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33、第 33 章

　　“你看。”并没有回应包拯的担忧和询问，公孙策捻开粘在手指间的绿色物体，举到他的面前：“这是什么？”

　　狐疑的握住他手腕，包拯翻看着他指尖上残余的绿色粉末，低头仔细嗅了嗅。稍许，又蹲下身在地上的乱草堆中翻找，果不其然，干草和地板上都有和公孙策手中一样的零碎潮湿粉末。眉头皱的更深，他疑惑的抬头望向对方：“青苔？”

　　公孙策并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沉思着将手掌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公孙大哥，这里是牢房，本就阴暗潮湿，有青苔不是很正常么？”展昭不知何时也围了上来，在他身边蹲下，胡乱的翻弄着草堆。

　　“不……这青苔是……”梦呓般的自言自语，公孙策一寸寸拂过地面上的青苔痕迹。它所散发的气息，若有似无萦绕的腐烂气味，熟悉得让人惊恐。几乎直觉性的认为，青苔就是来自茅草屋后的田地里的。这种自信荒谬而无理，但却不容置疑。唯一能确定的一点，青苔的出现，不是什么好兆头。

　　“这青苔是什么？”发觉到了他的失神，包拯以为他想到了什么，便小心翼翼的催促。

　　“啊。”被包拯的询问打断思绪，公孙策一惊，勉强将思绪拉回现实。他捻起地上一小块青苔，放在众人的眼前一边让他们观看一边解释：“你们看，虽然外表看上去与普通的青苔一样，但仔细看的话，能发现里面混合着朱红色。”

　　“有红色怎么啦？”故意问这一句，只因展昭想给他卖弄的机会，然后自己好借此嘲笑他一番。最近的公孙策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他又什么都不说。展昭想，或许只有卖弄才能让他忘记那些令人烦恼的事，重新恢复成以前的那个，总是被他们欺负的哑口无言的好玩儿的公孙策。不过，他的公孙大哥不会真的连青苔这种东西了解的很详细吧？那也真是太博学了。

　　“我在案发的地点，见到过这种青苔。”没有意料中的长篇大论，公孙策只是盯着地面，皱起了眉。

　　“咦？”见到他蹙眉的样子，展昭的心里也不怎么好受。他抓了抓头，英挺的剑眉也跟着皱了起来：“那……天底下的青苔长的不都是一样吗？公孙大哥你想太多了吧？”

　　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紧皱的眉并未就此解开：“但愿是我想太多了。”

　　“这样。”不等展昭再想出什么话安慰他，公孙策扔掉手中的草枝猛的站起来：“你们先去找府尹，我去草屋那里看看。”

　　“等等。”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腕。包拯蹲在地上，缓缓抬头，望向他的眼神极尽担忧。

　　“……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去哪了？”站起身，握紧他的手并没有放开。包拯的目光犀利的锁住他的一举一动。眼前的人一如既往的单薄削瘦，或许还更清减了些。连展昭都能看出他这几日的变化，更别说是唯一能懂他的包拯。心疼之余，包拯却也无能为力。这个死倔的书生，总是这么聪明，这么心思缜密，能巧妙的掩盖掉自己的心事。但是这样单薄的身体，为什么还要独自扛起全部的秘密和压力呢？

　　“昨天晚上？当然是在睡觉！”装作若无其事的别开他的目光，公孙策这话接的倒是顺口。
　　刚才只顾着想案子的事情，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么一句，自然也找不出好的应对借口。

　　“早上我去你的房间，你屋内的东西根本就没动过。”轻松的捕捉到他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包拯象征性的扯了扯嘴角：公孙策啊公孙策，你以为我是谁？明摆着一副装模作样故作镇定的样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本公子一向干净，”俊眉一挑，公孙策以恢复如常的从容淡定，和上唇角那抹略显骄傲和顽皮的笑，着实像狡猾的狐狸：“当然会把自己的屋子打理的很好。”

　　“那你记不记得……你桌子上放了什么？”包拯依旧穷追不舍。不得不承认，聪明人都有很好的临场应变能力。这在双喜镇，他和风月楼的女人们偷袭耶律俊才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公孙策显然察觉到了屋内氛围的古怪，所以才后退了一步踏上台阶，免得他的鞋子和衣摆沾上油。但包拯也是聪明人，既然他公孙策铁了心想把秘密瞒到底，那就别怪他包拯小心翼翼步步为营的，将秘密引出来了。

　　“我的桌子？我的桌子上什么都不放啊。”撑开折扇，公孙策的嘴角微微一勾：死包黑子，少跟我在这套话。

　　“那你知不知道，”故意将话停顿些许，他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余光瞄到对方动作一僵，他在心底暗自得意：“昨天晚上庞统端了银耳汤给你。而今天早上，那碗凉掉的汤还放在原处。一口都没有动过。”

