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43、第 43 章

　　“为什么想到是这里？”苏鹤轩看着站在屋檐下神情恍惚的公孙策，明知故问。

　　“我们每次都是从这里见到那个婴灵，它既从此处死，恨的源头便由此处生。而且这里又地处偏僻，用来锁人不是正好。”公孙策低下头，用脚碾开地上斑驳的青苔：“我们那晚听到的哭声和冲撞声，应该就是她的。”

　　“……一般人能有这么大的力气，将门摇晃得那么强烈么？”

　　“一般的女子当然不可以。”公孙策淡然的望向他，目光如星：“但是你说过，她是生灵。”

　　“那么符咒呢？”错开他的目光，苏鹤轩抬头看着草屋顶端蠕动的黑色身影，不动声色的握了握拳：“如果撕下这张符纸，将灵放了出来，该怎么办？”

　　“一开始我们都以为这是哪个高人，为了将灵封印才贴的符纸。”伸出手，手腕上的条文繁复古怪，颜色淡的几乎看不见，像被融合进皮肤中。公孙策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你说，‘符咒要看施咒者的能力和心’……如果这个符咒，是为了保护孙忆梅的呢？”

　　“呵，灵也会画符？”

　　“你都能遇见我，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么？”

　　“你确定？”

　　“不确定。”

　　“万一你错了呢？”

　　突如其来的沉寂，让两人含义模糊的问答戛然而止。公孙策从容不迫的回望他。华灯初上，繁星低垂，在那双清澈的眸里绽放成炫目的烟火。璀璨而清冷：“你会有办法。”

　　手中的火光闪烁了一下，又重新燃烧起来。苏鹤轩背贴在草屋的墙上，吸了口烟，又缓缓将白色的烟雾吐出：“你就这么相信我？”

　　“对。”笑着移开目光，公孙策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黑暗中诡秘的房屋上。

　　“好吧。”满意的在嘴角勾了一抹笑，苏鹤轩将夹着烟的手若无其事的伸向门边，将烟上明灭的火光贴上了符纸的一角：“那我们就来赌一把。”

　　符纸猛烈燃烧起来，几乎无任何过度，瞬间便化为灰烬。只残余几点火光在黑暗中飘飘浮浮。公孙策还不及反应，惊愕的睁大眼睛。

　　“还等什么？”苏鹤轩幽幽的目光望着他，如蛇如豹，冰冷入骨。门上和窗上的挡板渐渐被黑暗所吞噬，露出房子本来的面目。尘封的木门

　　一点点被开启，咯吱咯吱，像骨头断裂的声音。尘土簌簌落下。他扔下手中未燃烧完的烟，看着完全暴露在眼前的黑洞洞的屋子，不自觉的勾了一抹笑：“走吧。”

　　毫不犹豫的抬步走了进去，公孙策收回讶异，紧随其后。屋子很黑，只有几缕月光从身后敞开的门缝间射进来。月光洒落在坐在屋中央藤椅上，隐约可见面无表情的，如玩偶般呆坐的孙忆梅。

　　苏鹤轩挡住他，不让他再度向前。除此之外不再有任何动作和言语，公孙策自然懂其中的道理，便也不做多余之事，免得自找麻烦。三个人在尴尬的寂静中沉默的对峙，月光笼罩在孙忆梅如白瓷般惨白的脸上，宛若没有生命的僵尸。空气的流动频繁起来，汇成了细微的风。

　　她忽然抬眼，依旧面无表情，只是那双眼睛机械的动了一下。门在身后无声无息的合上，一切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脚步声缓缓在周围响起，刚开始像是石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空寂跌宕。很快就如疾风骤雨般，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狭小的房间中挤满了人，一丁点的缝隙都没有。脚步声，说话声，叹息声，糅杂在一起。拖沓的声音让人作呕。天花板在眼前肆无忌惮的飞速旋转，公孙策下意识的闭上眼，捂紧了耳朵。

　　“别怕。”苏鹤轩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不让其它的“人”发现。轻唤的覆上他已瑟瑟发抖的手，他用一种诱导般的低喃轻声抚慰：“稍微控制一下，集中精力找到你想要的找的那只灵。别被其它的东西分散了注意力，来，试试看。”

　　意识随着他的声音游走。公孙策慢慢放下手，目光仔细的在“人群”中辨认。周围的人影渐渐模糊，只有隐藏在其中的婴儿身影突兀的停留在视线内。它似乎早已发觉了他，以缓慢的速度悠然转过头，幽绿的眼中满是杀意。

　　公孙策惊得倒退了一步，苏鹤轩扶稳了他，将头埋在他的颈间，温热的气息喷吐在他冰冷的皮肤上：“你做的很好。”

