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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章 苏公馆末日降临 ...

  •   天空阴阴沉沉的,黑云越聚越浓重。日租界游廊地的一家妓院内,两名大汉架着叽哇乱叫的苏文炳,硬是把他从房间里面拖出来,后面紧跟着潘玮和苟日新。楼上楼下,顿时乱乱哄哄。老鸨和一帮瞧热闹的人纷纷涌来。她刚要上前阻拦,被苟日新一把推开。
      苏文炳挣扎着大喊大叫:“你们是什么人?你们要干什么?”
      苟日新踹了苏文炳一脚,骂道:“再你妈嚷嚷,我宰了你!”
      潘玮和苟日新等一伙人,押着苏文炳走出妓院大门。
      “报警!”老鸨大叫,“快去报警啊!”
      当差的“大茶壶”,慌慌张张地往楼下跑。他一不小心,脚下踩空了,顺着楼梯骨碌碌地滚了下去,引得一片哄堂大笑。
      两名大汉架着苏文炳走出妓院门口,把他扔到一辆洋车上,车夫拉着就跑。
      “救命啊!”苏文炳挣扎着大喊,“票匪绑架人啦!”
      苟日新一抬手,给了苏文炳一枪把。苏文炳的头上,立时流出鲜血,喊得更急了。潘玮和苟日新等一伙人,随着洋车在飞奔,周围人吓得四下躲闪。
      热闹的街道上,海乐山带着两名保镖,正东张西望地匆忙走着。他们到苏文炳的喊叫声,由不得一愣,便疾步追赶着洋车。
      “少爷!”海乐山边追边喊,“别害怕,我们来啦!”
      苏文炳一见施强等人奋力追来,叫喊的更急了:“快!快来救我呀!快来救我呀!”
      日租界巡警被惊动了,赶忙吹起了警笛。紧追不舍的海乐山和保镖们追上洋车,与潘玮和苟日新等人交起手来。两名大汉拉着洋车仍旧在飞跑。海乐山不敢恋战,直追洋车。潘玮击倒一名保镖,同苟日新追上了海乐山。苟日新缠着海乐山厮打,潘玮追上洋车紧催几名大汉拼命奔跑。眼看海乐山和保镖又追上来,潘玮掏出手枪向海乐山射击。海乐山左臂中弹,鲜血立时染红了衣袖。苏文炳不顾一切地挣扎着跳出洋车,噗地滚倒在地。潘玮情急之中,举枪向苏文炳连放两枪,苏文炳的胸前,顿时涌出血水,倒地身亡了。海乐山扑到苏文炳身旁,大声喊叫着。这时候,警笛声吹得更响了。潘玮和苟日新慌忙丢弃洋车,拼命逃窜。可是没有跑出几步,就被前方的日本宪兵和巡警团团包围住。
      “统统抓起来!押往宪兵队!”
      几名宪兵上前抓住了潘玮和苟日新。
      “苟日新!”潘玮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他妈出的好主意!”
      日本宪兵和巡警押着潘玮和苟日新走了。海乐山顾不上左臂流血,抱起了苏文炳的尸体,沿着街道走去。他的心里十分沉痛,这本来是不应发生的惨剧,可它却偏偏发生了。但凡苏文炳能听听大家的劝告,哪里会遭到灭顶之灾?
      苏公馆院内,一副担架摆放在地上,担架上躺着苏文炳的尸体。苏太太悲痛欲绝,抱着儿子的尸体嚎啕大哭。苏文婕流着眼泪,极力劝抚着苏太太。施强默默地站在一旁,心里也非常难过。
      “你说!”苏尔钦一把抓住海乐山使劲地摇晃着,“为什么你没有死!你说!你说啊!”
      施强非常生气地说道:“苏先生,这怎么能责怪海乐山呢?你没看见他也受伤了吗?”
      苏尔钦失去理智地说:“你们是保镖……保镖就是保证主人的安全。我的儿子死了,他却活着,他为什么还活着!”说着,他松开海乐山,向苏文炳扑去,“儿子……我的儿子……”
      “乐山兄,”施强说道,“我不管你何去何从,我是非离开苏公馆不可了。我万一也不会想到,苏先生会向赤手空拳的牛延寿开枪。他的儿子咎由自取,却把责任推给保镖。呆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说着,他便扬长而去。
      海乐山一言不发,默默地转身走进了楼房。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行囊。窗外,不时有闪电,并传来隆隆的雷鸣。苏文婕来到门口,站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海乐山。海乐山偶然瞥见苏文婕,不由得停住了手。
      “海先生,”苏文婕走入房间说,“你也要离开苏公馆吗?”
