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 41 章 ...
-
屏住呼吸，仿佛周身的空气都在顷刻间凝固。世界停止了轮回，安然静止。只有他和它在这个世界中是鲜活的。公孙策已然丧失了语言能力。他无从开口，它亦不会倾听。这种时刻，说什么做什么，无非都是多余。
人非灵，不懂他们的寂寞与憎恨。在许久之后，公孙策回想起那次对峙。如果当时自己不是只有惊恐，如果自己可以伸出手来抱起它，那地狱的曼珠沙华，是否还会再次为这个纯洁的生命盛开。而谁又可知，它们是否真的需要同情。
婴儿没有像他所想的那样，顺着他的衣襟再次攀爬上去。而是在华儿的那张裹皮里，掏出个巨大的袋子，跌跌撞撞的从他身边跑了过去。身后空灵回荡的脚步声，像在空旷的地方用脚摩挲着砂子发出的声音。或许是因为这个地方太过安静，所以连如此细小的声音都变得刺耳。公孙策挪动着步子，僵硬的转过身去。时光如浮云，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飞速旋转流动。那是第一次他来到这个院中就看见的，他误以为那是自己的记忆。可是那不是，那是很多个家，很多个孩子都有过的记忆。啼哭着出生，坎坷中成长。与家人的欢乐和玩耍，不听话时被训斥，被鞭打。扔出的球定格在澄澈的蓝色天空中。无数记忆参差交错汇成茫茫的白。空无一物。
他看见婴儿扭动着柔软的身体，以极其古怪的姿势奔跑着。但是，能感受到它很高兴。真的很高兴。幽绿的眼中弥漫的再也不是杀气，而是属于孩童的欢乐和纯真。翠绿罗裳在屋中若隐若现，婴儿扯住那飘忽的衣裳。一双白皙的手臂将它轻轻抱了起来，缓缓摇晃着。
婴儿咯咯的笑着，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在她的怀中欢笑扭动，用沾满青苔和血污的手抚摸她的脸。抱起她的女子轻声哼着熟悉的儿歌，婉转清脆，如涓涓细流，如黄莺啼鸣。眉目流转间，满是爱与疼惜。
烟雾渐渐散去，他得以清她的样貌。早就应该知道是她的，庭院中温婉的女人。华儿的母亲，孙忆梅。但真这样见到了，他却又有些难以相信。公孙策突然想笑。原来她真的一直在带着他们绕圈子，原来她真的什么都知道。自嘲也好，惋惜也好。或者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罢了。
孙忆梅同样发觉到了他。缓慢将目光游移到他的身上，投射而来的视线，彻骨冰冷。
“谁也不能伤害我的孩子。”她说。不是威胁，不是商讨。是命令，不会给他任何反驳的余地。
“我知道。”一声叹息，碎进悠悠颤动的心底。公孙策阖了目：“所以你才让它杀了他们不是么？”
没有等到回答。雾气又渐渐密集起来，那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他，从未更改过的冰冷和锐利，或许也掺杂着憎恨，恨不得把他撕成千万碎片。他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但他必须接受。
华儿掉落在地上的袋子，慢慢蠕动。系着袋口的绳子松开了，无力的垂在地面上。一只小手从袋子里面伸出来，然后是两只，三只。。。无数与华儿一样的婴灵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向着公孙策接近。空旷的平地，他无处可逃。
“别怕。”有谁在耳边低语，深沉而从容，让人安心：“这些都是幻影。”
温暖的手掌覆盖住无措的双眼，世界瞬间陷入甜腻的黑暗。他不懂，为什么每次他都要捂住他的眼睛。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应该看到的太多，知道的太多。他们之间总是有着差距，苏鹤轩从来都是保护着自己，却从不让自己与他并肩作战。和他刚刚遇见庞统那时一样，他觉得他只是个书生，纸上谈兵可以。上沙场打仗只是那个将军的事，那些兵卒的事，不是他的事。
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过多言语。安静的闭上眼睛。他听见噼啪的火声。周身的气息灼热，却让他难以温暖起来。空气中是焦炭和浓烟的味道，像燃烧着油脂的味道。格外刺鼻。尖叫声震耳欲聋。
每一声的喊叫都让心揪痛。它们是多么想要活下去，却因为过于执着日日往返在人间，连轮回的权利都已失去。刺耳的声音响彻了许久，他感到有无数双手扯住他的衣襟，像是想要求救，又像是要将他带入地狱。灼烧的噼啪声和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很快带走了一切。
“好了。”轻轻松开手，苏鹤轩看着他逐渐苍白的脸，想要安慰，却忽然无言以对。
