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错（庞策）》子不语殇

15、第 15 章

　　执意推脱众人的送别，公孙策潇洒的打马而去。很长的一段时间，只有空灵孤寂的风声，在他空白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直到胸口的钝痛猛然袭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还有自己未完成的重要的使命。马蹄的速度渐渐缓慢，公孙策回过头，眯起眼睛寻找着早已看不见的开封府邸。草木初青，只有一片温润的江南的嫩绿，映入眼底。

　　眸深似水，剪不断的细雨，隐藏着谁的泪。

　　再次来到雁门关，宋辽的边境。过往的一幕幕在公孙策的脑海中，走马灯般的盘旋。想起双喜镇，想起无忧无虑的傻大包，想起那个名叫马回峰的痴情孩子。他闭上眼睛，恍然间还能看见那些欢声笑语，坚强与执着，寂寞与泪，似乎一切都未曾改变。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来到这里时，是以和谈使的身份，而这一次，是以军师的身份。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夕阳残照，安抚着北方干燥的土地。马蹄卷起北宋干涸的泥土，向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狂奔而去。

　　南国的温暖被北国茫茫冰雪取代。那一年白色覆盖的雁门关，我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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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公孙？”熟悉又让人安心的舒缓语调，夹杂着雨声断断续续进入恍惚的梦境。公孙策睁开眼睛，朦胧视线中看见淡蓝的棉布车帘不安晃动，碧草和褐色泥泞的小路在帘后若隐若现。从缝隙中灌入进来的冷风，很快被身旁温热的气息驱走。

　　“包拯？”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放大的黑脸，公孙策终于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回过神。车身轻微的摇晃，车内干燥而温暖的空气，让他不知不觉被疲倦感驱使着进入梦乡。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他不禁暗自抱怨：难怪这么咯得慌，原来自己这一路都枕着包拯的肩膀。

　　车身平稳如斯，他茫然环视周围：“到了？”

　　“啊，还没。”包拯不自然的别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望着粗木的车顶：“到扬州……应该还有一段距离。”

　　没来得及询问，车帘猛的被掀开，微风夹杂着雨丝和芳草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神心旷神怡。少年英挺的身影立于眼前。用剑挑着车帘，展昭皱眉询问车内面色古怪的包拯：“我说，包大哥，你怎么指的路啊？这越走越不对啦！”

　　“啊？是么，这到哪里了？”包拯佯装无辜，顺着门帘的缝隙向外张望。

　　“……我要知道还问你？

　　“好啊你个包黑子，把我们都带迷路了是不是？”公孙策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出了端倪，清亮的眸子毫不客气的瞪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去过扬州么？去过怎么还找不到路了？”

　　“公孙，你先别生气。”意识到他此时的怒火，包拯连忙陪着笑好言相劝：“我的确是去过，而且指的路也正确。”说罢又抬起头，故作严肃的问向立在车门前的展昭：“展昭啊，是你赶车的时候走错了吧？”

　　“包大哥，你别诬陷我好不好？向着哪个方向走哪条岔路拐哪个弯可都是听你的指示来的，现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还下着雨，我们晚上怎办啊？”无视掉包拯不停挤弄的眼色，展昭忍住笑意故意刁难。

　　“不是，”包拯狠狠瞪了他一眼，慌张的在公孙策面前比划了一会：“那个，公孙啊，路肯定是对的，再走一会应该就到了。”

　　“得了吧，你这一会就到都说了一路了。”展昭抱肩不屑的别过头，继续不依不饶。

　　“唉，你这孩子怎么瞎说呢？我指的路明明是对的，你走错了怎么还有理了？”

　　“我走的是对的，明明是你指路指错了。”

　　“不要强词夺理好不好，我说的那么详细你都能走错，还不如我自己去前面赶马呢！”

　　“一开始就让你赶马啊，不是你嫌累非得坐马车里的么？”

　　“那——那你就不能找个认路的马夫来？”

　　“你说请马夫还得花钱，让我代劳一下就完了的！”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了！”公孙策的耐性被消磨到极致，将撑开的扇子摇得簌簌乱响。这包黑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糊涂了？连路都不认得，还什么“大宋第一聪明人”呢，不办案的时候连傻子都不如。叹息着抚摸上腰间的玉石，他凝神在心里问道：“苏鹤轩，你认不认得路？”
　　对方听另两人的争吵正听的热闹，被公孙策这么一问，方才回过神，答得甚是痛快：“不认得。”

