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变成人那些年》成风夜行

224、与兽同笼（1）

　　梁祝知道神鹿同意明天好好训练，但只是明天。

　　“我先回房间了，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

　　梁祝在神鹿的挽留下还是走了，回到房间之后，她脱力一般，双腿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

　　刚一坐下，本来只是梳理一下今天发生的事，但是想着想着，她开始止不住地掉眼泪，一开始还只是压抑地哭，到最后演变成了小声呜咽。

　　她从来没有想到开元除了实验，还在做那么丧心病狂的事，而且，顾林下是知道的。

　　可是一想到顾长风那张脸，表面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惋惜地看着她，心里却是在盘算着她应该怎么死，是真正的笑里藏刀，老谋深算，把所有事下成了一局棋。

　　只要是他锁定的猎物，便会毫不犹豫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斩杀。

　　所以当年肇事者的父母在儿子死后一个月内相继自杀，而肇事者的死亡最终也不了了之，甚至到现在网上都搜不到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消息，她不敢想象顾长风在江海是怎么一手遮天，肆无忌惮的。

　　她临走时看了顾长风一眼，而他依旧是一副从容的笑意，但那样的笑让她望而生畏，在她心里种下了恐惧的种子，脑海中每每回想，就会经历一次濒临死亡的感觉，都会想起顾长风那张笑里藏刀的脸，仿佛在告诉她，他会永远派人盯着她，不管去哪，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或许她之前的生活太过平凡，除了高中那次霸凌，她的人生里没有酸甜苦辣，只有柴米油盐，所以在面对老虎，面对藏獒以及面对神鹿时都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这次的冲击让她彻夜难眠，电视剧中的场景在现实中发生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惶恐不安，无所适从，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她不知道现在该做些什么缓解焦躁的情绪，只是坐在地上感受着阴冷环境下自己瑟瑟发抖的身体。

　　……

　　晚上，梁祝再次做了那个梦，梦里她一遍又一遍地被那只鹿带着被迫跳下悬崖，可是一跳下去，没有任何结果，而是从头来过，她被困在了里面，一次又一次经历着永无止尽的噩梦。

　　……

　　今天周六，开元放假。

　　外面天色大亮，梁祝紧闭双眼，用力攥着身下的床单，她满头大汗，可身体却是凉的，薄被之下，颤抖的身体不安地缩成一团。

　　“铛铛铛铛铛——”
　　外面传来敲门声。

　　梁祝依旧陷在梦里没有醒过来。

　　“铛铛铛铛铛——”
　　过了一会，敲门声又不厌其烦地响起来。

　　梁祝额头上的汗逐渐变冷，想要挣脱，她知道有人敲门，但就是被困在梦里醒不过来，现实中给不了任何反应。

　　而得不到回应后，外面也逐渐安静下来，敲门声停止了。

　　梁祝为此挣扎便没了意义，不甘地再次回到梦中。

　　……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刷卡的声音。

　　神鹿拿着梁祝的工作牌焦急地闯进来，看着床上已经满头大汗的人，立刻走过去。

　　“梁祝，”她轻轻晃着眼前的人，担心道，“醒醒。”

　　梁祝眉头紧锁，苍白的脸颊已经变成粉红色，有即将醒来的征兆，可是几分钟过去，她再没有任何反应。

　　“梁祝……”
　　神鹿握住她的双肩，在自我感觉很轻的力道下，梁祝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

　　神鹿强迫自己静下来，梁祝显然是陷入了梦魇之中，现在她需要想办法在让她不受伤的情况下醒过来。

　　过了一会，神鹿想到好几种办法，但最终只能这样做了。

　　她咬紧牙关，手中的力道逐渐加大，以毒攻毒，如果梦里和现实同样遭受强大的威压，在这种情况之下，半梦半醒间，梁祝是否会醒过来。
　　她想试试。

　　神鹿身上还没有恢复的毛发在逐渐释放的威压中迅速涨起，本来柔软的毛发瞬间变成了一根根锋利的银针，毫不留情地刺破她的衣服，整个房间内都充满了神鹿极具压迫感的气息。

　　梁祝的脸色由粉变白，在神鹿靠近之下，似乎碰到了什么骇人之事，她的整个身体像是卧在冰面上，瑟瑟发抖，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两人的距离越靠越近……下一秒，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与茫然全部转化为惊恐，如临大敌般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明明是爱人的眼睛，此刻却散发着让人恐惧的神色。

　　神鹿看到她这副样子，眼底闪过一丝郁结，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她急忙收敛气息，收回双手，人已经醒了，有没事了，可是她却感觉心里闷闷的。

　　“神鹿？”
　　梁祝从床上坐起来，但又想起昨天两人吵架了，语气立刻冷淡下来：“你怎么来了？”
　　她又想了想这是自己的房间：“你怎么进来的？”

　　神鹿从来没有说过谎，她不想回答，只能低着头不说话。

　　可是下一秒，梁祝却伸出手：“把卡还给我。”

　　神鹿不想还给她，如果今天她没来，梁祝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醒，但是在那人催促下，她只能磨磨唧唧从口袋里把卡拿出来，一脸不情愿还给她：“给你。”

