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爵的求生日常》洛微吟

121、Chapter.21

　　“你永远都摆脱不了这痛苦的命运！
　　“你的灵魂会被污染、被啃食，就连消散的时候都没有人知道你真正遭遇过的事情。
　　“你会尝尽痛苦，得不到解脱，直到你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为止——对，消失！你的灵魂将不复存在，最恶毒的诅咒都无法与它比拟。
　　“最痛苦的折磨也不过就是这样了，下一个就是你了，小东西！”

　　尖锐的笑声仿佛从露比的意识深处传来，如影随形地缠绕着她。哪怕处于昏迷之中，她也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想要把那个不停尖叫着的存在从自己的意识里赶出去。

　　她体内的种子不多时就已接近枯萎，剩余的权能力量死死守住小树干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它们自从被传承到她体内的时候就在守护着主人的安全，在她遭遇危机的时候，它们也像将全能传承给后代的那位天使一样，无声地守护着她最后的一点意识。

　　露比在恍惚间看到一个挣扎于黑雾中的灵魂。或是说，它已经不再是一个可以被辨识的完整存在了，她甚至看不清它的长相，只能看清那是一个模糊的男人黑影。

　　此时它已经陷入了彻底的疯癫，一只巨大的白蚁正如同享受美食一般吞噬着灵魂周围的黑雾，而那黑雾却源源不断地从人形身上涌出，每一次吞噬都会让它的样子更加单薄透明。

　　它已经剩不了太多力量了，也不剩任何意识，只想将它见到的所有大约是同类的存在一并拖走，和它一起进入地狱。

　　“自然之心冕下，是你么？”露比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她像是化成了整个幻觉的一部分，只要她想，就可以随意变换自己出现的位置。

　　“哈哈哈哈，自然之心，哪有什么自然之心？那全是谎言，只是一群被那棵树找来当粮食的可怜虫而已！”黑影仍在胡言乱语着，但这也让露比意识到对方并不像她先前想的那样失去了全部清醒。

　　这人影只是在清醒和疯癫之间经历过五百余年的折磨而已。

　　想到这里，露比就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看”着那人影喃喃自语：“您在梅林家族的所有记录中，都是一位了不起的自然之心呢，也是……一位我曾仰慕过的对象。

　　“我是听着你的故事长大的，你在所有故事的剧情中，都是慈悲而勇敢的殉道者，你的名字指引着我，直到现在，我仍然……”

　　“假的，都是假的……哈哈哈哈，我应该称你为被蒙蔽的小可怜？还是，那棵树……”

　　接下来的话终止于一阵惨叫。

　　“如果这条路是错的，那我总能找到对的——如果我能帮你减轻痛苦，或是做一些我能做到的事情，那么我将尽我所能，”露比将语气放得柔和，轻声安慰着自己这位饱受痛苦的自然之心前辈，这也是她唯一能为对方完成的小事了，这让她打心底里感到愧疚。

　　只是这段短短的时间，就足以让她对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事情有所猜测。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真相来支撑她那点仅剩的，摇摇欲坠的认知和正义。

　　她先前认定的那些真的是错的么？如果一切皆错，那么到底有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故事是正确的？她不愿接受那些曾让自己感动过，让她学会善良和责任——以及爱的故事，实际上只是一个被掌权者编造出来的谎言。

　　“他们告诉我，梅林家族因爱而生，必将用爱报答世界中存在的一切生灵，如果这也是错的，那么什么才是正确的，值得相信的……爱着这个世界，爱的本身，难道也是错的么？”

　　她不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也并未期待自己能从这个陷入疯癫的前辈口中得到一个。这也让她愈发觉得自己着实可笑，说好的帮助安塞西亚了解人类的本质，到头来，她就连这样一个必备的答案都没办法给它一个。

　　狂笑戛然而止，转为一阵极为明显的哽咽。

　　黑影的样子看上去像是陷入痛苦之中，它慢慢在黑雾的笼罩下用手遮住面容，慢慢在地上跪定，摆出一个让露比十分眼熟的祈祷动作。

　　那是她从小到大每天都会看到的情形，黑影的动作摆得流畅，仿佛完全出自本能。

　　“错了，一切都错了……我以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爱这个世界而来，但这世界回馈给我的又是些什么呢？

　　黑雾如水波一般流淌至这空间的各处，露比惊喜地发现自己对于身体的感知似乎更强了些，这让她意识到自己刚才凭借本能选择的行为有助于让自己脱困。

　　“事情已经过去了，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她试图让对方冷静下来，但这徒劳无功——她的话只得到对方一阵更加尖锐的惨叫和大笑。

　　一道绿色的绳索从暗中涌出，紧紧捆缚在黑影腰间。哪怕面前的“人”只剩下一点淡薄得几不可见的灵魂虚影，露比仍是看到有漆黑的鲜血化作实质，从黑影腰间喷涌而出。

　　黑影全身抽搐着抓住自己的头发，疼痛让他惨叫不已，拼命拽紧头发之余不断嗬嗬地喘着粗气。

　　它又一次拒绝和她透露出更有用的消息了，那条柔软的绿色绳索却仿佛有生命一般直冲她而来。

　　露比迅速闪开，一边躲避着那些仿佛能探知到她位置的绿色绳子，一边尝试唤醒那黑影余下不多的理智。

　　“爱又有什么错呢？这只是一个我被那些故事教会，自愿去选择的本能行为而已……唔！”

