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9、第 9 章

　　药喝了没有。

　　喝了。

　　真的要去？

　　是。

　　你……不用勉强的，只要我不允，即使查不出真相，那个赵老六也不敢把你们怎么样。

　　我们追寻真相，并不是为了向皇上交差。而是为了，给死去的人一个交代。系上颈间最后一颗盘扣，公孙策淡然转身。明眸如水，似乎透析世间的繁华荒芜。曾几何时，这双眼，也可以如此清晰的倒影着，那飞扬跋扈的身影。

　　浅笑如华，一袭月白长袍在清晨温润的光线中傲然挺立。庞统忽的想起，那一年的雁门关，嘶嚎声声，千军万马冲破铺天盖地的大雪踏尘而来。谁家公子，素手执伞，一袭白裘，傲然立于关门之上，眉宇间笑的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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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大哥，你真知道凶手是谁？”蔡州府前厅，展昭抱肩站在公孙策的面前，疑惑的问正悠然自得饮茶的他。

　　“是。”公孙策没有抬头，用手指绕着杯沿轻轻摩挲。茶汤清澈明亮，宛若琥珀。上好的普洱茶。

　　“证据呢？”展昭在他旁边坐下，小心翼翼的靠过去，身体占了大半张桌子。

　　“没有。”若无其事的举起茶杯小啜了一口，公孙策的回答那么理所当然。

　　“啊?”

　　“好了展昭，你公孙大哥他自有他的办法。你就不要多问了。”包拯适时的打断了他的追问，心有灵犀与公孙策对视的眼神，却也多了分疑惑和不解。

　　即使毫无头绪，包拯也相信，他公孙策绝不是会随随便便就断下结论的人。他既然敢于向众人透析真相，那就证明他有绝对的自信，能把事件处理好。

　　“啊，包大人，公孙公子，展少侠。刚在后堂处理点事情，这来晚了，真是失礼、失礼。”张大人匆匆自门外走入，慌忙拱手至公子行礼。公孙策正在沉思，被这风风火火的招呼惊吓了些许，遂起身回礼：“张大人，严重了。”

　　众人落座，张大人迫不及待的直入主题：“诸位，在府内行凶的罪犯是否查出是谁了？”

　　“是，也不是。”将茶杯放回桌子上，公孙策望向张大人，回答的含糊其辞。

　　“这……此话怎讲？”

　　“首先，我们找到了案件的起因，和，间接凶手。”公孙策起身，抽出腰间折扇，开扇轻摇，明摆着要吊足了人胃口。

　　“间接凶手？”三人的视线一齐射向他，目光里满是迷惑不解。

　　他微微颔首，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丝淡笑：“之所以说是间接凶手，是因为这系列凶杀案虽然不是他做的——但是却都与他有关。”

　　“哎哟我说公孙公子啊，您能不能别在这打马虎眼了，您想急死我啊，这凶手到底是谁啊？”张知府明显耐不住性子开始催促，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这我倒是想先问张大人一个问题。”折扇一合，手掌轻抚扇骨。公孙策的笑容浅淡却别有意味：“这里在您上任期间——是否发生过饥荒？”

　　放置唇边的茶杯停顿了些许，张知府的眼底不动声色的闪过一丝杀意。轻抿杯中的茶汤，他的脸上立刻又换上了讨好的笑容：“哎呀公孙公子，这话您可不能乱说啊。在我的治下虽然没什么功绩，倒也没什么大灾大难啊。当今圣上都夸我治理有方，还赏赐了我不少银子呐~”

　　“哦——原来如此。”故意拉长了尾音，公孙策的眼神挑衅而坚定：“也就是说，您是想维持自己的功绩，才故意不把闹饥荒的事情上报朝廷么？”

　　“公孙公子，虽然您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是您也不能污蔑啊。”张知府一反常态的镇定，捋了捋胡子，他将双眼微微眯了起来：“凡事，都要讲证据。您上大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看看到底有没有发生过饥荒？况且，即使真有此事，这和今天的案件也没有关系吧。”

　　“没有关系？关系可大了。”公孙策冷哼一声，在堂中缓慢的踱步，不时观望张知府的表现：“自古民不和官斗，如果是您下令封口，百姓又怎敢胡言乱语呢？”

　　“饥荒这等大事，怎么可能瞒得过圣上。我一介清官，又哪里来的钱和粮食，助百姓度过灾难呢？”抖落衣摆，张知府明显的一副信心满满的狂妄嘴脸。如此有信心，看样子是精打细算好的策略。只是，他瞒的过人的眼睛，瞒的过那些，在黑暗中窥视着的他的眼睛么？

　　“天高皇帝远。很多地县皇帝都无法顾及，所以才让贪官披着清廉的皮，剥削百姓。而蔡州自古就有“负山面淮，控扼颍蔡”之险，是历代兵家必争之地。随便拨些下发的军饷，用高价卖出，以赚取利润，只余下极少的粮食分给根本掏不起钱的百姓——对您来说也是很容易的吧。”

