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24、第 24 章

　　“……不可能的……”无力的跪下，冰冷的液体沿着她的脸颊点点滴落在地面上。风撩起院中长长的白绫，肆意而凌乱。树影婆娑，被风吹的簌簌而响，却反而衬得屋内静如止水：“……即使最后我被抛弃……可是我们至少……至少还有过那些回忆……我们之间的发生的那些……怎么可能是假的……”

　　“不想承认是么？”不为她的眼泪所动，公孙策的话语依旧咄咄逼人：“为什么沈儒生会疏离你，不再与你说话。其实你早就发觉到了，他根本就看不见你。”

　　“不是，不是这样！”肖茹雪发狂般的大喊着，声音穿破空气响彻在空荡的屋子里。像是在强迫自己相信那些本不属于她的爱恨情仇：“我们相爱过的。然后我死了，变成魂魄留在他身边，只是时间太久了。我忘记我已经死了，忘记了很多事情！我一直期待他回心转意，我一直在给他机会！是他不知道珍惜，他该死！他该死！”

　　“死——了——？”拖沓绵长，却没有任何感情的声调。与其说的询问，不如说是威胁。此时的公孙策像是穿梭在黑暗中的蛇，在人看不见的地方冷冷的观察猎物的反应。然后在适时的时机，让猎物掉入他所设计的陷阱：“死的——是谁？”

　　笼罩在纠缠白绫中的院子，宛若巨大的灵枢。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从枯萎的桃花树上落下，如冥币般漫天飘零。肖茹雪与他冷漠的对视，冰冷的泪水还未干涸。渐渐透明的房屋和小院，周围只剩下茫然的白。风扰起白绫，在两人之间纷飞蜿蜒。

　　滴答。水珠滴落，在惨白的地面激起波纹。波纹渐渐扩散开来，涌动成清澈透明的湖水。湖水无限延伸，波光粼粼。肖茹雪坐在水面上，看着倒影中面无表情的自己。

　　水面开始晃动。她看见和他的桥边初识，自己的羞怯和懦弱；看见她躲在他寻不见的地方，隐隐的期待和无奈。她不停的想象着与沈儒生在桃花树下的相遇和相知，为他们美好的生活杜撰了无数种结局。她渐渐身临其境。

　　片段的闪烁。肖茹雪看见自己站在湖边，反复的给自己勇气。哪怕只是个普通的招呼，她一定要跟他说上一句话。犹豫间，浅蓝的身影终于出现。她想追上从桥上经过的沈儒生，却因焦急失足落入水中。

　　瞬间透彻的冰冷。浮浮沉沉，气泡在身边缓慢上升，窒息的绝望。她不停的挣扎着，失重的身体在水中缓缓下沉。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天空，像是她和他之间的距离，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抓住。她开始后悔，如果，如果能活下来，她一定要去告诉他，自己喜欢他。哪怕被拒绝也好。桃花纷飞，宛若细雨。这些想象渐渐从脑海中溢出，她看着他在桃花树下，执一卷泛黄诗书，隔着漫漫花雨对自己浅浅微笑。

　　然后有谁，映着逐渐模糊的阳光，对着自己伸出了手。身体慢慢上浮，终于冲破水面，重新呼吸到让人怀念的空气。

　　晃动的波纹，动荡不安。桃花树慢慢枯萎，似乎在完成一场生命消逝的过程。他的冷淡和疏离让她憎恨。另一个女人的出现，他们的亲昵让他发狂。然后女子慢慢回首，她看见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冷漠且妖娆。

　　滴答。滴答。涌入耳中的水珠的滴落声，柔和清脆，却也刺耳。滴水不停击打在脚下的湖泊，溅起的水花无意间触在皮肤上，直钻入心底的凉。透过模糊不清的视线，她发现不知何时，水波中的自己已泪流满面。

　　“明白了么？”公孙策声音再度灌入耳中，虽然同样冰冷，却隐隐泛了同情：“没有任何人背叛你。你只不过把所有人都关进了你的想象中，让他们帮你完成一场，你蓄谋已久的梦。”

　　“那沈儒生没有死么……我也……？”

　　“对。没有人死去。不安和恐惧放肆了你的想象，所以你的梦，改变了。”

　　“那些欢乐的过往……都是假的么……”

　　“一个人意念如果太强，就会干扰到周身的磁场，不存在的事物也会因此而出现——那些虚妄的记忆所形成的世界，只不过是将你封闭起来的牢笼而已。”掩住一声叹息，他将事实完整的暴露在她的眼前，不留余地。人的意念和爱，究竟执着到何种程度，才会将现实替换下去呢？
　　“那……我还可以回去么？回到本属于我的世界里……？”

　　“在东瀛的传说中——”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公孙策将视线投放在遥远的白色的世界尽头之中，语调恍惚而难以捉摸：“活人会因为嫉妒和悲痛种种强烈的感情，而化成妖怪。这样的过程，叫做‘——生成’。”

　　“生成？”意识被他的声音所指引，混沌的一片。肖茹雪想不起来，那个温和又勇敢的谦谦公子，会有这么冷漠的声音么？

　　“你正在进行一场，由生命到灵体的转换过程。人的意念是很强大的东西，不懂得控制，就会将你反噬。事到如今，即使能从这个牢笼中走出去，‘你’也已经不存在了。”

　　“我……已经不存在了……？”

　　一声悠悠的叹息，不知是由公孙策，还是由另一个人发出的。他将手掌慢慢伸到她的眼前，黑色的花纹缓缓旋转起来：“半人半妖，既不能为人族所见。亦不能被妖族所接受，你会渐渐被孤独逼得发狂。然后新的灵或者妖产生。循环不止。事到如今，我只能帮助你完成生成的过程，让你变成完全的妖。”

　　“妖？”他在说什么，肖茹雪已经听不清了。他的磁性低缓的声音，手掌中旋转的花纹，不遗余力的夺走了她的记忆与梦境。

　　“妖与灵不一样。她有自己的意识和灵魂，是和人类不同的生命体。如果不为害人间，阴阳师也不会干扰你们的生活——这不是你的愿望么？”

　　“我的愿望？”肖茹雪想，或许她的愿望，只是和那个总是穿着水蓝长衫的男子，那个书生，说一次话，展露一次微笑。仅此而已。

　　“你得到了他的名字，将他带入你的梦境。不就是想让他拯救你么？”

　　“他……是谁？”几乎是无意识的问出口。肖茹雪的记忆在金色温暖的光芒中渐渐模糊。很快她就会忘记，她曾经深爱过的男子，她遇到的人，她的痴情和落寞。那些本不存在的点滴过往，给了她多少欢乐和温馨。她却依然什么都不曾拥有过，只是在一个又一个梦境中自我满足。如果那个时候勇敢的说出口，是不是结局就变得不再一样。爱明明是美好的东西，为什么却有人因为它而毁了自己呢？

　　谁在耳边与自己低语。忘记吧，那些从来都不属于你的东西。总会有人能带来拯救。只可惜，救起你的时候，你已经不是你。

　　寂静而黑暗的意识里，一滴水缓缓落入其中，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激起层层涟漪。然后一切烟消云散。

　　他说，你的名字，是魇。

　　良久良久，细细的风吹过，带来无边无际的深沉黑暗。

　　然于黑暗之中，有一白衣女子，黑发黑眸，朱唇细润，窈窕之身，绝世之美。贸然接近者，灵魂均被其引入，万劫不复之地。

　　世人皆称其为，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