      “施强已经走了,我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你大概也对我叔叔不满吧?”
      “他也太过份了。”
      “我可以请求你留下来吗?”
      海乐山望着苏文婕,没有回答。
      “海先生,”苏文婕说道,“苏潘两家的一场争斗,原本以为总算是结束了。可谁又能想到,一下子闹出这等大事。叔叔因为失去儿子,悲痛欲绝,迷乱了人性,你应该原谅他。这偌大的公馆,此时突然变得冷冷清清。施先生走了,你再一走,还有谁来保护苏公馆呢?”
      海乐山说:“小姐,不瞒你说,我早就想离开苏公馆了。你为什么不把仇英请来呢?”
      苏文婕说:“也许你知道我会把他请进苏公馆,所以你才想离开这里,是吗?”
      “小姐,”海乐山说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苏公馆的繁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在苏公馆,我已是多余的人。你还是打起精神,去把仇英请过来吧!”
      苏文婕突然生气地说:“你可以不顾苏公馆的安危,但是你不会连海珠也丢下不管吧?大家正在设法营救她,在这种时候,你怎么能变得如此铁石心肠?”说完,她转过身去,黯然伤神地走了。
      海乐山痛苦地注视着苏文婕走出房间,一下子将皮箱里的衣物又倾倒在了床上。
      苏公馆院中的树木,猛然被一阵狂风吹得东伏西倒,枝叶飞舞。接着,传来了门窗的碰撞声和玻璃的破碎声。顷刻之间,下起了瓢泼大雨。
      在殡仪馆的灵堂里,苏文炳的遗体躺在灵床上,四周是燃烧的蜡烛。苏文婕一身素服,默默地站在灵床前,伤感地望着静卧在灵床上的苏文炳。跳动的烛光,映红了她的脸庞。想起童年那会儿,苏文炳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男孩儿。他常常跟在苏文婕的身后,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保护伞。谁会想到,转眼长大了,就变得这么不听话。这时候,苏文婕听到有人在跟她说话,她却不想回头去看那人是谁。
      “文婕。”
      “嗯?”
      “你该回去啦。”
      “不!”
      “你要守到天亮吗?”
      “是的。”
      “多么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毫无意义地结束了。”
      “你是谁?”
      “仇英。”
      苏文婕猛地转过身,一下子扑进仇英的怀里,失声痛哭。仇英默默地抚摸着苏文婕的头发。
      苏文婕问:“这都是为什么?”
      仇英说:“为了海神雕像。”
      苏文婕摇摇头,说:“我听不明白。”
      仇英说:“当年,你的叔叔骗取了潘梦熊手中的海神雕像,这才引起苏潘两家的仇杀。”
      苏文婕疑惑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仇英说:“因为我也是为了海神雕像,才闯入天津的。”
      苏文婕忽地向后退了两步,说:“不,这太可怕啦!”
      仇英说:“更可怕的是,海神雕像还在你叔叔的手里。用不了多久,日本特务机关就会把矛头对准苏公馆。”
      苏文婕懵懂地问:“日本特务?他们也要抢夺海神雕像?”
      仇英说:“他们一直就在虎视眈眈。”
      苏文婕不解地问:“可是,海神雕像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仇英说:“价值连城的国宝——海神雕像,曾被英国传教士所夺,是黄莲圣母冒死将它重新夺了回来。我的父母,曾经在这块土地上跟随义和团、红灯照,与八国联军英勇奋战。最后由于清军的出卖,被迫退出了天津。红灯照首领黄莲圣母在突围时不幸遇难后,海神雕像被潘梦熊的父亲潘大可窃夺。两年前,你叔叔又把海神雕像骗到手中,这才引起了苏潘两家的仇杀。”
      苏文婕惊住了,说:“想不到海神雕像还有这样一段历史。”
      仇英说:“我的母亲临终时,千叮万嘱,一定要把海神雕像夺回来。”
      苏文婕恍然大悟地问:“这就是你不肯离开潘家大院的原因吧?”
      仇英说:“是的。不过,我已经报了杀父之仇,而海神雕像又在苏公馆,潘家大院也就不再是我的栖身之处啦。”
      苏文婕不禁一惊,说:“你说什么?海神雕像在苏公馆?你也要来苏公馆杀我叔叔吗?”
      仇英说:“我与他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他?我想,你叔叔不是一个糊涂人。面对日本特务机关,他应该做出聪明的抉择。”
      苏文婕痛苦地说:“可是,为了海神雕像,他开枪打死了牛延寿。”
      仇英一怔:“牛延寿被他打死啦?”