　　“呵呵，您说的还真是头头是道啊。可是，证据呢？还有，您说有关系，关系又在哪呢？”虽然依旧面不改色，但张知府的额上已有冷汗渗出，公孙策在嘴角勾了抹笑，这世上还真有人，不见棺材不掉泪。

　　“物证是没有，人证——倒是有一个。”

　　“哦？谁？”张知府眯了眯眼睛，对着旁边的衙役动了动手指，衙役点了点头便不动声色的离去。公孙策自然是把一切看在了眼里。

　　“被你杀死的，王老伯。”

　　“啊哈哈哈，公孙公子，您还真是有意思。我没事杀一个看马棚的老头做什么？”张知府忽然一改常态，仰天长啸，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而包拯，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不安和，掩饰。

　　“他是经历过那年饥荒灾害的人，您想杀人灭口，不是理所当然么？”

　　“说是我杀死的？我怎么杀死的他？您验尸的时候可都是说了，他们都是被吓死的。没有受伤也没有被下毒的痕迹。”

　　“人长期在精神紧张的状态下生活——尤其是身体虚弱的老人，被猛然施以惊吓——会怎样？”

　　“您的意思是我将他吓死的喽？”

　　“没错。”直视上张知府的眸子，公孙策浅笑依旧。语气中莫名的坚定，却让包拯和展昭隐隐感觉不安。

　　“那其它的下人是怎么回事？我不能一一把他们吓死吧？”

　　“自然是，有人来为他报仇了。所以府中有人不断的死去，所以他们才和王老伯，是一个死法。”声调隐约顿挫的变化，冷气从缝隙处不停涌出，钻入骨髓。公孙策的笑容越发诡异。

　　“公孙策！”心虚的拍案而起，张知府用恼怒掩饰着的心中的不安：“你少在那里装神弄鬼的。今天本府不予你们计较，来人！送客？”

　　“人？”眼底闪过危险的光，公孙策将腰间的玉石放在唇边轻吻。视线落定在张知府身上的瞬间，对方所看到的，只是一双冷漠，却隐隐透着血腥的清亮眸子：“这里——根本没有任何人哦——”

　　门猛然间被风无礼吹开，阳光温煦的清晨，此时却像夜晚般黑暗而空洞。周围逐渐被吞没，只有那扇门，在凌厉的风中不安的摇晃，愈演愈厉。然后一切静止。

　　门外渐渐有人影移动，风沙漫天，排列的人龙整齐而拖沓。

　　“三年前的旱灾，国家发放的赈灾物资被你独吞，百姓流离失所。离开自己居住多年的家乡，希望找到有水的地方。重新定居。”平稳的叙述声调，穿透无边无际的暗沉黑夜清晰的刺入耳膜。像是脑海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去细听那些自己深知的过往，张知府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门外所发生的一切。想逃，身体却像被定住了般，无法移动。黑暗深处有挑着灯的人影，默默观望。

　　门外的景色开始变幻，有滚滚洪水夹杂着呼啸声铺天盖地而来。房屋被瞬间撕碎，人们还来不及哭喊。目之所及之处，一片汪洋。只有浮木孤单的漂泊在水面上。

　　“二年前的水灾，只有小部分的县城受害，所以你视之不理，甚至假装蔡州从没有过那个地方。”

　　像是掉进了深水般，呼吸凝滞。张知府却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徒劳的睁大眼睛，拼命的想吸收到一丁点空气。

　　周围变得嘈杂。饥饿的行人。发放的粮食。黑猫。王老伯。不停的有人死去。

　　“天灾人祸接连不断，你又对那些灾害造成的损失视之不理，只想着如何让自己得到最大的利润，却从不对受灾之地整顿补偿。民力大伤，资源匮乏，蔡州未得到空闲休养生息，自然而然的，就闹起了饥荒。”

　　出乎意料的冰冷声音。淡漠的不像那个看起来温润尔雅的书生所发出的。张知府求救般的望向声音的来源。公孙策却像是没有看到般，继续喃喃自语。

　　视野不停的跳转。蔡州府的马棚，张知府看见自己在对着卑躬屈膝的王老伯指指点点，表情凶狠。王老伯不停的拭着汗。有黑猫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躺在屋顶。

　　“王老伯的所言你听到了，所以对他怀恨在心。你出言恐吓他，让他每日生活在提心吊胆中。他是老实人，心甘情愿的做着你安排给他的苦累的工作，你不停的挑刺，让他每晚睡在马棚的外面。连年的恐惧和疲劳让他终于支撑不住。而你，却拿他唯一相依为命的猫威胁他，终于让他气愤和恐惧而死。”

　　一字一句都是如此真实，让人以为这些都是他都曾亲眼经历。张知府看着不停谩骂着王老伯的自己，惊恐的几乎发狂。

　　“然后开始有人接连死亡，每个人的死法都和王老伯相仿。你终于觉得恐惧，不得已上报了皇上——”眼眉一挑，公孙策素白的身影终于缓缓行至到身前。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似乎随时会把自己撕碎，吞进肚子里。嘴角似有似无的笑，在无尽的黑暗中格外的模糊和诡异：“我说的对么——张知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