　　见梁祝收回卡，一直没理自己，她主动说：“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

　　房间里一片寂静，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只能继续说：“梁祝，对不起，我错了，我知道你讨厌不思进取的人，昨天我想了很久，我不想变成你讨厌的样子……”
　　“你说得对，我们应该一起进步，我也想和你一起，和你一起去江海还没有去过的地方……”
　　“我有钱，开元会给我发工资，我可以在这里租房子，只要你不嫌弃我。”

　　梁祝撇过头，眼圈发红，她很想跟她说我不嫌弃你，我怎么会嫌弃你，但是一想到那么多事情还没有解决，自从来到二号实验楼以后，意外接踵而至，她的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神鹿，”她没有看她，淡淡地说，“和人鱼比赛的时候不要拼命，尽力就好，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向你道歉，打不过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注意安全，我不希望你受伤。”

　　神鹿眼底亮了一下，她在关心自己。

　　但是下一秒，梁祝的话又把她打回原形：“但我还是希望你赢，所以，这段时间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
　　她想起昨晚的事情，即使逃避了一晚上，以后还是要面对。

　　“为什么，”神鹿固执地问，语气有些强硬，像是被骗的小孩，“你不相信我？”

　　梁祝依旧没有看她，她蜷着手指：“不为什么，我相信你说的话，但我更想要看到实质性的进步。”
　　“只有我不在你身边，你才能心无旁骛地去训练，你比普通人成长得更快，”梁祝抬起昨天那只断了的手，“我发现进化加快了，我已经好了。”

　　她想起曾经姜鹰、欧阳流丹以及白石都对自己说过同样的话，有她在，神鹿永远不可能成长，她一直把她拴在自己身边，为了所谓的爱情，那不是她想要的，她想看到她变强，看到她不再受人摆布，看到她不再为了救同类而无能为力。

　　“神鹿，我不希望成为你的绊脚石。”
　　“和人鱼比完赛之后再来找我吧。”

　　虽然梁祝嘴上这样说，但是她心里很清楚，有些事情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动植物的变化，人类的进步，网上关于末日的流言……两人前途未卜，越往前走，她就越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

　　梁祝知道自己恢复的手臂瞒不了夏影太久，所以三天之后，她去上班了，依旧如往常一样，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生活，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早上她不再去操场，而是独自去健身房训练，效果很明显，她发现自己各方面的身体素质都在缓慢增加。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参加测试，教练看着上面记录的数据很满意：“速度已经很快了，承受力以及攻击力可以稍微再加点。”

　　眼看着比赛的一月之期即将到来，比赛之后一周开元放假，尽管她觉得自己的能力增长了不少，但是依旧没有再做那个梦，或者偶尔白天想多了，晚上会做之前一直重复的残梦，以及那晚子弹穿过空气急速朝自己而来的恐惧。

　　……

　　那天抽完血之后，她想起自己的训练成果和别人一比，差太多，不解地问顾林下：“组长，他们为什么进步得那么快？”

　　顾林下似乎知道两人之间在冷战，听欧阳流丹说神鹿这段时间进步很大，果然，两人分开之后效果蹭蹭往上涨。

　　“神鹿没告诉你吧？”

　　梁祝很疑惑：“告诉我什么？”

　　顾林下敲着自己的指骨，一下又一下，缓缓说道：“你知道得到力量被众人仰望，又被推下神坛是什么感觉吗？”

　　梁祝不明所以：“组长是什么意思。”

　　顾林下似笑非笑看着她，只说了四个字：“人鱼之血。”

　　“人鱼之血？”梁祝皱眉，语气不稳地咀嚼着这几个字。

　　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茫然变得惴惴不安，人鱼的血经过特殊处理之后可增强战斗力，神鹿、姜鹰都试过，且一开始都出现了排异反应，但是注射之后，只要坚持过最痛苦的时刻，再次爬起来，就会浴火重生。

　　结合顾林下说的话，体会到自己变强的力量巅峰，便会在恢复平庸之后不顾一切去追逐，这种力量的变化，会让人从心理上感受到巨大的落差，从而进步飞速。

　　“如果有人不想要变强呢。”
　　她想起神鹿那天晚上除了激动之下跟她说了那样的话，从来没有表现出对什么渴望过。

　　“你太天真了。”顾林下了然地笑了一声。
　　“没人不想变强，就算是神鹿也不例外。”

　　顾林下看着梁祝坚定从容的目光，她就要一点点打碎：“不可置信吧？”
　　“或者是不敢相信神鹿的形象会在你的心里崩塌。”

　　“别忘了，她虽然是一只食草动物，但她身体变化不得不让她变得如此。”

　　顾林下眼底闪过一丝偏执，残忍地对她说：“你知道在操场遇到神鹿失控那次，是她自己要求注射的吗？”
　　“她想要变强，而且，”她看着梁祝仍然固执的表情，语气突然暧昧道，“她比谁都想要变强。”

　　还未等梁祝反驳，顾林下从电脑中调出什么，看着她，挑了挑眉：“想看吗？神鹿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顾林下双手摊开：“友情提示，看完可能会打破你对她的滤镜。”

　　梁祝双手发凉，顾林下想让她看什么？
　　录像，数据，还是文字记录？

　　她不敢看，她不敢再看一遍她失控的模样，不敢再看她痛苦的样子，不管是视频还是文字描述，顾林下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比现在更加严重。

　　“鹿是食草动物，但人可不是。”
　　顾林下见她脸色僵硬：“就像你那天在实验室看到姜鹰那样……”
　　“与兽同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