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爵的求生日常》洛微吟

122、Chapter.22

　　在露比眼睁睁“观看”之下，安塞西亚随意瞄了一眼不知何时已经缩到一边去的某个倒霉黑影，并毫不客气地开口提要求。

　　“所以，那只虫子我已经替你解决了，你现在还不放人，让她陪你一起在这睡觉吗？”

　　黑影直直地站在原地，一声不吭，看上去就像是被他给吓傻了似的。

　　不知这僵持的气氛持续了多久，那个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的黑影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是个恶魔，你是白色的……这怎么可能？”

　　“果然你们人类到了这种时候就麻烦得要命，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认知——对，我就是白色的，这个样子看上去有这么令人惊讶吗？”安塞西亚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打扮，“我那些兄弟里还有金色的呢，白色又不是只有你们人类才能用的颜色。”

　　——事实上，就连露比都得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是因为安塞西亚的人形而惊讶了半天。

　　在她的认知里，白色是只属于那些天使和神明的颜色，至于各种人类传说中提到的主恶魔，祂们大多全身布满黑雾，拥有漆黑可怕的长相，令人望而生畏。

　　直到她遇到这只打破了她以前一切认知定律的大肥猫，她才意识到人类对于恶魔这种存在的认知实在太少了，少到现有记载的可信度几乎为零的程度。

　　黑影继续沉默，下一秒，露比终于有了些自己还活着的切实感受——她在这场幻觉中凝实了身体，也在此后看清了那个黑影的真实长相。

　　那是一个瘦得脱了形，看上去憔悴得厉害的中年男人。那人穿着一件华丽的老式魔法袍，略浅的金发蓬乱，额间也已过早地刻上深纹。

　　他的嘴唇习惯性地抿得极紧，样子也和梅林记载中自然之心的画像不甚相同，因为那幅被美化的画像上的男人并没有太多的愁苦之色，整个人看上去如悲悯的神明一般温和而慈悲。

　　“我并不是有意困住你，我的继承者，”恢复了神智的灵魂碎片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看她，再看看懒洋洋打着呵欠的安塞西亚，面上带着明显的疑惑，“我是斯蒂芬·梅林，因封印恶魔而牺牲在这里的自然之心，也是你的一位前任。”

　　说到这里，中年男人的面上闪过明显的恨意，俄尔，又变作怅然。

　　“不过，在我‘去世’以后，继承自然权能的梅林或许并不只有我的那位继任者，还有其他许多属于梅林的出色后裔，为了那虚无的荣耀和英雄般的牺牲而付出一切……”

　　露比回忆了一下，很快意识到自然之心的传承确实是在最近这一千年间愈发快速，从以往的千年到数百年，再到如今的数十年甚至几年……她那位前任拥有权能的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年而已。

　　不知名的，她对面前的这位自然之心多了些信任情绪，慢慢开口向他和安塞西亚说起自然之心在这五百年中所传承过的轨迹。

　　“……我所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我在得到权能之前甚至连魔法师都不是，又是位女性，我本以为我会嫁给我那个德里克公国的未婚夫，实现自己这梅林公主仅有的价值，却没想到我刚刚继承权能就被那位塞巴斯阁下给拉到黑泽湖的封印去，”说到这里，露比看向安塞西亚，迟疑片刻，还是选择继续说下去，“我还以为，这个封印会夺走我的生命，或是让我被主恶魔给吃了。”

　　但她却平安地站在这里，没有任何损伤，若不是因为这个诡异的封印，她的权能也在稳步提升着，虽然比不上梅林长老会那套专属于自然之心的提升速度，却也足够让她从一无所知的小公主蜕变为能够和队友们一起战斗的战士。

　　“主恶魔啊……”斯蒂芬·梅林怅然说道，“我的灵魂已经在这里停留了五百年，我的后辈，我希望你不要再相信任何梅林的人所说的一切，包括长老会在内……只是一群沽名钓誉的可笑骗子而已，他们的行为远远比主恶魔本身可怕得多，他们对人类造成的伤害甚至远远超过恶魔们真正去亲手杀死的。”

　　“呃，好吧，这个我同意，”露比悄悄看了眼安塞西亚，果然看到白衣少年一副气鼓鼓的表情，一生气，他的头上就冒出一对动来动去的猫耳朵。

　　算了，她先原谅这个家伙一直瞒着她自己还能变人这回事好了——如果不是现在的场合不大合适，她是真的很想摸一摸他的那只耳朵……

　　“我哪有对你们人类动过手！”安塞西亚委屈巴巴地微微扁嘴，“我还有印象的时候几乎都在睡觉啊！更何况，你们梅林还经常给我盖被子，最早的时候，那些自然之心的灵魂还会留在我身边和我聊天儿……好吧，虽然他们可能几百年时间里都说不了几句话，还总说些我听不懂的东西。”

　　“等等，这位是……”斯蒂芬·梅林这才留意到旁边一直没怎么出声的猫耳少年，看到那对突然钻出来的猫耳朵，他像是明白了什么事情似的，“莫非您就是那位懒惰主恶魔，安塞西亚大人？”

　　“叫什么大人啊，明明是你们梅林天天追着我跑的，”安塞西亚抱着双臂懒洋洋道，“出来之后我才发现，你们人类怎么这么麻烦啊，你们不累吗？”

　　露比正想张口解释，中年人就像明白了什么事情似的喃喃说道：“我的后辈，看来你并没有被那群梅林和那个老头控制……这很好，很好！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痛苦的轮回终于在你身上迎来了打破的希望！”

