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文越

5、帮忙

　　彭嘉提着两人的晚餐再次敲响了于文尚的办公室。咚咚——咚咚咚，无需里面人说话，彭嘉自行开门。这是彭嘉和于文尚之间的暗号，意思是“吃饭了”。这时候无论于文尚多忙，也该停下来休息吃饭了。
　　于文尚抬头，“来的正好。这是市场部提交的下季度计划，很多地方都没有认真推敲，没有数据支撑就敢下结论！本来我都想把人叫来了，后来一想算了，洪岩休假，这个应该是副手准备的，你明天跟他们说一声，重做吧。”
　　于文尚一边说一边把文件递给了彭嘉。
　　彭嘉扫了一眼，是刚才进来时于文尚正皱眉修改的那份。一般情况下，如果于文尚亲自修改，说明问题很严重，负责人免不了要挨一顿骂的，不过现在看样子于文尚是打算放他们一马了。心情不错？因为自己刚刚的解释？彭嘉告诉自己停止猜测，这类问题向来是无解的。
　　彭嘉接过文件放在一边，“过来，先吃饭。”
　　于文尚点头“嗯”了一声。难得听话，彭嘉侧眼看了看她，刚巧对上于文尚的眼神。于文尚连忙错开眼，起身过来。彭嘉愣了愣，刚刚对视的一瞬间，对方眼中似乎有种熟悉的……情愫。
　　彭嘉把筷子和叉子一起递给她，于文尚接过，夹了些青菜在自己的餐盒，将剩余的都挪到彭嘉面前，两人动作熟稔，看得出是多年培养出的默契。
　　“小雨要回来了？”
　　于文尚问。
　　“嗯。家琪跟你说的？”彭嘉问。
　　“昨晚家琪打电话，说小雨快回来了，我们四个聚聚，我让她定时间了。”
　　毕业后，于文尚和彭嘉选择创业；家琪是A市本地人，选择考公务员，之后进入政府工作；室友小雨的姨妈嫁到英国，小雨父母一直在两国间做国际贸易，所以一毕业就去英国继续深造。四人虽然同年，但论生日的话，彭嘉最小，因此大家都宠着护着。当然，在宠护方面，于文尚最甚。家琪性格直爽，也是拼事业的类型，因此平日里和于文尚沟通多一些。而小雨因为大学时就是话剧团的副团长，没少磨彭嘉帮忙，去了国外后和彭嘉还是联系最多。
　　“小雨这次回来，把表妹带回来了，说想送到盛达实习。”彭嘉道。
　　于文尚一边吃一边问：“实习？哪方面？”
　　“演艺方面。”
　　于文尚扭头看向彭嘉，“她想做主播？”
　　彭嘉摇摇头，“我看过照片，表妹长相甜美，笑容非常有感染力。她现在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眉眼间还带着纯真。如果好好培养，未来不可限量。”
　　于文尚：“没毕业，还相当于孩子，就已经很有潜力了，随着阅历丰富，前途确实不可限量。”于文尚眨眨眼，扭头看向彭嘉，“我可很少听你夸人。”
　　彭嘉点点头，“她确实不错。”
　　“大学学表演？”
　　“学法律。”
　　“法律？”于文尚顿了顿，“还没毕业，能兼顾的来么？”
　　彭嘉道：“她很喜欢表演，所以想休学两年，尝试下演艺活动。但是家里不同意，尤其是小雨。小雨特别疼这个表妹，所以跟我商量了很久，想让表妹来这试试，学校那边申请线上上课。”
　　于文尚眨眨眼，“哦，你们都商量好了，就是通知我一声呗。”
　　彭嘉忍不住笑，“怎么，不高兴了？”
　　于文尚摇摇头，“这有什么不高兴，你们安排好，我还省心呢。我最怕就是她把人直接扔到这儿，我都不知道怎么管。”
　　于文尚边说边夹了一大块酥肉塞进嘴里，吃的一脸满足。彭嘉看她的样子，笑着摇摇头，自己夹了青菜细细咀嚼。
　　吃完饭，于文尚送彭嘉回家，路上两人闲聊起大学的事，气氛难得融洽。到了地方，彭嘉刚要下车，
　　“等下。”于文尚先一步下车去后备箱取了个档案袋回来，递给彭嘉，“这里是我给奶奶选的两块墓地，环境、服务都不错，你选一个。”
　　彭嘉愣住，她没想到于文尚这么忙还记得奶奶的事。
　　“这么多年，你爸他们终于同意迁坟了，赶紧办，办完了心里一块石头也落地了。最重要的是，奶奶也能安息。”于文尚道。
　　彭嘉突然眼睛发酸，她连忙扭头看向窗外。
　　于文尚看着她，“彭嘉，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当初答应奶奶的事你也一件件地做到了，真的很棒，她在天之灵会继续守护你的。而且，你并不孤单，起码，我会一直陪着你。只要你需要我，我就一定在。”
