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48、第 48 章

　　“……这个？”苏鹤轩将烟拿了下来，夹在指缝之间晃了晃，在绚丽阳光下笑的邪魅：“怎么，你公孙策还有不知道的东西？”

　　“在下才疏学浅，哪及您博闻强识。”公孙策也不恼，答得坦然，明上称赞暗里讽刺。在与苏鹤轩形影不离的相处的时光中，他深刻的明白了一个道理：和这个人生气或者讲道理，那简直就是没事找事。

　　“……这是烟。”聪敏如苏鹤轩怎会听不出来他话中的意思。看他如此心平气和，苏鹤轩倒觉得没趣起来，将烟熟稔的在指尖转了几圈。

　　“烟？”掸了掸袖子上的褶皱，公孙策兴致盎然：“这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烟草是在明朝的时候传入的，也难怪你会不知道。”苏鹤轩没有继续解释，将烟重新塞回烟盒里，似乎在喃喃自语。

　　“……明朝？”公孙策耳朵尖，将他的话一字不落的听了进去，对此倒也不甚在意：“那又是什么？”

　　“……我想你不会想知道的。”像他公孙策如此爱国之人，如果得知自己拼尽全力都要保护的国家，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被摧毁和顶替，估计不会好受吧。这么想着，苏鹤轩不再解释，拍了拍裤兜敷衍过去：“走了。”

　　公孙策还想追问，见他不由分说走向门口，一着急便也忘了刚才的话头，追了上去。苏鹤轩站在门口没有动，他好奇之余下意识的去推门，却被对方拦下：“你想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出去？”

　　“啊，不然呢？”公孙策一头雾水，心想这家伙又想玩什么花招，神神秘秘的。

　　“门口那家伙会放你走么？”苏鹤轩揣测到他的心思，好笑的指了指雕花的木门。

　　“……董淮在外面？”他恍然大悟，反射性的后退了一步，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如果这个时候他胆敢“逃跑”，估计那些人会因一时气愤把自己捆起来吧。

　　苏鹤轩似笑非笑的点了点头。他对人类的气息一向敏感，并且能由这气息分辨一个人的好坏乃至身体状况。就比如门外的人，气息浑浊混乱，灵魂飘忽，很显然一夜未睡。斜眼看了看身边陷入思索的公子，凌晨温和的光线恍惚的落在他的身上，木雕流金的房屋里光影交错，细碎的灰尘在光芒下纷飞舞动，如梦如幻。

　　“那怎么办？”公孙策的眉又紧蹙了起来，求助般的望向身旁的苏鹤轩。却见他有些失神的注视着自己，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柔软。那样的温柔被埋的很深，只在某一个霎那不经意的流露出一角，但依然能让人看到其中满溢的喜爱。他为之一怔。

　　“没关系。”只是一瞬，那温柔就被冰冷和隐晦所覆盖，迅速的好似错觉。苏鹤轩握住他的手腕，轻念咒语。手臂上的符咒光芒温和，他感觉到细微的痛痒，身体渐渐变得很轻。还未来得及反应，苏鹤轩就拉着他穿透门走了出去。

　　“咦？咦？咦？”公孙策被他拽着手腕快速行走着。目瞪口呆的看着纹丝未动的紧闭的门，和抱肩靠在门边小憩的董淮。他的目光在门和苏鹤轩之间来回盘旋：“这、这是……？”

　　“你腕上的符咒可以将实体转换为灵魂。灵魂不会被人类所见，也自然不会受任何事物阻碍。”苏鹤轩加快了步子走着，并没有回头。

　　路上公孙策又询问了许多，有关灵，有关他未曾到达过的异界。苏鹤轩一句一句的耐心的回答着，语调平静。他们行走在光影斑驳的喧嚣街道上，人声熙攘，集市琳琅满目，亭台楼阁伫立层叠，仿佛行走过一段又一段未知的时光。公孙策想，他或许从没有一天像今天这样，与他毫无芥蒂的谈论着灵的事情，异界的事情。他从未曾真正接受过，这些与灵魂相伴的日子。那些神鬼的传说离自己太遥远，遥远到他到现在还无法真正的确信，与苏鹤轩的相遇是否是真实的，是否只是他无意间闯入了某个人的梦境。长夜漫漫，他无从清醒。

　　思绪惘然之际，苏鹤轩已然走到了后山的丛林中。看着他这一行的轻车熟路，公孙策心生疑惑：不是让我带他过来么……怎么感觉反了……

　　周围的温度越发冰冷，公孙策知道，这是因为他们已经接近了墓地。苏鹤轩握着他的手腕一直未放松，像怕他丢了似的。树木茂盛高耸，叶茎之间密不透风，阳光难以洒入。整个树林显得阴森诡异。有什么东西迅速的与自己擦肩而过，不留痕迹。

