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女帝》碧海夕

3、骇人听闻的清流

　　　　初见那日指的是大婚第二天早晨，那天早晨各宫妃子都要去向皇后请安，皇后也会对各宫有赏赐，一般都是赏赐些首饰之类，这白柒是知道的。

　　后宫妃嫔每月都有月银，珠宝首饰也有月供，白柒继位后不许奢侈浪费，后宫每月的衣服和首饰份额都有缩减，那些月银也只够日常支出，绝不可能再养家里人，那么景家人怎么好意思前来讨要呢。

　　白柒心知这里面定然有事，面色微沉，她虽然让皇后以善妒的名义夜夜“霸占”自己，从不在后宫其他妃嫔处逗留，但这并不代表她不关心她们，不心疼她们，她本就觉得这些姑娘都是苦命的人，被关进深宫蹉跎一生，还摊上个女皇帝，生理上的需求解决不了，可精神上的需求，白柒绝不含糊绝不委屈她们。

　　她冷冷道：“带朕去见娴妃。”

　　小宫女赶紧爬起来，领路走了玉华宫正门，随着陈福海一句“皇上驾到，玉华宫众人接驾”，内门匆忙走出一个蓝衣女子，带着后面几个太监宫女跪在地上接驾。

　　白柒直接走到娴妃面前，一言不发，直接伸手挑起娴妃的下巴，让她微微扬起头，忽略掉娴妃惊诧的表情，果然见着那张白嫩细腻的小脸上印着鲜红的五个手指印。

　　“竟然打成这样！”白柒已经开始生气了。

　　“陛下……”娴妃瞥见跪在门口的宫女，就知道白柒什么都知道了，她一个没忍住，刚憋住的泪水又流了出来。

　　白柒连忙扶起她，掏出手帕给她擦眼泪，心中暗叹，这梨花带雨的，漂亮的小姑娘哭起来就是让人心都碎了，又那么一瞬间，她大概能理解那些被眼泪征服的古代帝王了，这样的美人啜泣，她一个女人都扛不住，更何况那些雄性生物。

　　她拉着娴妃进屋坐下，尽量放缓声音问道：“听闻景学士家风严正，最是重礼，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娴妃双手被她握在手里，没红的那一边脸也红了。

　　她抽泣着说：“陛下，再清正的人也要养家，家父是清流一派，那一派的人总要表现出视金钱为粪土才最受追捧，可是养家糊口哪哪都要银子，不是光靠风骨就行的，他每月俸禄不多，哪里能够，他不愿用其他法子补贴家用，虽说子不言父过，但是臣妾真的觉得生活好苦。”

　　“你说的补贴家用的法子是指？”

　　“臣妾身边许多叔伯，家里都有些庄子，或是一两家店铺，靠着这些家里生活就还能过得去。”

　　白柒点点头：“朝廷允许官员家属做生意开铺子，也根据职位高低分给田地，景学士乃是翰林院之首，五品官员，应该能分到二十亩好地，按理说不至于如此啊？”

　　“所以说臣妾的父亲是真的不屑，他不屑于商人铜臭，也不屑于农人辛苦，那地就放在那里长草，也不许家里人开铺子，家里上下十八口，就靠每个月不到十两银子和几石米为生，是真的清贫。”

　　“呵，清贫？他若是真的安贫乐道，又怎么会来要女儿的月银。”白柒冷笑道，比起欲望写在脸上的，她更讨厌这种强撑面子的假风骨。

　　娴妃被她安抚下来，又见她温和体贴，不知不觉就说了不少。

　　景家上下十八口，除去老太爷和老夫人以及三个丫头，还有十三口人，这里面包括了景学士两口子，三个儿子及他们的妻子孩子共八人，景瑶，还有她的一个姐姐一个妹妹。

　　典型的养不起还能生系列。

　　景瑶的三个哥哥跟着父亲，都是清流的人，大哥在是翰林院编外人员，二哥在国子监读书，三哥正在备考国子监，大哥的薪水比景红还要微薄，二哥三哥没有收入，纯靠家里养，且三个儿子成家早，只能景红与长子的月俸全拿出来，一家人打算着花，因此多有负债，最近亏得景瑶被选为妃子，皇家赐下大笔赏赐，这才还上了外债，但家里人口多，这些赏赐除了银钱，其他的是不许随意买卖或是赠送的，只能看不能吃，很快家里又捉襟见肘。

　　景瑶上面还有个姐姐，去年才嫁出去，婆家没给多少彩礼，说是景家清高，不能用金钱侮辱，可以想见嫁过去后也不会被重视，只是据说日子比在景家还是要好的，至少能吃饱，也能每月穿上新衣，景夫人不敢去找姐姐，找了也没用，这样的家庭，钱都握在婆婆手里，她拿不到的。