　　一阵剧痛仿佛自灵魂深处传来，露比痛苦地轻哼一声，但那黑影似乎也在听到她说话的时候冷静了许多，这让攻击她的绳子速度变慢了许多。

　　一声愤怒的鸣叫仿佛从耳朵最深处传递而来，露比痛苦地承受着。她能感觉到隐藏在暗处的某个存在正因为这样的行动而暴怒不已，正在拼尽全力想让自己的猎物恢复疯癫。

　　“自然之心冕下，您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您从来都是那个教会我许多的存在，这并不局限于自然之心一点而已，”露比不得不加快语速，她怀疑自己若说得慢了，就会被那绿色绳索追上，成为黑雾中存在的猎物之一。

　　诡异的对峙在幻觉中成型，那黑雾中的绿色绳索被黑影隐约限制，无法真正捕捉到如幽灵般可以随时变换位置的她，而她也一时没办法真正说服那黑影放弃执念，只能在狼狈躲避的过程中拼命动脑子思考者自己还有什么能被拿出来当说辞的句子。

　　黑影的执念太深，最后那点残余的灵魂也因此固执地不愿消散，却也不再向她透露任何有关于自己生前经历的些许线索。他跟想打听出究竟是谁将他埋在这座不见天日的城堡之中，被黑暗侵蚀的灵魂却只剩下最后一点不甘的本能，根本没办法真正意义上的回答她什么。

　　不行，看来她想从这里出去，还是要想些其他办法才可以。

　　露比快速在黑雾的空隙中闪来闪去，试图将自己的“身体”藏进黑雾缝隙，正当她的脑子飞速转动，寻找脱身之策时，一只手忽然从黑雾中伸出，抓住那道仍在不停袭击她的藤蔓。

　　“够了，你如果还希望回到地狱，就立刻给我停下！”这说话的第三人，开口时总让露比有种难言的熟悉感，就像是她已经在某处听到过对方的语气，又总是无法确实记住一样。

　　但她在对方真正走出黑雾，不遮不避地站在她和那黑影面前时，这才意识到自己那点熟悉感事出有因。

　　来人的样貌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白衣白发温暖明亮，站在一片涌动的黑雾中心时，就成为照亮黑雾的唯一的光。

　　此时，来人只是皱着眉头，稳稳地伸手握住那条绿色绳索，微微使力，却探不出绳索的尽头究竟在何处。

　　一阵尖锐的虫鸣声从黑雾深处传来，伴随着数以千万计昆虫翅膀摩擦的沙沙响动。

　　“一个被人类封印的恶魔眷属而已，如果不是我正在消化权能没什么心思和你计较，你觉得你还会在我面前活到现在？”白衣青年小声嘀咕着又加了些力，只做了几个动作就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算了，懒得想你究竟是从哪里跑出来的，把你带给大哥处理就行了。”

　　黑雾里的虫鸣听上去更加愤怒了，愤怒之余甚至带着些惊恐意思。露比躲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对方的语气和动作为什么这么熟悉了——她在此之前已经不知多少次在那只懒猫身上看到过一样的。

　　“你说什么呢？听不懂，怪无聊的，能不能换一种我能听得懂的语言？”变作人形的安塞西亚微一挑眉，“看在你养的这堆虫子一个比一个丑的份儿上，给你个选择的机会，是你自己回去找我大哥还是我直接替我哪个不知是谁的兄弟姐妹清理一下祂那些没用的眷属，你自己选吧！”

　　又是一阵尖锐的丝丝声传来，黑雾深处的虫子似乎换了一种，情绪也更加急切了，但这也无法改变双方语言不通，露比认为自己这个人类压根听不懂虫语的事实。

　　她已经没心情思考安塞西亚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和她差不多的人类造型这回事了，因为安塞西亚已经皱着眉头拉着那截绳子用力一拽。

　　一声差点把露比耳膜震破的惨叫声过后，安塞西亚诧异地拿着一大堆乱糟糟像杂草一般的绿色头发，再看看四周，这才发现那些黑雾已经有了些散开的迹象。

　　“谁的头发，还不如我的毛好看呢，”安塞西亚嘀咕着把那堆头发甩到地上，“下次再看到你，我一定要把你的头发都拔掉！”

　　“安塞西亚，你……”露比目瞪口呆，过度的震惊让她的脑子都像是失去了继续运转的能力。

　　“她们说救一个女孩子就会让对方爱上你，也会让自己看上去很……嗯，帅气，”安塞西亚挑眉思考片刻，“所以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帅气的……啊，一定会的对吧！”

　　说到这里，安塞西亚认真点了点头。

　　“这个问题我就先不回答了，”露比嘴角一抽，突然发现这只肥猫哪怕变成了人样似乎也是丝毫不变，依旧长歪了的好奇心，“我只想知道这种话究竟是谁对你说的。”

　　“你的两个室友，她们在你睡着的时候经常抓着我讲故事，”安塞西亚满不在乎地回答道，“和我说这话的就是那只精灵，除了这个以外，她还给我讲过……”

　　“等等！”露比这回是彻底头疼无奈了，如果不是她现在的“身体”一点实际感觉都没有，她只想立刻冲过去把安塞西亚的嘴捂上。

　　——不要说不知从哪里听来如此之多冒险故事和爱情故事的欧米迪娜了，就连她自己平时睡觉前也没少给这只猫讲过许多又是恶龙又是被囚禁的公主之类的梅林家传童话故事。

　　露比扶额，只想怀疑自己当初的行为是不是被某个名叫阿萨兹列的家伙给影响了。

　　——简直让她只消想一想就脚趾抠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