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傲汝

3、拜师

　　江回萤低头咳了一声，声音沙哑地问：“……这是哪儿？你是谁？”

　　“北境。鸿雪宫。”黑衣男人指了指自己，“木牧。”

　　“北境？木牧？”江回萤重复了一遍，又问出了更重要的问题，“那我、我是谁？”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想要搞清楚眼前的一切。

　　北境是什么？木牧是谁？她自己又是谁？

　　“你失忆了？”名为木牧的黑衣男人微微皱眉，原本温和沉静的面容，显得有些严肃起来。

　　但很快他又舒展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道：“……也好。”

　　江回萤抬头望着他，还在等待他的回答。

　　便听见他说：“你名叫……苏浅清。”

　　“苏、浅、清？”

　　江回萤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心里总觉得它并不属于自己。

　　但她不叫这个名字的话，该叫什么呢？

　　江……

　　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一个字，就被木牧出声驱散，“浅清。”

　　“嗯？”她抬眼回应，刹那间便接受了苏浅清这个名字。

　　成为了苏浅清。

　　“你愿意留在北境，留在鸿雪宫中吗？”木牧问道。

　　这问题很奇怪，苏浅清什么都不记得，除了留在这里，根本别无去处。

　　她便点了点头。

　　木牧就垂眼看着她，说：“好。这一次……是你自愿的。”

　　苏浅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眼前的木牧似乎也是寡言少语的人，两个人就沉默着面面相觑。

　　但她总觉得木牧似乎有千言万语藏在口中，手微微伸过来想要触碰她，蜷缩了一下，最终又收了回去。

　　然后便静静地看着她，柔声道：“你继续休息吧。”

　　苏浅清把目光从他手上收回，点点头，躺了下去。

　　闭上眼也能感觉到木牧落在身上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翻来覆去地难受。

　　好在没多久，外面传来的嘈杂声打破了尴尬的氛围。苏浅清顺势坐了起来，问道：“好吵。外面怎么了呀？”

　　木牧也看向外面，微微皱眉。见苏浅清好奇，便主动问道：“要去看看吗？”

　　苏浅清点了点头，便被木牧带着走了出去，御剑飞到了宫殿南方的群山之巅。

　　往下看去，只见山谷之间有一个手持黑色巨剑的女人，她破开层层山峦屏障，与木行火带着的一众人缠斗，似乎想要闯入鸿雪宫深处。

　　注意到苏浅清两人，木行火便让手下继续，自己御剑到山巅，停在她们面前。

　　先看了眼好奇张望的苏浅清，他才开口向木牧问道：“师兄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在做什么。”木牧望着山谷，反问，“那是什么人？”

　　“仙域的人。不知道发什么癫，非要我交出个什么人，叫什么……江回萤的。”木行火笑着，不经意似的看了苏浅清一眼，见她没有反应，便笑得更加开心，“我们北境可没有这号人。”

　　苏浅清只是脸上神情不变，心中却不知怎么的，有些微微的触动。她看见被围攻的女人突破束缚，努力向她所在的方向而来，甚至一瞬间想要挣脱木牧的手，跑到那人身边去。

　　“那是江吟玉？”木牧将不自觉走到悬崖边的苏浅清拉了回来，认出了山谷中的女人，便道，“请她进来谈。”

　　木行火皱了下眉，劝阻道：“师兄，江吟玉无故擅闯北境，杀死数十名鸿雪宫弟子，我们还得恭恭敬敬地请她进来谈？”

　　“那你要如何？”木牧看向他，淡淡地问。

　　不提仙域之王的身份，就算只是江吟玉一个人，北境也拦不住她，更惹不起她。

　　“自然是杀了她。”木行火凑到木牧身边，勾唇笑道，“我前些天刚好开了移山阵，江吟玉又只身前来，在北境孤立无援。”
　　“仙域仗着实力欺压它族，早就遭人记恨。江吟玉若是死在这里，仙域群龙无首，必定被围攻，不会有精力来找我们麻烦。”

　　“我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他道。

　　木牧静静地听他说完，只看着他，问：“为什么开移山阵？”

　　移山阵开启一次耗费巨大，且需要提前十日准备，完全开启后又只能维持一刻钟。除非是早就计划好了要做什么，否则这阵法几乎是毫无用处，平日里更没有开启的必要。

　　“三百年没有开启过了，检查一下而已。”木行火道，“谁知刚好就排上了用场。”

