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54、第 54 章

　　并没有意料中尖锐的刺痛，轻触的力量似乎轻缓又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后推。大概是太多的变故已让他心力交瘁，身体不由自主向后倒去。公孙策有略微的诧异，但被侵蚀的意识不允许他去思考太多。恍惚中只觉得耳边有风声呼啸而过，再度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客栈的屋子中央，被某个人扳住肩膀怒视着。

　　“……苏鹤轩？”大概是叠加的记忆太过杂乱，让他已经难以记得是否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下意识叫出口的名字，好不容易理清思绪，却依旧是在半梦半醒之间迷茫的抚上对方的脸，真实又温热的触感。身体的反应要比意识直观的多。

　　苏鹤轩一怔，下意识的握住他的手。公孙策这么主动是多么难得的事情，但是见到他眸子中的迷雾，苏鹤轩很快就明白——眼前的人不过是还迷失在刚刚的结界中没有回过神来而已。涌动在胸口的怒火莫名的消了大半，他无奈的揉了揉略微发胀的太阳穴，原本冰冷的态度无意间缓和了下来：“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碰那滴烛泪么？”

　　“恩？”公孙策眼中的迷雾更深。而此时的意识并不是因恐惧或者悲伤强烈的打击出现短暂的暂停，更像是被人下了什么药一般，暂时忘记了适才所发生事情,浑身的感觉只剩下了疲倦。
　　还没清醒么？叹了口气，苏鹤轩顺势握住他贴在自己脸上的手，将他揽进自己的怀里。头微低，细碎的刘海擦过白皙脸颊，温柔细痒。彼此的呼吸在鼻翼间纠缠，苏鹤轩闭上眼，偏头轻触他的唇。

　　蜻蜓点水般的吻，成功的让迷茫的公孙策彻底清醒了过来。苏鹤轩不出意外的在他赫然睁大的眼中看到了慌乱。匆忙推开对方，他用袖子费力的抹着嘴，脸色比刚刚又苍白了几分：“你、你、你——”

　　“终于清醒了么？”苏鹤轩满意的舔了舔唇边，好笑的看着他气急败坏的“你”了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嘴角只微勾起的弧度，又迅速消逝成如常的冷若冰霜。压低了声音，他严肃的话语中多了几分命令的意味：“从现在开始，不许踏出这个房间一步。”

　　“为什么？”眉心微蹙，公孙策看着毫无征兆便冷漠下来的脸，不明缘由，却突然惶恐不安。苏鹤轩用以表达担忧的方式和庞统如出一辙，倘若事件重大，他们都绝不会做让步，字里行间都带着不容反抗的霸气。他恍恍惚惚的想起死去的十五个人，胃里难以忍受的翻江倒海。或许事情的发展已经难以收拾，或许事实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可无论如何他也是当事人之一，为什么他们都要以关心为由，将他排挤在外。

　　“我在房间张开了结界——应该不会再有奇怪的东西进来。”感受到公孙策语句中的愠怒，苏鹤轩像了解了他的心境一般，放柔了语气：“这里对你而言很安全。”

　　“……这次的事明明与灵有关，你为什么撒谎？”

　　“这次的事件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这次的对手……很危险。”

　　“你没有胜算，所以不想让我也掺和进去？”

　　话题有了短暂的停顿。苏鹤轩低头不语，只皱着眉头沉默的吸烟。一支，又一支。屋内很快就被迷蒙的烟雾所填满，仿佛笼罩在房间的轻薄罗纱，隔绝了两人若有似无的距离。

　　“荒谬！”穿透雾气送入苏鹤轩耳中的声音，并不响亮，却中气十足，足以让他紧闭的唇微微扬起。然而这一切烟雾后的公孙策却看不到，他怄气般的别过头，面朝墙壁不再看他，只在眼前残余了一片模糊不清的白。

　　“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若是玄夔抓住你用以威胁我——到时候我可不想分心照顾你。”吐出一圈烟雾，苏鹤轩的话语犀利，丝毫不留情面，明显看他不起。

