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35、第 35 章

　　两层高的茅草屋，周围有一圈栅栏。屋后是泥泞的田地，因为许久没有人打理而杂草丛生。地面和屋子上分布着黑红的青苔，散发着腐烂的气息。

　　从外表看，除了门上的符咒有些古怪，其它的一切再平常不过。公孙策尽量让自己注意到每一个细节。到底是哪里的感觉不对，亦或者，是哪里的感觉都不对。

　　方卓不在这。周围是空旷的平地，没有任何可以隐蔽的地方。但这里地处偏僻，只立了这么一个屋子，未免有些突兀。

　　或许只有撕下那张符咒，打开房屋。他们才能看到真相。但是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能力承担这所带来的后果。

　　他出神的望着屋子。周围的景色又渐渐扭曲，像隔着水面一般，模糊而厚重。隐约有人的影子晃动，越来越多。他的视线穿透房屋，似乎可以看见屋内摇晃的人影。

　　嗖。有什么东西自身边擦过。耳边生风，不可捕捉。迅速且危险。这样的感觉似曾相识。

　　有人，亦或无人。数不清的魁魅魍魉。阳光射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如何确定自己身处何方。又如何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公子！”见到他站在原地发呆，一旁年轻的衙役慌了神。虽然公孙策来了才不几日，但对人亲切又温和。府里的人都很喜欢他。大家知道他和包拯一样破案的时候总是冥思苦想，别人叫也听不见。可是他此时空洞的眼神，却更像是失去灵魂的空壳，让人不安。

　　“啊？”喊声破入耳中的时候，公孙策的眼神霎那清明。惊讶的望向声音的来源。看清了身旁熟悉的小衙役面容，他不自觉的微微弯起嘴角，温和如初：“怎么了？”

　　"……没、没事……”衙役面上一红，险些忘了自己呼唤他的原因。踟蹰了会儿整理思绪，他犹犹豫豫道：“哦，我们周围都检查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果然……么……？”公孙策喃喃自语。一开始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找到的，毕竟方卓的消失就是这样利落并且毫无根据。而并无线索的他们，目前唯一能做的也只有继续搜索。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可查之处。想了想，他开口对年轻的衙役道：“这样……你们先……”

　　无意间的抬头，让未完的话语戛然而止。或许在这里遇见熟人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偏偏他所看见的那个人，正是他们此时在找的人。

　　“……方卓？”几乎无意识的脱口而出，公孙策看见方卓就站在那个衙役的身后，自己面前。出现的突兀至极。死灰般的脸，面无表情，看起来依然凶神恶煞。

　　“方卓？”衙役回过头，疑惑的向周围寻觅了些许。又满目好奇的望向他，不明所以的问：“公子，你看错了吧？他在哪里？”

　　只此一句，公孙策便清楚。此时近在咫尺的已不再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个方卓。不是他们所知道的那个，人。眨眼间，灵已消失，迅速到公孙策还来不及确认。冷风过尔，折胶堕指。身体冰冷到连颤抖的力量都失去。他想，或许他早已该习惯突如其来的，超乎寻常的各种影像。但是它们所带来的冷漠温度，是自己无论如何也难以适应的。

　　或是惊恐或是疑惑。公孙策已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自己又该怎么做。方卓的出现必定有意图，他是否在告知：他现在就在这里。他的灵魂，他的尸体，被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静静窥视着。寻找着一个被发现的契机。

　　思维混沌之时，模糊的身影再次从身边掠过。只是一团影子而已，淡薄的快没了颜色。但公孙策还是能感觉到，那就是方卓。没有任何依据，只是直觉过于强烈的，确认了那个人的身份。影子在田地前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正站在那里看着他，很快便消失了。

　　“……小李……我们去田里看看。”稳下心神，公孙策轻唤身边的衙役，视线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人影消失的方向。他怎么没想到呢？人已经死了，那么尸体就有可能藏匿在任何地方。牢狱里青苔给他的暗示，并不止于这间两层高的怪诞的茅草屋。那片田地，是到来的第一天就让他觉得不寻常的地方，他怎么偏偏就给忘了。

　　“……是。”看着公孙策有些古怪的神情，小李虽担忧，却也不敢多问。接了令，他对其他几个衙役使了眼色，便惴惴的跟着他向田地走去。

　　脚下的泥土太过松软，走一步便会陷进去。鞋边和衣摆满是泥泞。公孙策顾不得这些，他只是奇怪：这几日城中并没有下雨，田里的土地怎么会潮湿松软到如此程度。

　　腐烂的气息越发浓重，公孙策不自觉皱起了眉。冷气自土地中无声无息的蔓延。这里一定有什么，并且他们正在向它接近。或许他再没有什么时候，能像此时这般忠于自己的直觉。肆无忌惮的恐惧，其中掺杂着莫名的兴奋。

　　“……公子，你回去休息吧。我们留在这里找就好……”任何人都能发现到他越发苍白的脸色。那张脸在猛烈的阳光下近乎透明，似乎随时都可能消失。小李终于再也看不下去，便轻扯住他的袖摆。手指无意间划过他手上的皮肤，透骨奇寒。

　　脚步停下。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虽阳光明媚，但唯独田中仿佛总有着一片阴影，灰暗抑郁。任何人都能感觉到的，至极的阴气。

　　应该就是这里了吧。公孙策蹲下身，用手翻找着土中的黑红色青苔。从方卓站的位置开始，一直到这里。青苔的分布愈发密集，而自己的直觉也越来越强烈。

　　“……公、公子……？”小李和众衙役哪见过这么古怪的氛围，见他居然还揉捏着颜色恶心的泥土凝眉思索，心中不免害怕。以为他是被什么俯了身。

　　“恩？”沉浸在思索中，他只是象征性的应付了一声。旋即抬起头对好不容易才放松下来的小李说：“你们派个人回去拿几把铁锹……”

　　有什么东西攀上了他的手臂。小小的，软软的，冰冷的，粘稠的。

　　空气骤然静止。公孙策的话语和动作硬生生的僵在了那里。柔软的东西不停的蠕动攀爬，像是虫，像是血，像是脚下黑红交错的疯长的青苔。他想动，却发现身体下意识的反抗着，不允许自己做出任何动作。这个时候，或许任何人都没有勇气去看一眼，去确认手上的东西。

　　小李看到他瞬间变换的表情，心下一惊，慌忙问：“……公……公子你怎么了？”
　　顺着冰冷的手指，攀上手腕，扯住袖子，一点点的慢慢蜿蜒蠕动着。公孙策知道，无论如何恐惧，他也必须去确认。这是他的职责。僵硬的，一寸寸的转过头。他甚至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声音。

　　微笑着的婴儿，正扯着他的袖子，试图爬上他的身体。或许说那张撕裂的嘴，已经做不出任何其它的表情。它赤着身，长长的脐带连接在土地中。满身鲜红的血液，衬得那双幽绿的眼格外醒目。泛红的牙齿整齐的露在外，分外狰狞。

　　它在对他说，跟我到地狱去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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