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37、第 37 章

　　许多人在身边走动。也或许只有那么几个人，只不过他们的步伐太迅速太飘渺，造成了人数众多的错觉。

　　周围很暗。伸手不见五指。人影毫无征兆的出现，与自己擦肩而过，又迅速消失。

　　寂静。风声过耳。公孙策站在茅草屋下。门上的符咒被风吹起，摇摇欲坠。草屋的门窗并没有封闭，有人在二楼的窗前看着自己，视线冰冷。

　　屋内仿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心中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催促他进去。符纸随着风上下飞舞，风愈急，舞愈快。一切都在有意无意的挑拨着自己的定力。

　　手摩挲着符纸。纸质粗糙单薄，只需稍稍一扯，便能让屋内久藏的秘密和灾难，重返人间。

　　街上空无一人。二楼的人一直面无表情的注视他，动也不动。月影婆娑，人影飘忽。恐惧感迅速蔓延。

　　撕下它，撕下它吧。耳边有个声音这样告诉自己。公孙策的眼中仿佛只剩下了这张纸，神智都被纸上蜿蜒的字符吸引过去。字符渐渐散发出幽绿的光，无数绿色的光线攀上手掌，绕指环行。轻柔的触感。

　　然后有双小小的，沾满血渍的手。穿透光线，悄悄握住了他的手掌。

　　“啊！”瞬间惊醒，公孙策猛然坐起身。惊慌的望向周围。冰冷犹在，身处却已不是梦中那般荒芜的街道，而是雅致的暖阁小屋。

　　“……公子，你醒了？”身旁花白胡子的大夫吓得将汤匙直接扔进了碗里，稳了稳神，才方知是他醒了。将药碗放在身旁的木椅上，大夫轻扶着他的手臂，让他重新躺下：“公孙公子，你刚醒，别起的这样急。”

　　视线因为刚刚突然的起身而瞬间一片黑暗。头脑嗡嗡作响，晕眩不已。公孙策费了好半天力气才缓过来。勉强看清眼前的人，他的眸中透出稍许迷茫：“魏大夫？”

　　温和的笑笑，魏大夫沧桑削瘦的脸依然和蔼可亲。将药碗重新拿起来，他盛出一匙药放在公孙策的嘴边：“来，把药喝了啊。”

　　“啊，我自己来。”勉强撑着身体坐起身，他这才发现自己此时浑身无力。只不过倔强如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在人面前示弱，只好强打着精神，勉强集中视线，在三个重影中试图找到真正的碗，摸索着接住：“魏大夫，你怎么来了？”

　　“庞将军前天差人将我接来的，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叫我过来给你看看。”

　　“……扬州城这么大，哪里找不到个大夫？还用跑那么大老远把您接来？”啜了口药，他强忍着没吐出来。不愧是魏大夫，用药不是一般的苦啊。

　　“你身体的情况只有我最清楚——”停顿了一下，魏大夫看着他皱眉啜药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毕竟我们是一起上过战场的人。”

　　“……”碗放置唇边又停下，公孙策的睫毛微微颤动。吹了吹药汤，他并没有说话，默不作声的喝起药。

　　“……为什么没有继续吃药？”看到他黯淡的眼神，魏大夫心痛焦急不已，话语也严肃起来：“不是告诉你不能停药的么，万一……”

　　“啊，”不假思索的打断他的话，公孙策若无其事的环视周围，轻巧的岔开了话题：“包拯他们呢？”

　　“包大人？”魏大夫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下意识的接了他的话：“他们在查案。”

　　“……有什么进展没有？”

　　“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不怎么清楚。不过我来的时候，好像看见他们抬了一具尸体回府。”

　　“什么？尸体挖到了？”公孙策眼前一亮，忙掀开被子试图下床：“……我去看看！”

　　“……不行。你在这老实歇着。”扶住他的双肩，感觉到这身体因极度虚弱而微微颤抖。魏大夫心下一沉，将他按回了床上：“我还没训你呢，不都是说了你的身体……”

　　“啊……大夫，我饿了。”适时的出言阻止即将的长篇大论，他现在只想快点支走这位本着”医者父母心“的负责任过头的大夫，好去检查尸体：“有没有什么吃的？”

　　“想吃东西？”魏大夫一阵欣喜，病人初醒，想吃饭是好事：“我吩咐厨房去煮。”