　　他避开木牧的眼神，低头面向山谷，转移话题，“师兄，当年青洲之王的死，可也有江吟玉的一份力。”

　　听到青洲，木牧的思绪果然被带走。他的手微微收紧，抓得苏浅清手腕微痛，抬起头来看着他。

　　木牧便又松开，轻轻地摸了摸苏浅清的头发。

　　收回手再看向江吟玉时，他的目光便冷了下来。伸手召唤出自己的佩剑，缓缓地指向山谷。

　　便有无数萤火一样的光芒汇聚，在头顶凝结成一条青色的巨龙，盘旋一周后，顺着剑锋所指之处俯冲而下。

　　青龙一直冲到了江吟玉的头顶，张口露出比人还要高的牙齿，似乎要将她吞下。但刹那间有一条七色龙从江吟玉的黑色巨剑中钻出，轻易地用爪子抓住了青龙，扔了出去。

　　七色巨龙绕着江吟玉站定，低吼一声，将她身边围攻的人全都震飞出去。

　　她便抬头看向青龙，又终于看向了山巅的苏浅清。

　　与她四目相对，苏浅清便又不自觉地往悬崖边上走了一步。这一次被木行火拉了回来。

　　她紧张地抓着木行火的手，看见江吟玉皱着眉，也将剑指了过来，与木牧遥相对峙。

　　七色巨龙微微后退，随后以难以看清的速度，冲到了山巅，一爪先将木行火打开。

　　用尾巴把苏浅清圈起来，它又回头去攻击木牧。

　　原先被它丢出去的青龙及时飞回，挡在木牧身前。它身上泛着淡淡的萤光，身形似乎比刚才大了一圈。

　　两条巨龙缠斗着升到空中，身躯遮天蔽日。鲜血坠落在地上便升起火焰，连河水都燃烧起来。

　　青龙一开始只能勉强招架，时间越久，却反常地越来越强大。仔细看，才发现山川大地上有无数萤火虫一般的光点飞入青龙体内，为它提供源源不断的力量。

　　七色龙却只能依靠着江吟玉一人，光芒便渐渐暗淡下来，最终退回到了江吟玉身边。

　　苏浅清忍不住担忧，皱起眉伸手，只摸到了七色龙的尾巴。又看见青龙乘胜追击，再次俯冲下去。

　　山间萤火环绕七色龙，将之蚕食殆尽。青龙便在它们掩护之下，一口把江吟玉咬在牙齿之间。

　　群山在此时快速移动，组合成怪异的图案，青龙脚下瞬间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

　　然后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大地发出一片刺目的白光，挡住了苏浅清的视线。

　　她心里的担忧加剧，努力睁大眼睛，想找到那个名为江吟玉的女人，连自己差点摔倒都没注意。

　　身边木牧及时扶住了她，把她抱了起来。

　　这时候刺目光芒渐渐消散，火焰熄灭，群山归位，大地恢复平静。

　　只有江吟玉无影无踪。

　　青龙飞回到她们身边，环绕在木牧周围，垂下头来，轻轻地贴了贴苏浅清。

　　她脑海中刺痛了一瞬，眨了下眼，突然就对空无一人的山谷失去了兴趣，只是鼓起勇气，慢慢伸手去摸了下青龙粗壮的胡须，用满是崇拜的眼神望着木牧，“好厉害！这是什么法术？我可以学吗？”

　　“当然可以。”木牧放下了她，低头道，“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青龙环绕在两人周围，依旧乖乖地把脑袋放在苏浅清手下。

　　苏浅清用力摸了摸它头上的绒毛，听见木牧答应，便欢呼起来，“真的么？”

　　想了下她又道：“那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这么厉害的东西，没有人会白教给别人的。她拜了师才有保障。

　　“拜师？”木牧向旁边看了木行火一眼，思索了片刻，才点头，“也好……”

　　一个“好”字刚传进耳朵，苏浅清就立刻扑通跪地，磕了个头站起来，火速道：“师尊！”

　　拜师完成！不能反悔了！

　　木牧伸手要扶她，看见她一脸得意，才反应过来，无奈地笑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旁边木行火看着，也上前来笑道：“怎么就站起来了？不给师叔也磕一个？”