      苏文婕说:“一切来的都是那么突然,使人防不胜防。仇英,我真的怕极啦!如果你去跟叔叔要海神雕像,他也会向你开枪的。”
      在一片烛光中,苏文婕又一次扑进了仇英怀里。她不愿意在苏尔钦和仇英之间,再发生仇杀。因为无论是谁死于非命,都会给她带来惨痛的精神打击。然而她并不知道,冥冥之中,意想不到的悲剧正在悄悄发生。
      雷雨交加的苏公馆院内,狂风撕扯着树木,发出恐怖的声音。房间里,披头散发的苏太太,衣衫不整,两眼发直地坐在那里。
      “是谁?是谁在那里说话?”苏太太神经质地喃喃自语着,“你为什么不站出来,不站出来面对面地跟我讲?你怕?你怕谁?又为什么要怕?站出来吧,我丈夫的手里没有枪,真的没有枪!只要你不跟他谈海神雕像,他就不会向你开枪,他就不会杀你。你……你听到了吗?”说着,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喊起来,“牛延寿!你听到了吗?”
      苏太太的喊叫声似乎吓退了闪电雷鸣,只有呜呜的风雨声在不停地响着。
      “你不要哭,不要哭,我真的吓着你了吗?”苏太太极度紧张地注视着窗外闪动的影子,“你到底是谁?是我的儿子,还是……还是……”
      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声,使苏太太一惊,猛然机械地站起身。她慌忙冲出房囱,疯疯癫癫地从楼上跑下来。苏尔钦呆呆地站在楼梯下,麻木地注视着。
      “我的儿子!”苏太太大声呼喊着,“我的儿子在哪儿?”
      陈妈慌忙跑下楼来,一把抱住了苏太太,说:“太太,太太,少爷已经送到了殡仪馆,有小姐在那里守灵。”
      “守灵?”苏太太茫然地说,“为什么守灵?守谁的灵?”
      陈妈说:“太太,快回房休息吧!”
      “不,我要把儿子找回来!”苏太太疯狂地呼喊着,“啊,外面下雨了,会把他淋病的。我的儿子……你在哪儿?”
      几名下人好歹拥着苏太太向楼上走去。
      苏尔钦忍不住泪流满面地说:“完啦!完啦!”
      突然一声霹雳,所有电灯一下子全熄灭了。风雨中的苏公馆,宛如一只就要沉没的船。又像一具僵尸,横卧在恐怖的黑暗之中。
      在电闪雷鸣中,昏黄的路灯,在风雨中显得迷迷濛濛,就像一盏盏即将熄灭的鬼火。黑沉沉的街道上,狂风卷着雨珠,飞溅起一片一片的水花。迷漫的风雨中,一个脚步凌乱的人,跌跌撞撞地迎着风雨向前奔走着。在他的怀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直向海河的方向奔去。迷茫的风雨,渐渐遮住了他的身影。
      奔腾的海河水,在风雨中滚滚向东而去。一艘外国轮船,隐隐地从河面上驶来,并拉响了沉闷的汽笛。那汽笛声在风雨中传得很远、很远。高大的外国建筑,仿佛是一只只野兽蹲伏在岸边,正张开血盆大口,要把整个世界都吞噬下去似的。风雨迷漫的岸边,跌跌撞撞地走来了苏尔钦。他的怀里,依然紧紧地抱着那个东西。一道耀眼的闪电,照亮了苏尔钦的脸。在那张几乎扭曲而灰白色的脸上,闪着一双几近疯狂的眼睛。
      “苍天哪!你大发雷霆吧!”苏尔钦高高地举起海神雕像,大声呼喊着,“用你愤怒的剑,劈开我的胸膛,挖出我这颗贪婪的心吧!”
      一声惊天动地的霹雳,在海河的上空炸开乃。
      “天!你瞎了眼的天!”老泪纵横的苏尔钦,嘶哑地呼喊着,“我有罪,你尽管来惩罚我,你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他还那么年轻,他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啊!可是……可是为了我的贪婪,他死啦,他——死——啦!”
      又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仿佛在愤怒地回答着苏尔钦。霎时间,海神雕像被苏尔钦抛向海河的上空。在强烈的闪电下,一道红色的电弧从空中射向大地。飞动的海神雕像,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海神雕像!”苏尔钦疯狂地呼喊着,“魔物!你是魔物!”
      在闪电雷鸣中,海神雕像落入奔腾的海河,溅起一朵巨大的浪花。苏尔钦贪婪地注视着,仿佛看见河面上重新泛起五光十色的浪花,渐渐托起了光彩照人的海神雕像。苏尔钦痴迷了,伸开双臂向河里扑去。蓦然间,河面上的幻影消失了。风雨中的海河水,在黑暗中奔腾着向东方滚滚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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