　　公孙策霎时无语。也对，一千年后这路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自己怎么会想起问他来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瞄见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意外安静下来，目光紧紧盯着他的两人。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遂好奇的开口询问道：“你们看什么？”

　　“啊，你让我们别吵了，我们没事干，就看着你了。”展昭无辜摊手。

　　“也就你那么无聊。”包拯不甘示弱的又瞪了他一眼，拢着袖子转向公孙策的时候立刻换上了憨憨的笑容：“公孙啊，你能不能想个办法？”

　　“你找错的路，你让我想办法？”公孙策指着自己的鼻尖，看着包拯那副宛若傻大包一样的表情，气恼的翻了个白眼。

　　“你这么博学，像认路这种的事很容易办到的吧？”包拯继续讨好。

　　“我又没去过，我上哪认识路去？”这个苏鹤轩啊，妄他还是个自称天文地理无不通晓的阴阳师。连路都不认得还上哪里找什么恶灵去。公孙策越想越气，扇子便也越摇越响。

　　“实在不行——”展昭像是想到了什么，一开口将两人的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但见刚刚还皱着眉貌似在认真思索的孩子，一闪身钻进了车里揽住公孙策的胳膊，笑的满脸灿烂：“晚上咱们仨就挤车上睡吧。”

　　“去去去！”包拯不满的将公孙策从他身边拉开，自己坐到了两人中间。指着展昭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说展昭啊，你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好意思挤着我们这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么？”

　　“挤？”展昭故作诧异的环视车内，好笑的望着包拯：“这车坐五个人都没问题，你居然说咱们三个睡在一起会挤？”

　　“哎呀行了，你们最近怎么回事，怎么凑到一起就掐啊？”公孙策推开将自己挡在身后的包拯，边整理着衣衫边不满的念叨着：“你们不会去问问前面那赶车的么？”

　　“哎呀！”包拯和展昭同时一拍脑门，互相对视了一眼，顿时恍然大悟：“我们怎么没想到，还是公孙大哥聪明。”

　　公孙策此时此刻很想用扇子将两个人狠狠敲上一遍，但是那太有损他翩翩公子的形象了。所以他只是抓紧了扇子对着嗤笑的另两人胡乱比划了一阵，又狠狠放下手，默不作声的用力靠回了座位的后垫。

　　马车外的人铁青了一张脸，负手站在连绵的阴雨中。湿透的头发紧贴在脸上，名贵的华服上晕开大片水渍，传说中攻无不克的飞星将军此时狼狈至极：“我说，各位大爷，这路还赶不赶了？”

　　“庞……公子啊”展昭又往车里挤了挤，想笑却偏偏忍着不笑的样子格外欠揍：“你要是认得路的话，我们就走；你要是不认得路，那我们三个住车里，您就只能委屈一下在外面凑合凑合了。”

　　“啊，展昭你这个主意真是不错。”包拯绷着脸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说的义正言辞。刚刚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人此时意外的心有灵犀。而他们那点小心思公孙策又岂会不知道，微微向前凑了凑身，公孙策笑的如沐春风：“是啊，庞公子。您可是死皮赖脸的非得跟着我们一起去游玩的，所以我们的预算里没有你的那份。你就自己在外面凑合吧。”

　　好么。三人在一起一块挤兑起他了。庞统虽然心里窝囊的很，却也找不到借口反驳。自己在京城待的太无聊，又不能找赵老六的麻烦，三天两头的跑开封府折腾折腾成了他的乐趣之一。但是平时兢兢业业的三人不知是看见他烦了，还是看见山一样高的卷宗愁了，居然跟皇上请了长假说要去扬州游玩。这等好事他怎么能不跟去，于是以“自己刚好要去扬州办事”为借口，和三人一起上了路。难怪这三人当初答应的这么痛快，感情是把自己当马夫了啊。

　　抱怨和火气是有的，他可是曾经驰骋战场威风凛凛的中州王，这帮人这么使唤他也就算了，居然还在一旁幸灾乐祸。庞统想自己怎么也该挽回点颜面，然后让那个不可一世的白面书生出来享受一下被雨水浇湿的滋味。嘴角冷冷的勾起，抬眼看到，那人轻摇着折扇，低眉浅笑，悠哉而狡黠。衬极了这沉浸在细雨中的如墨山水。

　　像是意识刻意放慢他每一个动作，庞统微愣，眼前的人着一身翠竹青裳，儒雅而落寞。明眸如水，清澈婉转。四目对视的一刻，湮灭了一整片燃烧的怒火。

　　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庞统回身站到了马匹旁边，认命的叹了口气：“不远处应该有个小镇，我们今晚就去那里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