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53、第 53 章

　　——我想你可以从中找到联系的。

　　风欲静欲止，树叶沙沙作响，隐匿在黑暗中的灯笼不安晃动。身边的景色随着公孙策脑海中交叠的影像不停变换，如急速旋转的走马灯.闪烁的记忆碎片斑驳错乱，让他几近崩溃。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击碎了周围浓重的色彩。你说要在夜晚给我的物品。不是买通杀人的金钱，不是销赃枉法的珠宝，而是隐匿在袖中精悍的匕首。它毫不迟疑的穿透他的咽喉。他甚至能听见血液离开身体的声音，咕噜。咕噜。翻动的喉结被阻隔住，再也无法发出声音。血液溅在那张残余着得意笑容的脸上，僵硬古怪，令人厌恶。

　　冷漠的声音传入耳中，扫过恐惧而混沌的脑海，又慢慢消散。

　　第一个。

　　人的生命异常脆弱。只要轻轻一推，后脑埋入上土地上突起的尖锐石头，一生便由此结束。红色与黄色迸溅，生长着碧色芳草的灰黄土地一片斑驳。细雨蒙蒙，将泥泞的痕迹清理洗净。只余阳光在看不见的地方缓缓升起。

　　第二个。

　　空谷中飞鸟的鸣唱，婉转清脆，唤来夏日的绿意盈盈。草木青翠，群山环绕，碧空如洗，云淡风轻。粗糙的手掌攀着崖壁，青筋凸显，隐隐有干涸的裂痕与血色。因焦急和绝望而哭泣的脸，沧桑又肮脏，身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支撑不住的力量，松开的手，悬空在风中下坠的身影，如坠落的叶蹁跹。

　　第三个。

　　无声的求饶。也许只是离得太远，公孙策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和那一夜见到的如出一辙的场景。空寂偏僻的谷中，有人背着药篓仓皇下跪。当幽蓝的火光离开身体，一切悄然静止。谁的哭喊谁的威胁谁的不甘，他统统听不见。

　　第四个。

　　白绫缠绕上粗犷的黄色脖颈，扭曲成优雅的褶皱。他的双手用力撕扯着紧勒的力量，眼球突出，张大的嘴竭尽全力的吸收每一丝空气。鲜红的舌头因为惯性长长外伸。咔嚓一声，清脆且迅速，公孙策随之一颤。死去的人头颅失去了支撑，软软的搭在断裂的脖颈上，被粗鲁的吊起。烛光闪烁，看不清映在窗纸上的凭空摇晃的影子。

　　第五个。

　　苍劲的古木宛若张牙舞爪的恶魔，静默的观望在夜色下艰难行进的身影。月黑风高，寂静无声。长长的血带在躺着的人身后留下兀长痕迹。偶尔月光穿透树影碎在他的脸上，可以看见紧闭的唇和死灰般的脸，磷火幽幽，萤火虫的光辉点缀其中，几分恐惧几分凄美。孤独的守墓人，被红褐色的泥土掩埋，沉睡在地底。

　　第六个。

　　日沉星起，映照夜幕中疯狂奔跑的身影。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星星与两旁的房屋连成了一条线，谁知道脚下的路还存不存在。他眼中闪烁的恐惧也是疯狂的，银色的刀光在清澈的瞳仁中逐渐放大。夜市的喧嚣吵闹被隔得那么遥远，轰鸣声自不远处的村落响起，风流云散，漫天华彩，扬起的头颅在盛放的烟火中洒下鲜红血渍。

　　第七个。

　　细不可见的银色光泽，很容易和天空的明星混淆在一起，直至被夜色吞没。或许是月光的反射，或许只是眼睛刻意的捕捉，公孙策分明看见那一支不起眼的针，自月光中将自己的明亮展露无疑之后，穿透了另一个脆弱的太阳穴。叮。万籁俱寂，针落有声。空旷的风掩去旋转的回响。针落入看不见的黑暗，血珠打着旋从夜色中穿过，人影应声倒下。

　　第八个。

　　凤凰涅槃，□□焚烧。是永生亦或永劫。噼啪燃烧的声响伴随着惊心动魄的凄厉惨叫，穿透灼灼焚烧的红色烈火，响彻在空无一人的寂静原野。火舌如龙，与黑色的烟雾纠缠飞舞。如星的火光迸溅，与璀璨的繁星短暂争艳，又陷入茫茫夜色。油脂的味道直冲入脑海，让公孙策隐隐作呕。惨叫声平息，挣扎的人终于安静倒下。火依旧熊熊燃烧着，如血液般失去温度的红照亮暗夜的一角，却带不来温度。待一切烟消云散，只余几抹灰尘在风中无声无息的漂泊。

