,他试图用中原话交流一下。
“兄台,我能不能再见一下禾令,什么时候能帮我找人呢?人命关天,这个锄地能不能稍后再做,我——”
阿青听他叽里咕噜,耐心一点点在消耗,又去拿了把锄头递给阿海,
“锄地给他看!”
然后指着阿海对乐正明光说,“走,阿光!”
乐正明光听着阿青喊他,好像他阿爷叫他的猎犬“阿黄!”一样,再次对先生教他荆族语但他没有学而后悔,认命地寄希望于阿伊娜信守承诺,跟在阿海身后学着挥起了锄头。
“欻——”
一锄头下去十根菽苗升了天,阿海回头看见惊声喊他“阿光!”
太阳卧下神龙山对面山梁,祭田里锄地忙。
“阿光,欻!”
“欻根外头,阿光!”
“欸——诶,欻!”
——
《潼川道行志壹》
阿爷阿娘安好,儿已入潼川道,一切顺利。
西南山高谷深,车行不便,家书应会慢上几日到达,爷娘还请宽心。虽无中原车骑便利,步行更宜,好在韩郎君以医家所见,此地冷湿潮寒,多多步行可强身健体。
儿与弟无缺,明日即访南荆,此时正居前依河东岸驿站观水,山朗水阔,景异神奇,无缺正写意纸上,随书寄予爷娘观赏。
仲春廿二日,儿明光敬祝爷娘康乐无忧。
欻:chua,平声,《广雅·释诂》:欻,断也。割东西割断的声音。
网上找的,没有学术规范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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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01.潼川十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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