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成风夜行

225、与兽同笼（2）

　　梁祝大脑一片空白，试图理解顾林下说的这四个字：与兽同笼。

　　姜鹰是人，或者是半人半兽，那真正的兽在哪里？

　　“过来看看？”顾林下在邀请她。
　　在头顶白炽灯的照耀下，顾林下的眼睛被映得很浅很浅，天真纯洁，毫无杂质，有时候倒像是小孩的眼睛。

　　“这是开元的机密，我能看吗？”梁祝听到自己些许冰凉的声音说，脚下却像是被蛊惑般已经朝那边走过去。

　　她并没有得到顾林下的回答，因为刚一过去就看到了监控之下神鹿的身影。

　　她在脑海中已经想象过神鹿会是什么样子，但看到眼前的场景时还是被震惊到了。

　　这一刻来得猝不及防，如狂风骤雨般将她的理智席卷。

　　她攥紧拳头，呼吸沉重地看着视频中的身影。

　　神鹿上身赤裸，下身穿着一条黑色长裤，白色纤薄的毛发从腰间一直延伸至脖颈，和那天她看到的姜鹰一般，躺在地上痛苦地蜷缩成一团。

　　那时，神鹿已经剪成短发，所以那天在医务室里见她，是不是已经——

　　“这是第一次注射人鱼之血。”顾林下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主动解释。

　　梁祝鼻头发酸，不忍再看下去，她无法想象神鹿身上那些永远好不了的伤是怎么来的，她的手腕断了一天就能好，神鹿的恢复能力比她还强，可见那些伤口曾经有多严重。

　　顾林下察觉到她不安的情绪，将视频快进。

　　下一个镜头，神鹿已经恢复好了，她从地上缓缓爬起来，但是似乎很焦躁，身体里仿佛被灌了滚烫的熔浆，源源不断往外溢出，最终她终于忍不住，往墙上锤了一拳。

　　“轰隆——”即使隔着屏幕梁祝都感觉墙体在震动。

　　但是，神鹿待的实验室的墙壁是特制的，她的手背都破了皮，也没能缓解体内过剩的力量带来的焦躁。

　　直到实验室门口出现了一群实验人员。

　　监控之下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是她知道那些人在呵斥，呵斥神鹿。

　　神鹿攥紧拳头看着他们，似乎被什么威胁到，只能一步，一步，退到了实验室的一角。

　　实验室的门被打开，梁祝的目光只盯在神鹿一个人身上，却未曾看到门口进来的不是那群研究员，而是一头体型庞大的狼！

　　梁祝浑身泛起一阵冷意，她下意识看向顾林下，无助地叫道：“快停下——”
　　她急切退开几步，仿佛即将看到接下来令人恐惧的一幕。

　　顾林下好心提醒道：“这是录像。”

　　一想起那头狼，梁祝第一次如此抗拒一件事，一想到神鹿再次赤手空拳与野兽战斗，她不忍再看下去，也不敢。

　　“我不想看了，我能不看了吗……”她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地看着顾林下，不敢想象神鹿那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

　　血腥的一幕被以5秒的画面一张张跳过，漫长的几分钟里，期间她不知道到底换了多少动物，最后的画面定格在一只猎豹身上。

　　猎豹还未站起来，被神鹿一脚踢在墙上，奄奄一息在地上挣扎。

　　此刻神鹿身上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腰侧被扯掉一块肉，背部有一条从上至下贯穿的抓痕，实验室的地上飘散着带血的白色毛发，可是此刻她似乎已经停不下来了，下一秒，神鹿急切又不受控制地朝那头猎豹走过去。