　　第九个。

　　杯中的茶清澈碧绿，茶叶沉于玉石杯底。水波荡漾，阳光璀璨的碎片漂浮晃荡，如波光粼粼的湖面。饮一杯，甘甜浓郁，清热解火。对于劳累的农人是上好的解渴之物，而对于自投罗网的人，则是不易察觉的毒药。

　　第十个。

　　不经意间闯入的树林，林木葱郁，碧草如茵，争荣景秀。有谁闲庭信步，悠然自得。哼着小曲，吟诗赋词，满眼的碧绿让人流连忘返。却不知哪一棵参天的古木之后，穿透身体的树枝让一切的美好终止于此。

　　第十一个。

　　气泡宛若冰雪凝结而成的无形的宝石，在悬浮的身体旁蒸腾上升。天空变得遥远而模糊，阳光斑驳的散落在水蓝色的湖面上，微风经过，支离破碎。墨绿水草缭绕，在水下的世界蜿蜒疯长。他站在水面上，看着另一个人的身影被水草缠绕，徒劳挣扎，无处求救，伸手想触到天空，身体却缓缓下沉。水花迸溅，眼前的世界在水中轰然熄灭。

　　第十二个。

　　夜幕低垂，月影重重，树枝随风摇曳。有人坐在地面上挣扎着后退，双目瞪圆，冷汗涔涔
　　，惊恐万状。公孙策看到他的眼中一个黑色的模糊身影缓慢接近着。喊声在漆黑的天空中凄厉的回荡，然后戛然而止。

　　张开的嘴断断续续的碰撞，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粗重的喘息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清晰异常，随着身影的接近越发急促。他从中辨认出了另一个人的呼吸，毫无变化的沉稳规律，仿佛事不关己。

　　剑光一闪，寒气逼人。月光下铮亮的剑刃上沾染了猩红血色。一剑穿心，何等利落，连哀叫都来不及。倒下的人维持着和死前同样的表情。因惊恐而扭曲的脸，却以憎恨的目光望着公孙策的方向。仿佛想将视线变成一片片的刀子，削碎他的血肉，何等的憎恨。脊背升起丝丝凉意，他无处逃遁。所有的声响在某个瞬间被泯灭，黑暗空洞无寂，只余他和地上的尸体，在最模糊的时间以最荒谬的方式对视。

　　蓝色的火光明明灭灭，闪烁在浓郁的夜色中。谁不小心遗落在地面的猩红烛火，璀璨燃烧又悲凉熄灭，最终凝固成血液般明亮的色彩。

　　第十三个。

　　手掌穿透胸膛，试图逃跑的人明显的停顿。睁大了惊恐的眼试图回头，却更迅速的感觉到身体某个部分被掏空。血液奔涌的胸口清冷的风穿过，彻骨冰冷。回过头的时候，看到的自己的心脏在另一个人的手掌中跳跃着。一下，又一下。

　　第十四个。

　　明知躲不过却偏偏要躲。上演的必输无疑的你追我逐，这是人的本能，也是杀手的乐趣。当有人奔跑在空无一人的深山中，边奔跑边为终于甩掉了对方而如释重负的时候。不知何时刺入胸口的响箭，会让你在最无防备的时候死去。

　　第十五个。

　　公孙策并未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之多的生命在眼前逝去。只是这一次的身临其境，太过真实而细腻，随着无法言喻的惊恐与凄凉，一寸寸刺激着紧绷的神经。冰冷的气息从脚底蔓延至全身，回荡在胸口，久久不肯散去。他曾亲眼见过很多人离开，风沙滚滚的战场，士兵的剑刃挥舞着粘稠的血液。无数人倒下，再也无法站起来。苏鹤轩是对的，纵使他能察觉到真相，也救不了任何人。

　　“怎么样——”沉重的声音复缓慢响起，将残余的悲伤一丝丝抹去，只留下僵硬的身体与无边的恐惧。玄夔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轻佻的捏起他的下巴，眼神冰冷似箭，泛红的眼角掺杂着杀意：“死亡的景象美不美？哦——我似乎忘了——”

　　将脸贴近已屏住呼吸的强装镇定的公孙策，玄夔的嘴角不知不觉挑起冷漠笑意。无声无息的将手掌游移至他的胸口，尖锐的指甲只欠一个力量便能刺入胸膛：“死亡的美，只对于我而言。而对于你来说——是一场噩梦。那么，该让有着如此美丽灵魂的你——有怎样的死法呢？”

　　你是第十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