　　婴灵似乎在故意诱耍他们，时而出现在椅子上，时而出现在桌角，时而出现在房顶，时而就在他们身后。娇小的身影在黑暗中穿梭自如，它会出现在任何它想出现的地方。苏鹤轩无从下手。

　　像月光一样幽蓝的光线无声无息的照亮了眼前的一角，有古旧的楼梯莫名其妙的闯入模糊的视线。是谁站在二楼的拐角处目不转睛的望着他们，眼神冰冷。

　　本就紧张的氛围因此更加诡异。人影漠然的注视了他们一会儿，之后缓缓走了上去。苏鹤轩示意公孙策不要说话，一起跟着那人上楼。古旧的地板踩踏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公孙策觉得那个身影异常熟悉，像在哪里遇到过，可是又想不起来。楼梯的转角处有一盆植物，覆盖着黑红色稠腻的青苔，气息腐败。已经辨认不出原来的样子。

　　前面的人影在通往上层的楼梯面前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的时候，公孙策看见了和方卓死时如出一辙的脸。还来不及恐慌，方卓忽然瞪大了眼睛，他的肢体毫无征兆的瘫软下来，宛若柔软无骨的动物，以极其古怪的姿势向两边撇开小腿跪下。然后扭动着手臂一点点撕开自己的肚子。隐约可以得见里面稠腻的青苔。公孙策倒吸了口冷气。

　　哀叫声撕开浓重夜色，在耳边徘徊。方卓体内的青苔，凝结成球状，重重掉落在地上。从青苔里伸出一只白皙的婴儿的手，紧接是头。撕裂的嘴角有血渗出来。浓稠的腥甜味道。方卓仿佛只剩下了一张皮，摊在了地面上，再无声息。婴灵攀爬着，慢慢向他们接近。苏鹤轩将公孙策护在身后，回过身，却发现沈蓉也面无表情的站在楼梯的下面，手上举着闪亮的刀子。

　　粘着符纸轻吟起咒语，一道无形的墙将两人裹在安全的范围之内，形成了透明的保护膜。沈蓉和华儿无法再接近，用手不依不挠的抓撕着这道墙，似乎拼尽全力也要将他们抓住。

　　保护的“结界”是会随着阴阳师走的，所以此时带着公孙策硬闯到顶层便有反击的余地。但苏鹤轩却无论如何也动不了，焦急的低下头，才发现楼梯上不知何时溢出的青苔，将他禁锢在了原地。公孙策似乎没有受到影响，只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婴灵的力量比他想象的强大的多，结界已经渐渐出现裂痕。苏鹤轩的额上细密的布满了冷汗，现在唯一的希望，也只有这个半吊子的“式神”了吧：“公孙策，地上的青苔，烧掉它。”

　　“……我该怎么做。”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婴灵越来越肆意。苏鹤轩被困住了，自己如果不冷静下来，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糕而已。

　　“将我衣兜里的烟拆开，点燃它。”

　　“好！”慌张的将烟纸铺开，古怪蜿蜒的符咒呈现在眼前。公孙策紧握着符纸，在他的衣兜里摸索着点火的东西。

　　“别用那个。”苏鹤轩的声音依然不紧不慢，他的紧张是不动声色的。越是恐惧的时候，越会给对方可乘之机，这点他非常清楚：“用冥火点燃。”

　　“冥火？”公孙策一头雾水，别在这种时候说他的专业术语，自己根本就不可能懂啊！

　　“别着急，”让他用这种高深的阴阳之术确实有些勉为其难。但此时情况危急，不试试的话，恐怕他们今晚都要死在这里：“集中精力，感觉周围的黑暗中有幽蓝的火光。将火光聚集在掌心，燃烧起来。”

　　深吸一口气，公孙策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按照苏鹤轩所说，迅速集中精力，耳边却又响起了嘈杂拖沓的人声。许多“人”都聚集在了他的身边，将他围绕起来。密不透风，连供给呼吸的空气都夺走。嘈吵的声音让他头痛欲裂，可是丝毫感应不到蓝色的火光。结界的裂痕越发扩大，手上的符纸没有依旧任何燃烧起来的意思。

　　颈间沉重的力量猛的将他后撤，有人用力勒住了他的脖子。公孙策下意识的挣扎着，怎奈身后的人力气太过强大，让他难以摆脱。他想他能知道勒住自己的人是谁。纤细手腕上的翠色玉镯，他在孙忆梅的手上同样见到过。

　　该死！苏鹤轩恨恨在心底啐了一声。孙忆梅还是活人，结界无法拦住她。两边的灵还在不停的破坏着结界，而更令他在意的，是毫无反抗能力的被紧勒住的公孙策！

　　孙忆梅从袖中滑出匕首，明亮的白色光芒晃过他的眼，公孙策下意识的眯起眼睛。然后他感觉到什么冰冷的东西快速刺进了左肩，接踵而来的是难以忍受的剧烈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