　　于是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景瑶的身上，嫁到宫里和嫁到普通人家可不一样，宫里管吃管住管穿，每个月还有月银，只要把生活需求降低到“活着”，就可以省下月钱。

　　只是何曾听闻宫中娘娘还要紧衣缩食？想要获得圣宠，不花心思装扮自己如何能行？而别出心裁的东西怎么不需要花钱呢？

　　从小长在宫中，白柒只知道娘娘们最会要钱要赏赐，好一点的还有家里支持，当真没听说过哪个娘娘要省了钱寄回家里补贴家用的。

　　更何况这个娘娘的亲爹是翰林院一把手。

　　简直丢人。

　　并且匪夷所思。

　　白柒打量着景瑶，这位娘娘身份尊贵，但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早早与家人分离，只身在后宫闯荡，还要被家里人苛待，瞧她朴素地只簪了一根成色不太好的玉簪，当真是可怜。

　　景红，翰林院学士，是该整整了。

　　白柒正走神，突然感觉到手臂上一片柔软，顿时浑身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低下头，便看见娴妃抱着她的手臂，将脑袋温温柔柔贴上了她的肩。

　　“陛下来了，能听臣妾说这么多，臣妾就再也不觉得委屈了。”

　　白柒：“……”

　　啊！貌美妃嫔的温柔攻击，就算是女帝也要老脸一红。

　　她嘴角抽搐，对着陈福海使了个眼色。

　　陈福海立刻会意，满脸堆笑说道：“娴妃娘娘，陛下心里惦记着您，这不，特意让老奴挑了些个好看的首饰送来。”

　　“什么？”娴妃一个打挺从白柒身边跳起来，随即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强忍着好奇之心，羞答答给白柒行了谢礼。

　　白柒见她双眼都快冒出火了，不禁笑道：“你真的那么喜欢这些？”

　　娴妃拿着一双白玉镯子爱不释手，喃喃道：“就是喜欢啊，真是让陛下笑话，臣妾……臣妾打小就喜欢亮晶晶的漂亮首饰，爹娘不给买，臣妾就自己想办法，十四岁那年，臣妾偷偷开了一间小铺子，被爹娘发现后还挨了顿打。”

　　“你还开过铺子？卖什么？”

　　“卖些杂货干果，一开始可难，后来挣了点钱，可是刚还了朋友的成本钱，就被发现了。”

　　娴妃说的时候十分落寞，看得白柒心里不忍，她站起身来对娴妃说：“你既然喜欢做生意赚钱，那么就去做，也不用怕你的爹娘，若是问起，就说是替朕做的。”

　　“啊？”娴妃眼睛闪亮亮，迟疑了一下，又充满期待，“臣妾在宫里开铺子？”

　　“在宫里开什么铺子啊，这宫里才几个人，朕要你开铺子，就不是为了哄你开心，娴妃，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让朕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做生意的天赋，如果真的有，朕送一份大富贵给你，保你以后有花不完的钱。”

　　“真的？”

　　“真的。朕让人给你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租一间铺子，你来找人经营，如何经营也是你说了算，房租和装修费用朕来出，至于卖什么东西，陈福海会找人带你去宫里的仓库转转，那里有太多用不上的东西，你想卖什么，列个清单给皇后看，只要她允许，都可以卖掉，如果你需要人手，随便在后宫找，也是给皇后过目即可。”

　　“陛下！”娴妃激动得差点把那对镯子摔了，她立刻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臣妾的工钱给多少？”

　　“这三个月的钱你说了算，朕一分不要，不过伙计的工钱可得你付。”

　　“谢陛下隆恩。”

　　“不用担心你的家里人，朕不会再让她们欺负你。”

　　“臣妾……臣妾……”

　　眼见娴妃已经要哭出来了，白柒连忙找了个由头，岔开话题，又好生安抚了一番，这才离去。

　　她出了一头汗，有小宫女上前为她轻轻扇扇子，白柒眯着眼睛感受这奢侈的享受，就听陈福海在一旁问道：“陛下怎么想起让娴妃开铺子了？”

　　“怎么个意思？朕就不能疼爱一下朕的妃子？”

　　陈福海笑眯眯：“陛下心善，您心疼是真心疼，但老奴觉得，又不只是心疼。”

　　“你个老狐狸，快成精了。”白柒伸手，陈福海就笑着递上一枚甜桃。

　　白柒瞥了他一眼，咬着桃子悠悠开口：“倒也没什么，就是她穷朕也穷，前两天你不是说朕的小金库就剩下区区两千两银子了吗，你说，天底下有这么穷的皇帝吗，朕想让娴妃开铺子，也当真是为朕开，朕还有好多好东西要拿出去卖，要知道钱这东西……”

　　“朕也爱呀。”

　　陈福海在一旁跟着笑。

　　白柒吃完了果子，正色问道：“交代给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陈福海见她正经起来，自然也就收敛了笑容，恭敬道：“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