　　梁祝的指甲几乎陷进肉里，视频中的神鹿像是一只嗜血的野兽，像自由之国那些毫无意识的动物一样，已经失去自控能力，在一次次争斗下赢得胜利，却要对眼前的猎物下死手。

　　不过，工作人员来得及时，只是射出去的麻醉几次被神鹿轻松躲过，甚至当着他们的面，把针剂一根根掰断，最后导致他们只能拿着冰冷的器械把神鹿再次逼到墙角，将猎豹救出。

　　神鹿不满地叫了一声，但还是往后退去。

　　猎豹很快被抬出实验室。

　　然而，镜头的最后一幕，神鹿突然抬头看向摄像头，梁祝心头一跳，神鹿仿佛透过镜头在看着她。

　　高清摄像头下把神鹿的表情录得一清二楚，她挑衅地勾了勾唇角。

　　那双失去焦距看不到眼球的血色双目眨了一下，对着镜头歪了歪头，一脚踢开钳制住她的铁圈，擦着墙面飞到半空，整个过程不到两秒，只听到“啪”地一声，眼前的画面彻底消失。

　　黑下去的电脑屏幕上映出两个人的面容，顾林下透过屏幕看向梁祝。

　　而梁祝全身冰冷，靠在身后的桌子上，盯着神鹿刚刚消失的地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所以她当初以为神鹿丢下她是因为要救那些动物，面对她的质问，神鹿并没有否认，但现在看来，她是不是早就有预感，预感到自己有一天会变成她不认识的模样，所以那天才会问出那句话：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你都喜欢吗？

　　所以神鹿睡觉从不脱衣服，不让她靠近，也不敢面对她，只是从身后抱着自己。

　　可是看着神鹿被无情地逼到墙角，看着他们不把她当人，看着他们将一只只野兽放进去，只是为了得到实验的结果……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气息不稳地问。
　　在看到神鹿对着镜头露出那个挑衅的表情时，她几乎能够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但她相信神鹿本身是善——

　　“被打进医院了。”顾林下说。
　　“摄像头被打碎之后，神鹿用那群实验员对待她的方法还了回去，其实按照她当时注射人鱼之血后体内力量暴走的情况下，他们不应该伤得这么轻，神鹿已经控制着力道了。”
　　“她只是压抑太久。”

　　梁祝扯了扯嘴角：“他们被打到住院了还轻吗？”

　　顾林下耸耸肩：“骨折。”
　　“如果神鹿真的想要报复他们，就不是骨折那么简单，而是终身残废，或者——死。”
　　“鹿本来就是温顺的动物，但因为她长期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下，尤其是变成人之后，所以多少对社会有些抵触。”

　　梁祝垂眸，想起那天神鹿跟自己说的话：我不是人类，他们的命运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想为他们做任何事。
　　可是神鹿真傻，你为他们提供了数据啊。

　　“神鹿这段时间进步很快，”顾林下把电脑关上，“有一句话说得好，想要走得稳，就一群人走，想要走得快，那就一个人走。”
　　梁祝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顾林下：“放假前的那场比赛记得来看。”
　　“听欧阳流丹说你们之前在自由之国遇到了很多受地球磁场而失控的动物，因为你身体特殊，以后在街边或者公共场合不要靠近它们，容易受伤。”

　　梁祝礼貌点头，但还是接受不了开元对神鹿做的事，即使没人能强迫她：“谢谢组长提醒，我知道了。”

　　“还有那晚的事，就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以后也不要再提，”顾林下看着她，认真地说，“你不会有危险，他动不了你。”

　　“嗯。”她不知道顾林下和顾长风到底是什么关系，但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哥哥妹妹那么简单，那晚，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顾林下握住自己肩膀的力道，以及低眉顺眼的样子，甚至为了她对顾长风说话都带了一些讨好的意味。

　　今天的事情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冲击，人鱼之血的影响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它带来的那种充盈的力量却让人终身难忘。

　　被注射人鱼之血后，一段时间内是最脆弱的时候，所以那天神鹿在操场遇到她，也是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刻。

　　那她为什么要逃呢？

　　正是因为还处在如此阶段，所以她才能逃出来，一旦恢复，面对她的就是实验室的铜墙铁壁，更何况那次她伤人之后，工作人员更不会再上当。

　　所以，她的计划失败了，即使再厉害，她也是一个人，也打不开开元实验室所有的大门。

　　……

　　中午，梁祝依旧一个人去吃饭，神鹿就坐在她的不远处，这次她没有靠过来，但余光却能瞥见彼此的一举一动，只是谁都没有主动打招呼。

　　看着神鹿偷偷观察自己的样子，看着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孤孤单单，她发现她好像在开元一直都是一个人，她突然很想过去抱抱她，像那天在操场一样抱抱她，而不是她抱着自己。