　　情绪翻滚，彭嘉嗓子发紧，她坐在座位上，没动，也没说话。脑子里充斥着于文尚的话，“奶奶安息了”“你不孤单”“我一直都在”…思绪回到大学毕业的那年，彭嘉在电视台实习，经常加班，还被部门领导骚扰，当时已经感觉疲惫的彭嘉，有一天跟同事出差，晚上部门领导突然到访，说有个重要饭局，要求彭嘉出席。谁知彭嘉接到电话，奶奶昏倒被送去医院，查出严重的脑出血，处于昏迷状态。当时她都蒙了，抖着手给于文尚打电话，于文尚二话没说赶往医院。
　　彭嘉跟领导请假要赶回A市，领导竟然不同意，说晚上的饭局非常重要。奶奶生病了，不是还有其他家人么，也不是非彭嘉不可。单位没有人知道彭嘉的家庭情况，彭嘉气的浑身发抖，直接把工作牌掼在地上，当场辞职。
　　她行李都没拿就冲出去找车，但是由于地处偏远，而且是晚上，彭嘉根本找不到回程的车。她蹲在路边，一边哭一边给于文尚打电话。于文尚告诉她冷静，先给单位再上一级的领导打电话请假，然后联系同事，回宾馆房间收拾行李。之后于文尚找到一辆车，接上彭嘉，直接驶回A市。
　　可惜的是，彭嘉没能见到奶奶最后一面。医生宣布死亡的时候，只有于文尚守在医院里。
　　在此期间，于文尚给彭嘉的父亲打过电话，还有她的大伯。电话是公安局的人帮忙找到的，但是两个人接到电话后，一个说自己在外地赶不过去，一个说自己生病住院中，有心无力。于文尚什么都没说，就问他们是否同意老人的后事由彭嘉处理，他们一听，连忙同意。
　　彭嘉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被送去整理遗容。彭嘉在医院里转来转去找不到，她又害怕又绝望。眼泪从上车起就一直没停过，在她心里，奶奶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也是唯一的依靠。奶奶离开了，她怎么办？她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浑身冰冷绝望，就在这时候，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她，是于文尚。彭嘉永远忘不了那个怀抱有多温暖，在那个感觉自己被世界遗弃的时刻，是于文尚再一次护住了她。
　　奶奶的后事也是于文尚找人料理的。在殡仪馆，于文尚陪彭嘉守了三天灵，之后火化。料理后事的钱，几乎都是于文尚出的，但是下葬的钱，两人凑不出来了。彭嘉自6岁后，第一次给父亲打了电话，向他借钱给奶奶买墓地。谁知父亲一听，坚决不同意，说老家这边可以土葬，彭嘉恨得咬牙，后来说不用他出钱了，那也不行。当时她父亲已经再婚，那女人不知道找谁算命，说奶奶要葬在老家才能旺他一家人。奶奶生前说过，死后让彭嘉把她葬在彭嘉工作生活的地方，有空去给她扫扫墓就好。但是当时的彭嘉刚毕业，面对父亲一家的强硬毫无办法，只能让父亲把奶奶的骨灰接去老家下葬。这些年，彭嘉一直在沟通，但父亲和大伯都不同意，这也是彭嘉到目前为止最大的心病。
　　现在，于文尚突然说父亲和大伯同意奶奶迁坟，还帮忙选好了墓地，彭嘉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有感激，有如释重负，有深深的感动，也有深藏心底的内疚……
　　一张纸巾递到面前，“擦擦吧。”于文尚说。
　　彭嘉这才发现，泪已经流了一脸。于文尚的心狠狠地揪着，她最见不得彭嘉哭。于文尚扶着肩膀把彭嘉转过来，即便周围很黑，也能看到对方眼里闪着的泪光。拿着纸巾轻轻擦去彭嘉满脸的泪，声音带着心疼，道：“别哭。”
　　于文尚不会哄人，当年彭嘉奶奶去世，彭嘉几次哭到岔气，于文尚也只是默默地搂着彭嘉，除了“别哭”，其它的都说不出来。
　　“于文尚，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彭嘉问。
　　于文尚没回答，她专注的想把彭嘉脸上的泪擦干，可是怎么越擦越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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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手机更文吧，怕晚上忙起来又没空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