能说什么，又需要说什么。公孙策是聪明人，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自古人与灵阴阳相隔，自古这是由人操纵的世界。它们伤害了人，就该消失。哪怕它们还未沾染世俗的半点尘埃，哪怕它们从未见过明日的晨曦。它们的生命不是自己的，没有存在下去的权利。
黑色的灰尘在灼灼火光中飞舞跳跃，莫名的感伤。苏鹤轩握了握他的手腕，语调从未有过的温柔：“走吧。”
“走？”公孙策终于肯抬头看他，眼神沉重的深不见底：“去哪里？”
“去找孙忆梅。”故意别过他的目光，苏鹤轩看着茫茫的浓雾：“结界没破，就说明她和她的孩子都没有消失。”
“至于这些——”面无表情的望着地上那三个被烧焦的婴灵尸体。和华儿一样的脸，虽然它们都会用幻术制造出分身，但力量远比它弱的多。苏鹤轩眯了眯眼睛：“它，或者他们的手下？”
“什么？”
“没什么。”将公孙策的手腕握紧，他拆开泛黄的烟卷裹在他的手腕上：“这个是护身符，带着一般的灵不敢接近你。我们得先离开结界，去找孙忆梅的实体。”
“……实体？”公孙策更加茫然。他已不能理解他的话，不能理解他所做的每一件事。
“对。刚刚那个不是真正的孙忆梅，是生灵。”感受到他的疑惑，苏鹤轩看了看他，耐心的解释着：“人的灵魂会因为某种执着的念离开身体，由此产生的灵，叫做生灵。”
“……就像肖茹雪一样？”咄咄逼人的态度，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说什么。这就是所谓的，无理取闹？
“……”无言的望着他，看着他眼底的伤感和鄙夷。苏鹤轩想发火，他知道他在为这些孩子抱不平，但同情心不是用在谁身上都有用的。虽如此，他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什么，只领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用力一拽——
“哇！公孙大哥！”瞬间变换的景色让人史料未及。展昭只觉得一个身影重重的压下来，手忙脚乱的托住，才发现那身影是公孙策。
平滑的石阶上还残留着脚印，看样子他刚刚是从这里滑下来的。可是……不对啊，这里不是方卓的家门外么？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明明记得自己进了院子，遇到了孙忆梅，走过了长廊，到达了荒芜的田地的。那时候莫名起了雾，公孙策去察看。等他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回到了院外。门丝毫未动，仿佛从未曾开启过。
“……这……这是……”展昭看了看门，又看了看镇定自若正在扫衣摆的公孙策，想问又不知道要问什么。
“我们走吧。”公孙策也不打算解释，不由分说抬腿就走：“孙忆梅不在这，我们进去也没用的。”
“等等！”包拯唤住他，皱紧了眉毛：“你总该给个解释吧。”
“你都不信——”优雅的回身，他的笑容颇有些示威的意思：“我解释做什么？”
“现在，我不信也不行了吧。”包拯熟知他的性格，拢了袖子无奈的笑了笑。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无意瞄了一眼沉默的庞统，发现他也正盯着自己。尴尬的别过目光，他轻咳一声，轻摇折扇，装模作样道：“在真相确定之前，不要妄下结论。这不是某个人的办案风格么？想知道真相，等确定了再说吧。”
说完他潇洒的转身，大步离去。也不顾包拯在后面边追边大嚷着“哎呀公孙你先告诉我你知道的我们一起探讨”。
展昭看着他们的背影傻笑了两声。偏过头，看到眼神复杂的发呆的庞统，就“好心”的用剑柄戳了戳他，没头没脑的贼笑着问了句：“羡慕吧？”便迅速追上前，勾住他两位大哥的脖子，一同询问着。
庞统一愣。羡慕？在战场的时候，那片苍茫的白色世界中，只有他们彼此，也只能由他们彼此相互依靠安慰。那是记忆给予他的馈赠，足以让他度过以后绵长时光。现在他们都回来了，那段记忆他还留着。而那个人，或许已经忘了吧。不过，羡慕？他庞统，想要的从来都只是得到，没有羡慕。
行走的步伐猛然停下。公孙策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惊慌不安。
“……公孙？怎么了？”包拯停止了追问，看着他的样子，以为他是伤到了或是身体不舒服了。便小心翼翼的扶住他的手臂。这样问了几次，见他没什么反应，便紧张的扳过他的肩：“……喂！没事吧？”
“……包拯。”或许是他的摇晃产生了作用，公孙策慢慢抬起头：“那个农夫……”
“……农夫？什么农夫？”
“报案的那个农夫……你能找到他么？”
作者有话说
第41章 第 4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