　　公孙策浅笑着点了点头，心中感激又有几分愧疚。魏大夫给他盖好被子，叮嘱了一番，便匆匆走出了房间。

　　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他匆忙起身，穿好衣服。从某处传来了熟悉的，带着冷漠笑意的声音：“你又想去哪里？”

　　“……苏鹤轩?……你没事吧？”被这么一唤他才想起，刚刚结界支离破碎，那人只顾着保护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没事，这种程度的家伙还不足以伤我。”熟知他的想法，苏鹤轩会心一笑：果真是烂好人。

　　“……哦，那就好。”悬着的心又放了下来。公孙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此时被苏鹤轩“监视”着，他也颇有几分心虚。生怕他会阻止自己。

　　“……想逃跑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现在出去——”不紧不慢的出言阻止，就是故意想让这个不听话的家伙觉得紧张和难堪。苏鹤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将戏弄他作为了自己的兴趣之一。套用公孙公子的话来说，就是“看他被自己气得哑口无言的样子，还真挺开心的。”

　　果不其然，苏鹤轩的话还未说完，公孙策就因为紧张抢先一步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门，并且与站在门口守夜的人撞了个正着。

　　强忍着没惊叫出声，他错愕的望着门口突然冒出来的人，一阵手忙脚乱。对方倒是先反应过来，彬彬有礼的抱拳微微颔首：“公孙公子！”

　　“董淮……你怎么在这？”公孙策这才冷静下来看清眼前的人，问出一句还算理智的话。暗地里咬了咬牙，他将董淮在心里骂了上千遍。这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站他门口做什么。

　　“魏大夫说他去吩咐厨房做吃的，让我在这照看着您点啊。”罪魁祸首此时一脸无辜，但董淮那纹丝不动的架势，明摆着就是来堵人的。

　　“……”

　　“……所以我告诉你，还是不要现在出去。”苏鹤轩事不关己的耸耸肩。

　　“……”

　　“算了吧，现在即使你能过去那帮人也会把你赶回来的。不如等到深夜，我们再去探个究竟。”能想到他此时有多郁闷，苏鹤轩冷笑着燃着烟，眼中的光却随着明灭的烟火闪烁了一下。

　　“……”

　　“公子，您现在想去做什么？不如交给小人代劳吧。”董淮依旧堵着门口，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最让公孙策觉得可气的是，这人连堵人都堵的这么不动声色谦谦有礼，他要闹着想出去，岂不是显得他无理取闹。

　　把“我想去方便你也能代劳么”如是的话咽进肚子里，公孙策优雅的绽开一个笑：“没什么，大半夜出来找气生而已。”

　　砰的一声关上门，震得整个回廊中都回荡着愠怒的声音。门外的董淮，在庆幸自己的鼻子没成为门缝间的牺牲品之余，不禁暗自感慨：不愧是大宋第一才子，思维方式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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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从沈蓉的死亡开始，到方卓的失踪，再到尸体被发现，不过短短五天的时间。虽然不能确认是否是第一死亡地点，但尸体都是在房屋周围发现的。如果方卓的脖子上有同样的掐痕，他就能基本确定，这就是他们所遇到的这个恶灵所为。但是这个婴儿般的恶灵，为什么要杀他们，又把他们的尸体放在那个屋子面前。它、他们，和这间房子，这片田地，又有什么关联。

　　“……婴灵……”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疑惑，苏鹤轩慢悠悠的开口：“非人非鬼，又非神非魔，是所有恶鬼中最难以驱除的一类。”

　　“……婴灵？”公孙策翻过身，望向坐在身边吸烟的他，耐心的等待着下文。

　　“恩。未出生便夭折的婴儿，心底会生出强烈的怨恨。这种怨恨会随着它在人间越久，被冷落的越久，而日渐强大。”苏鹤轩偏过头看着他，视线在昏黄的光线中意味不明：“婴儿是至纯的生物，所以它们的恨也愈纯粹，难以被人感化超度。”

　　“恨？”坐起身，他的眉又紧蹙了起来：“也就是说……它杀了他们，是为了报复？”

　　“对。”

　　“他们对它……做了什么？”

　　“……你知不知道——”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苏鹤轩摆弄着剔透的玉石，言语漫不经心：“婴儿最需要，最依赖，返回人间第一个想找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