　　“……”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或者慌乱，公孙策合了手中的扇子，低头摆弄，心事重重。话他早在来扬州城的第一天就说开了，那个庞统还想怎么样？就这么想让自己陪着他万劫不复么？
　　忽然的沉默,似乎是不想再反驳。只是他本就紧皱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算了。”本只是想开个玩笑，包拯却没想到，他却会忽然变得这样严肃。不明白为什么，但终是于心不忍继续追问下去：“放心吧，草屋的那边我会去。今天你的首要任务，就是休息。”

　　“可是……我。”

　　“行了你公孙，你看看你最近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垮掉的你知不知道？”包拯微愠。人人都说自己的案痴，眼前这家伙似乎有过之而无不及。都多大的人了，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还想办案子。瞪了他一眼，包拯别过脸去，佯装生气。

　　“我……”

　　“你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出去是查案子去了。早上我问了打更的人，他说三更天的时候看到有个人神神秘秘在茅屋周围转悠，我一猜就知道是你。”

　　“……”

　　“你说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去查什么案子？就算真的有什么重要线索非找不可，你不会叫上我们一起去么？三更半夜的你一个人多危险！”

　　“行了包大哥，”眼看着包拯情绪越来越激动，展昭假意劝说。但嘴角那丝窃笑很快就暴露了他的意图：“你看公孙大哥都哑口无言了，估计也知道错了。你别跟训儿子似的训他了。”

　　“……死小子，怎么说话呢？”察觉到他话中的意图，公孙策气得瞪圆了眼睛。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听话了，居然和包拯合着伙的欺负他。刚涌起的感动霎时消失无踪，他举着扇子对着展昭的头猛敲了一记：“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说罢作势佯装要打，展昭一介习武之人，跑得自然快。在他的扇子刚刚举起来的时候，对方已经躲到了包拯的身后，笑得一脸狡诈：“公孙大哥啊，您是谦谦君子，怎么能做这种事呢？君子动手不动口啊！”

　　“你个小子，教你读书不是让你来跟我拌嘴的知不知道。你过来，让我掐下脸我就原谅你。”

　　“……啊？又掐脸啊？”展昭这回笑不出来了，愁眉苦脸的揉了揉自己的脸：“公孙大哥，我错了。你就别掐了吧，啊？”

　　唇角微微一扬，公孙策的笑容如沐春风：“不行。”

　　两个人完全忘了适才的严肃气氛，开始在牢狱里你追我赶。包拯虽然说着“你们别闹了”诸如此类的话，但也只是象征性的劝一劝。继续浅笑着事不关己的站在原地看戏。毕竟，自公孙策那日战场归来，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肆的玩闹过了。

　　突如其来的晕眩感。眼前的世界忽然扭曲起来，公孙策看到许多模糊的人影在扭曲的世界中穿梭。耳边有人的说话声，声音异常拖沓缓慢。像是牛的叫声，模糊而又沉重，挤压着他的耳朵，让人难以忍受。

　　心脏猛的跳动，像是要冲破胸口而出，牵扯起撕裂般的疼痛。公孙策扶着潮湿的墙壁慢慢蹲下身，试图缓解此时的痛感。展昭一开始以为他只是想将自己骗过去，便嬉皮笑脸的在不远处打趣：“哎呀，我们身娇体贵的公孙公子不舒服了吗？”

　　没有得到回答。公孙策并没有抬头，紧抠住墙壁的手青筋突起。展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他小心翼翼的上前了一步，试图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公孙大哥？”

　　有鲜红的血液顺着坚毅的脸的轮廓，蜿蜒向下，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浓重的痕迹。之后顺着下颚滴落下来，在干枯的稻草上晕开醒目的红。血滴落的速度越来越快，红色渐渐扩散开来，在展昭和包拯惊恐的眸中无限放大。

　　“公孙策！”

　　“公孙大哥！”

　　“公孙策！公孙策！”包拯颤抖着用力摇晃着他的手臂，连声音中都透出了颤意：“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公孙，公孙策！”

　　“公孙大哥！”展昭扶住他的肩膀，几欲哭出来。他不明白刚刚还神采奕奕与他玩闹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血液在他手心的纹线中汇成蜿蜒的河，让他前所未有的恐惧。

　　“展昭，快！快去找大夫！”还是包拯先反应过来。现在不是慌张的时候，他们是唯一能救公孙策的人，他必须冷静。

　　“好！”展昭用胳膊抹了把脸，迅速站起身，却感觉有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死人一般冰冷的温度，他心下一沉，反身握住了这只手，在他面前蹲下：“公孙大哥？”

　　“等等……展昭……别去，我没事……”虚弱的风一吹就会散落的声音。轻咳一声，公孙策低着头，血液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自脸颊滚落。冰冷而灼目。

　　“流了这么多血还没事，你胡说什么！”强行掰开他紧握的手，包拯将他冰冷的身体悟在怀里，试图能让他舒服一点。

　　“这血……不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