　　“人”渐渐聚集起来，耳边拖沓的声音让人厌恶。很多人影在身边晃动，有的是透明的轮廓，有的是一团黑色的影子。他们从四面八方向着公孙策涌过来，却不接近，只摇晃的跟在他的身后。他握着苏鹤轩的手不自觉紧了紧，苏鹤轩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回握了他的手：“别试图
　　去看清他们，因为那样他们也会看见你。”

　　“不过——”他的脚步忽然停下，遥遥望着远处被树林隐藏的墓地，莫名的勾了勾嘴角：“带着你果然方便，所有的灵都聚集过来了。”

　　“……什么？”他的声音混合在绵长拖沓的人声中，飘渺而虚无。公孙策见他停下，下意识的往他身上靠了靠：“怎么不走了？”

　　“你去墓地太危险了。”恋恋不舍的松开他的手，苏鹤轩握着自己的手腕，花朵般的反五芒星在手背上若隐若现：“你留在这里，我将‘它们’带过去。”

　　“咦……？你……我……”公孙策环视了一下周围黑压压的“人群”，想让他带着自己一起走。自尊却让他难以开口。

　　“怎么？你不会是害怕吧？”苏鹤轩明知故问，语言里多少有点讽刺的意思。不过要让他真的进了墓地，那他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害怕。

　　“本公子有什么好怕的。”果然好面子好逞强的人，此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撑开折扇，其实心里还真是七上八下的。这么多东西在身边，你看不见它们，不知道它们想做什么，不知道它们下个瞬间会以什么面貌出现，不知道它们会不会夺走你的身体饮干你的血。谁会不恐惧。

　　“没关系。”见他一副怄气的样子，苏鹤轩笑着举起自己的手腕，指了指给他绘着符咒的地方：“有这个在，没有东西能靠近你的。”

　　或许是因为这句话说的太过自信和肯定，他竟然莫名的放心下来，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苏鹤轩渐渐走远，身后还跟了浩浩荡荡的一大堆“人”。公孙策抹了把头上的汗，真怀疑总跟这些家伙打交道，他是怎么能活下来并且长大的。闲下来的他无事可做，出神的望着头顶碧绿的枝桠。阳光穿透叶子的缝隙散落下来，却并不那么温暖。手无意间触碰到玉石，他几乎自然而然的将视线移动到苏鹤轩刚刚离开的方向，眼中透出几许茫然。

　　“这位公子——”浑厚低沉的声音凭空响起，刺激着公孙策每一丝紧绷的神经。他猛然转过身面向声音的来源，恐慌的倒退了一步。

　　“……公子不要害怕，吾等并无恶意。”发觉到他的防备，来人遂上前一步拱手行礼，以缓解突如其来的紧张氛围：“在下，玄夔。途经此地，见公子驻足神思，便好奇询问。若有打扰之处，还望见谅。”

　　彬彬有礼的解释之词，让公孙策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下来，这才得以有心情打量起眼前的人：来人梳以椎髻，星眉剑目，气宇轩昂，盛气凌人。着一身墨绿的华服，衣领及袖口处用金丝绣着古怪繁复的图案。浑身散发着威严的气息。但是公孙策却敏感的察觉到，这个人的身上泛着邪气。

　　“公子可是在等人？”玄夔毫不在意他因惊讶而忘却了礼仪。见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望着自己，便好笑的出言询问。

　　“——你怎么知道？”呆立的人终于有了反应，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公孙策警惕的抚上手腕，随时加以防备。眼前的这个人，来意不明，浑身散发着杀气，绝对不是什么好来头。

　　“想用这个对付我——是没用的哦——”玄夔目光一凛，迅速握紧了他绘着符咒的手腕，细细的端详：“不过，咒的力量很强——看样子绘符的人包含了很强的心意。”

　　“放开我！”用力抽回手，公孙策显得焦躁不安：“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提醒你，你需要防备的不是我。”玄夔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个削瘦的人会有这么大的勇气反抗他，竟也就轻易的松了手：“而是你身边的人。”

　　“……你在说什么？”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公孙策对于眼前的人每一句话每一分触碰都厌恶无比，根本就不想听他说的是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好奇——”发觉到他的敌意，玄夔高傲的扬了扬眉。眼前的公子哥脆弱的似乎一碰就会倒下，气势却依然强盛。他忽然玩心大起，不怀好意的上前一步，握住他垂在肩上的如墨发丝，贴在鼻尖轻嗅：“他怎么会放心将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你的灵魂散发着非常诱人
　　的味道哦——”

　　拉长了尾音，他面无表情的猛然抬眼，凌厉望向脸色已然发白的人：“——公孙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