　　苏浅清只是叫了声“师叔”，看着木牧。

　　谁闲的没事随便给别人磕头啊！

　　木牧也向着她，摇头道：“不用。”

　　说完便带着苏浅清，御剑回到原来的宫殿中，翻出一块六角雪花状的白玉玉佩给她。

　　“这是传讯玉佩，”木牧教着苏浅清滴血认主，把自己和木行火腰间的玉佩摘下来，与她的白玉佩碰了一下，道，“若有什么事，就用它来找我们。”

　　虽然没有任何记忆，但玉佩一拿在手里，她就知道了该怎么用，紧握着想要立刻传讯出去。

　　但到底没想起来该传讯给谁，便又松手，把它挂在了腰上。

　　摇了下头，想起自己刚才所见，她又迫不及待地问：“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学法术？我的剑在哪里？”

　　木牧转头看向木行火，示意木行火将补天剑拿出来。

　　以为是要给自己，苏浅清立刻笑着伸手过去。

　　但木牧却在她之前接了过去，收了起来。在苏浅清疑惑的目光里，另外召出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给了苏浅清。

　　“用我的剑。”他道。

　　回忆起刚才看见木牧用这把剑的场景，苏浅清的疑惑就一扫而空，高兴地接了过去，“谢谢师尊！”

　　师尊居然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她！

　　她握上剑鞘，手心被烫了一下。但灼痛感消失的很快，她并没有在意，只是珍惜地抱在怀里，拔剑来看。

　　木牧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看够了，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我还有些事，先让你师叔陪你在鸿雪宫里看看。”

　　大概是睁眼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木牧，苏浅清对他有些莫名的依赖，听他要走就不太乐意，问：“那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天黑就回。”木牧道。

　　那也没多久，苏浅清还能接受，点点头，站起来送他离开。

　　转头看见木行火，便道：“师叔，那我们看一看鸿雪宫吧？”

　　“好。”木行火勾着一边嘴角，笑着拉起她的手腕，“好好看，你以后可是要在这里住一辈子的。”

　　苏浅清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新奇地观察起全新的地方来。

　　她生性活泼，即使失忆了，也只不过在刚醒来时拘谨那么片刻，很快就恢复本性。一出门就甩开了木行火的手，上窜下跳地自己探索。

　　她踩着一点没化完的积雪，啪嗒啪嗒地在上面印下脚印，忽然看见枯黄一片的地上落了点点红叶，就顺着落叶跑去，看到一株火红色的参天大树。

　　在通体红色的树和全身红色的木行火之间看了看，苏浅清就笑道：“师叔！你是不是树精？这是不是你的本体呀？”

　　她一边说，一边三两下爬了上去，窜到树梢上，从高处看着冬日的的鸿雪宫。

　　宫殿层层叠叠，望不到尽头，到处都是冬日灰黄的暗色，只有身下这棵血红色的树鲜艳夺目。

　　“知道是师叔的本体你还踩？”木行火开玩笑道，“下来。”

　　苏浅清就直接从树梢上一跃而下，看着这空荡荡的院子，一时兴起，把剑挥舞了起来。

　　“这地方好适合练剑啊！”苏浅清觉得很舒服，便笑道，“以后我每天来这里练剑！”

　　木行火没说什么，靠在红树上，隔着坠落的红叶看着她。

　　他血色的眼睛微微转动，忽然上前去握住了苏浅清的剑，扯着她往回走，“好了，逛得差不多了，带你去干点别的。“

　　“去干什么？”苏浅清想起离开的木牧，“去找师尊吗？”

　　“你师尊忙着呢。”木行火摇了摇头，看了眼南方最高的那座山峰。

　　木牧正站在山巅之上。

　　他低头看着山谷，挥手让大地裂出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然后又低头看着手中的剑。

　　这剑是墨绿色，质感宛如美玉，剑身上刻着“补天”二字。

　　“……苏浅清。”木牧轻轻地唤了一声，温柔地抚摸着手中的长剑。

　　却在下一刻忽然发力，让剑身在他手中碎成两节，随后丢进了大地的裂隙。

　　那裂痕随之关闭，只听得两节剑身坠落时互相碰撞的清脆之声。

　　看不见的地方，补天剑落到地面之下的地面。

　　正落在江吟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