　　“这话怎么说？”露比连忙虚心求教——这也是她在自己那位还没等说什么就死去了的前辈之后第一次看到与自己持有相同权能的人，哪怕他只是一个随时有可能消散的灵魂，她也忍不住想要就自己的疑问向他多请教一些，“事实上，我的权能一直提升得很慢，一点都不像是自然之心应有的速度，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更快地提升它，让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可以保护人类的自然之心。”

　　“如果你指的是长老会培养自然之心的那些法子，大可不必，”斯蒂芬·梅林轻嗤一声，面露不屑，“长老会那群贪婪的寄生虫！他们在这几千年时间里总结出一种能够在几年之内就把自然之心权能提升到最高的方法，但这种法子可不是完全没有后患的——他们在提升中动用了家族树本源的力量，倘若这样的方法成功，每出现一个使用了灵魂封印的自然之心，家族树拥有的权能都会被分出去一部分。

　　“这么多年过去了，至少一百个自然之心被投入灵魂封印，或主动牺牲，或是被长老会强迫，”斯蒂芬·梅林喃喃地说出关于长老会最深的一个秘密，“是啊，我就因封印一只恶魔而存在于此处，每天都在经历灵魂被啃食、纯净权能被污染的痛苦，在此之前我甚至根本就不想去完成这所谓的封印，却不得不如此——那些可恶的贪婪者，他们在这座封印的上方建设城堡，利用这处封印的力量坐拥诸多资源，还让铁城堡和它周围的领地成为出名且富庶的地方。”

　　“这么说的话，德里克公国，还有这些虫子……”露比深吸一口气，这样的真相简直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是的，就像你猜的那样，甚至更残忍。我已经记不住在这几年时间里究竟有多少人死在这间密室里。这事情大概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吧，这座铁城堡的新主人不断地为这群昆虫提供养料，将它们喂养得开始脱出封印，我所剩不多的灵魂和神智也在被更快地消耗了——而我却不知道他需要的究竟是什么。”

　　一百年前，这正是德里克公国开始变强，尼菲海姆一众贵族之间因富庶而崭露头角的起点所在，而他们也很快在一群老贵族中站稳了脚跟，因为德里克公国的资源几乎是无限的，富庶得让人心生羡慕甚至嫉恨，却又对他们的壮大无能为力。

　　“那么，现在被关在这里的这个女孩子，还有铁城堡领地附近女孩子失踪的事情，莫非全都是……”露比想到密室里生死未卜，正在被格洛丽亚精心看护的少女莫莉。

　　“被这座城堡现在的主人抓过来的，仅此而已。”斯蒂芬·梅林很快就给了她问题的答案，他抓了抓蓬乱的头发努力回忆着，想到最后，能做的却只有一阵怅然的摇头。

　　“我第一次见到这座铁城堡的新主人时，他才只有十五岁——这样年轻的孩子，却有着让我感到害怕的恶毒心思，”顿了顿，斯蒂芬·梅林继续说道，“最开始的时候，他还会依靠自己的外表去欺骗女孩，到后来他干脆把她们强行抢回来，她们中不听话的就会被送到这里。

　　“在这之前，他每个月都会往这座密室里带来少女，多的时候甚至一个月带来几位。紧接着她们就死在这里，在这不为人知的可怕地方，一口一口地被虫子啃食灵魂，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意识依旧存在，但我却只能一直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们先前还对那年轻人心存期待，紧接着，就在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中……”

　　“这……这太可怕了，怎么会有人恶毒成这幅样子？”只是这几句就足够露比恨得咬牙了，接下来，她又不经意地回忆起黛西曾经说过的那些句子，那如火烧般的愤怒便愈发明显，“该死的，德里克公国的这群家伙究竟骗过多少人，他们不怕受到女神的惩罚吗？”

　　“如果你说的女神指的是伊西斯，那么，女神才不会惩罚这些人，”安塞西亚懒懒开口，说出的话却让露比愤怒的抱怨戛然而止，“伊西斯都消失多长时间了，就连我大哥都不告诉我她在哪，你竟然还期待她去真的帮人类去做些有用的事情吗？”

　　少年看着她，摆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也就是说，连女神也……”露比愕然，但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间了。

　　随着更多回忆被说出，前任自然之心的灵魂也渐渐变得虚无了，他的意识也在执念消失的过程中而变得淡薄，随时都有可能消失在她的面前。

　　他哽咽地捂住面容，平复了一会儿心绪之后，面上竟多了些亢奋表情。

　　“我做不到的事情，你一定可以——对，你能行，我的后辈！”

　　“你是自然之心们盼望已久的奇迹——你不受长老会的操纵，也找到了另一条不借由长老会提升自己的力量，你具备着解决这一切的可能！

　　“去毁灭这座罪恶的铁城堡吧！这就是你属于自然之心现在的使命！”

　　“好，请借我您的力量吧，”露比立刻答应，下一秒，又带着些疑惑看向眼前这人，“按照那些吟游诗人们的故事，您一定会把您最强的力量和武器传给我的，对吧？请尽量相信我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一阵奇异的沉默。

　　“呃……”斯蒂芬·梅林尴尬地咳嗽一声。

　　“实际上，你既然能找到这间密室，以及看到我真正的样子，这说明你自己拥有的力量也足够强大了，在力量被剥夺之前至少是一个封号魔导师，我说得对……对吧？”他在对方从满怀希望到无限失望，又变得仿佛要把他揍一顿似的盯梢之中摸了摸已经乱得没眼看的头发，弱弱地对她说了一句。

　　露比：“……”

　　“那个，斯蒂芬冕下，”她小心翼翼开口说道，“您，是不是有点太相信我了？”

　　她可不认为自己这个才刚达到高级水平的治疗师还能做出什么毁灭城堡，拯救一座公国的大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