　　公孙策愤愤躺下，故意让床板发出巨大的声响。怒火的缘由如此莫名其妙，让聪明如公孙策自己也难以理解。他觉得疲惫，头顶的天花板渐渐变暗，意识又慢慢混沌起来。奇怪，今天似乎并没有喝魏大夫的药，怎么也会这么困倦。他支撑着沉重的眼皮，看着越发模糊的床板，无意识的让断断续续的话语飘出：“苏鹤轩……我曾经……死过一次……”

　　夹着烟的手在唇边稍作停顿，苏鹤轩的心里莫名的抽动了一下。死，他从未害怕过。每天穿梭在充斥着异界生物的尘世中，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杀戮与释放，从恐惧逃避到麻木，活着与死并没有任何区别。看着眼前人微阖的眼与颤动的睫毛，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这个字是这么敏感。

　　“我总觉得……见过引路人……现在想想，也许是那个时候……见到过吧……”

　　“……睡吧，别想太多了。”沉稳又透着引导性的磁性声音模糊的灌入脑海中，成功击垮了他意识的最后一道防线。周围的黑暗越发浓重，一声悠长悠长的叹息拂过耳边，拂过那些伤痕累累的颠沛流离的岁月，悄悄消逝在淡漠氤氲的雾气中。他疲惫的闭上眼睛。

　　苏鹤轩轻抚着他的脸颊，眼中的宠溺一如既往。然后他起身，向着门外空洞无物的黑暗缓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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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卷朔着淅沥雨丝，无礼的掀开窗格。夜色鬼魅，暗影流动。有谁站在床边，墨绿长衣随风翻飞舞动。

　　线长的手指扼上熟睡人的喉咙，尖锐指甲几乎刺痛皮肤，向骨骼深处埋去。眼中寒光一现，正欲施力，却感觉触动的喉头一滑，清冷淡漠的声音缓缓溢出：“你来了？”

　　“……你醒着？”手掌明显的颤动，玄夔略有些惊愕的看着淡然望向自己的公孙策，那双清明的眼异常清醒，如闪烁在黑暗中的璀璨明星，清晰凌厉，埋着深不见底的悲伤。

　　“自然。”冷静而又理所当然的回答，公孙策的叹息声轻不可闻。

　　“……有意思。”手上的力道不自觉加重，玄夔眯了眯眼，绕有兴致的警惕环视周围。

　　“苏鹤轩不在这，这也不是什么陷阱。”轻而易举的洞悉了他的疑惑，公孙策再次淡淡开口。感觉到对方力道放松，他从枕下翻出一张明黄的符纸放在玄夔面前，轻挑眉毛：“这是苏鹤轩贴在窗子上的，被我撕了下来。不然你以为你能进来么？”

　　“你知道我会来？”收回手，玄夔敬佩于他的镇定和勇敢，却也觉得眼前这个人自信的可笑：他怎么就能料定自己进不来？

　　“你想杀我，自然会来。”公孙策移开目光，看着快被夜色淹没的褐色的床板。雨声淅淅沥沥，敲击在屋檐上，只听着就会让他心生寒意：“可我需要理由。”

　　“什么理由？”玄夔觉得好笑，一个将死之人问这种问题，真是太过多余：“杀你的理由？”

　　“……曾经我以为那些灵的出现……只是因为它们不甘心死去而报复罢了。可是后来，我能见到灵的时候，总是感觉它们会围绕着我游荡……灵的出现……是不是与我有关？”

　　“哦——你才感觉到么？”玄夔冷冷的扬了扬嘴角，俯身挑起他的下巴，挑衅的望着他的眼睛：“关系可大了。”

　　“为什么苏鹤轩他，不让我触碰那滴烛泪？”公孙策不甘示弱的回望，一字一字回应他的挑衅。

　　“——人若无故而死，心有不甘便会日夜徘徊。在世间徘徊的游魂，是看不见活着的人的，这点你应该知道。”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玄夔嘴角笑意慢慢隐去。或许是觉得他的严肃和镇定太过无趣，玄夔放开了手，起身冷漠的斜睨着他：“但当它们感受到某种磁场的共鸣，便会被吸引过来，并且情不自禁在磁场的周围，吸收增强着自己的力量——直到他们有那个能力重新回到人间为止。”

　　“磁场？”公孙策的眸中罩上了淡淡的迷茫之色，隐约感觉到事态确实与自己有关，却一时难以理解他话语中的意思。

　　“有些灵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报复。”难得耐心的解释着，玄夔觉得这个人简直无知的令人恼火：“而有些灵，则因太过执着的念和恨失去控制，夜以继日的寻找沐浴的鲜血——或者活下去的方法。”