　　“听说了吗，”邻桌的讨论声将她的注意力拉回来，她听到一个人小声跟对面说，“过几天发布通知，上面下发命令，让蓝色流星雨之后办理身份证的人去检测。”

　　梁祝心里咯噔一下。

　　对面的人说：“这么快就开始怀疑了，我们公司不就有很多吗？”

　　那人对着同伴偷偷指了指远处的神鹿。

　　“她那次可是一战成名，她不是还逃跑了一次吗，发疯的样子谁都看到了，以后见到她最好躲得远远的，不然哪一天不开心把你打进医院。”

　　另一个人却说：“那还好了，不就是骨折在家躺三个月吗，工资照发，还不用上班，开元还给每人十几万呢，被踢一脚也好。”

　　“你听谁说的……”

　　梁祝攥紧筷子，真想把饭菜扣他们头上。

　　不过，那两人察觉到神鹿的目光似乎在往这边看，便怂得不敢再讨论，继续移回正题。

　　“这次检测由江海动物研究所出人，我们提供检测药剂。”

　　“如果在规定的时间内不去检测就会被冻结身份证，以后哪都去不了。”

　　“这是直接把它们的路给堵死了。”

　　“这招好，省得它们出去祸害社会，不是前段时间组长抓来一条人鱼么，那玩意可厉害了，不用说动物，我一靠近它就感觉脊背发凉，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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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听心越沉下去，最终，梁祝终于吃不下去，她红着眼眶抬头看向远处的人。

　　神鹿察觉到梁祝的视线，即刻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神鹿看到她发红的眼眶皱了皱眉，有些着急站起来。

　　离神鹿比较近的人见她突然站起来的动作，都紧张地看着她。

　　食堂即刻安静下来，以前有梁祝在神鹿身边，就算她失控也是先伤害身边最近的人，但是现在神鹿又变回孤单一个人，他们自然知道什么，不过她现在这个样子，不像发狂。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梁祝安抚地对神鹿摇了摇头。
　　别过来。

　　神鹿不知道她怎么了，但还是听话地坐下，这样赤裸裸的目光她承受了五年，可是在梁祝面前，她还是会害怕，不希望她因为自己而成为别人眼中的谈资。

　　梁祝隔着人群望着不明所以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人。

　　她们还没来得及去江海很多地方，神鹿也没能去她家，她以为和神鹿在江海相处的那几个月是开始，没想到却是一切的结束。

　　接连遭受打击，梁祝感觉自己好像有点承受不住了，明明就在刚刚或者昨天，她们还有可能一起离开江海，可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一句道听途说的话就有如此力量，把她打击得溃不成军。

　　江海和南临离得那么远，她要怎么带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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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班的时候，她向顾林下求证了这个消息。

　　“消息属实，但现在是机密，他们在食堂人口混杂的地方丝毫不顾及说出来，算是违规，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顾林下一脸冷漠地打电话嘱咐给工作人员。

　　梁祝带着最后的希冀问道：“组长，我可以问问动物变成的人和人类有什么不同吗？听说试剂是开元提供的。”
　　“如果是我不该知道的，组长可以不用说。”

　　她记得在一号实验楼的时候问过她，但那时顾林下是蓝霜，一个小喽啰，自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只是，顾林下这次向她解释了：“后天，这个消息就会向外公布，上面会下达通知，冻结蓝色流星雨之后办理的所有身份证。”

　　“想要正常使用，只能去指定地点解除限制，验证通过是否为本人后，会进行两项测试，第一轮检测为普查，用专用温度计检测其体温，动物变成的人体温普遍比人类低，大概维持在23°、24°之间，为了防止特殊情况，第一轮筛出来的人会进入第二轮做最终检测。”

　　“第二轮的检测在静脉血中注射药物，动物变成的人会发生一系列反应，其准确率高达90%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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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顾林下这里得到确切的答案，梁祝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说了一声“谢谢”，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的实验室，不知道怎么撑到傍晚。

　　想到神鹿今天中午疑惑的表情，她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吧，但应该很快就知道了，知道后她会是什么反应……她的心开始一阵一阵抽搐，世界进化是大势所趋，终究挡不住，可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很想很想见神鹿，很想很想告诉她，我不想和你冷战了，我们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