　　“活下去的……方法？”眼中的迷雾越发浓重，公孙策在那一瞬间猛然想到了什么。一个让人难以接受并且恐慌的可能事实。他打了个冷战，摇摇头想将突然钻入脑海中的奇怪想法赶走。
　　“怎么——还未明白么？”玄夔的脸无声无息的接近，眼底隐藏许久的杀意渐渐浮出水面：“简而言之，那些该死的不该死的人——全都是被你害死的。”

　　“——滚开！”冰冷又威慑性十足的声音穿透脑膜，一只手掌用力支开了他的头。刚刚还被自己禁锢在身下的人，瞬间被另一个人搂入怀中保护起来：“我告诉过你不要随便闯入别人家中的——青龙。”

　　“哟。”轻松掰开他的手，玄夔的气势更加威严凌厉：“你就这么和老朋友打招呼么，苏鹤轩？”

　　“我不记得你是我的朋友。”搂着公孙策的手臂紧了紧，感觉到他身体冰冷的颤抖，无名怒火自心中蒸腾而起。苏鹤轩锐利的目光射向悠然站在一旁一袭墨绿的人：“青龙，最好控制你的言行。再来找他说些有的没的，我就杀了你。”

　　“哦？那我倒是很期待。”鄙夷的冷哼一声，玄夔完全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如果你做的到的话。”

　　“不过——”话锋一转，他含义不明的望向苏鹤轩怀中煞白了脸的公孙策，唇角的笑意若有似无：“我倒是很期待，你还能做到怎样的地步。难得遇见这么好玩的人——我就再等一阵子好了。”

　　墨绿的身影瞬间消失无踪，只残余下冰冷的余音在屋中缭绕。窗子在飘摇的风雨中摇摇晃晃，冷风倾贯而入。公孙策的手指攀上苏鹤轩的胸膛，声音已然有了颤抖：“……苏鹤轩……玄夔他……说的是事实么？”

　　“不是。”果断的否决，苏鹤轩握住他如寒玉般散发着寒气的手掌，想让他暖和起来：“不要胡思乱想，他只是想扰乱我们的阵脚罢了。这些事和你没有关系。”

　　“如果真的是那样，是不是说明，我再活下去的话会有更多的人被灵杀死，连我身边的人也……？”仿佛没有听到他安慰的话语，公孙策的眼神随着最后一个尾音的降落，透出点点惶恐。

　　“不是这样。”紧紧将他拥入怀中，苏鹤轩的气息与心跳藏着从未有过的慌乱：“你放心，你很快就再也看不见它们，再也不会被它们扰乱生活。”

　　怀中的人没有再说话，这种安静让人焦躁不安。苏鹤轩竭尽全力的感受着他的呼吸和心跳，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无言的望着窗外，雨丝渐渐密集，铺天盖地，仿佛想将所有的一切淹没。苏鹤轩环着他更加削瘦单薄的身体，心底的担忧犹如雨水般涌来。他和公孙策，或许都已没有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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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的后院是被雨水洗刷过的清新宁静，公孙策在长亭里来回踱着步，看着不远处的庞统的屋子，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站在这里。

　　有人披头散发毫无征兆的突兀站在了庞统的房门外，公孙策还未及回神，就见那人慢慢向着自己转过头，血红的眸子里满是憎恨。挑衅般的扬起嘴角，参差的獠牙尖削锐利。公孙策心下一沉，它却已经穿透房门，走了进去。

　　“不”字还未喊出口，公孙策便猛然转醒。心跳一声一声的撞击着胸口的旧伤，他大声的喘息着。冷汗滴落在惨白的手背上，让他稍稍有了真实感。被子微微凸起了褶皱，他将手掌放上去轻轻抚平……刚刚……是梦么？

　　“……公子？”董淮被他突然的起身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将药碗放回桌子上。轻抚他的后背慌张安慰：“您怎么了，做恶梦了？”

　　“……董淮？”公孙策茫然望向声音的来源，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慌张失措的握紧他的肩膀：“庞统呢？”

作者有话说

　　下周要考试，所以更新速度可能会变慢,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