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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九十章 牛探长殒命苏公馆 ...

  •   客厅里,苏尔钦正在看报纸,苏文炳坐在苏太太旁边,满脸的不高兴。
      “尔钦,”苏太太说道,“你就叫文炳出去玩玩吧!潘家大院死的死,关的关,哪里还有心思跟苏公馆闹事?”
      苏尔钦生硬地说:“潘家大院虽然降下大祸,可并没伤了元气。只要潘梦熊一声令下,照样有人来拼命。”
      苏太太说道:“依你这么说,你要把文炳圈死在公馆里呀?”
      “你还有完没完?”苏尔钦生气地说,“你不怕你儿子叫狼叼了去,你就放他出去野吧!”
      苏太太不满意地“哼”了一声,却也不敢真的把苏文炳放出去。这时,只见海乐山匆匆地走进客厅,看那神情好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苏尔钦,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望海乐山。
      “苏先生,”海乐山说,“昨天下午,潘梦熊死在牢房里啦!”
      苏尔钦一震,报纸忽地从手中滑落,飘然落地了。他似乎没有听懂海乐山的话,仍然怔怔地看着他。
      苏太太大喜过望地问:“快说,他是怎么死的?”
      海乐山说:“听说是被人毒死的。”
      苏尔钦这才醒过味来,连忙问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海乐山说:“有的说是日本人,也有的说是苏公馆,还有的说是潘家大院自己下的手。目前警察局正在进行调查,恐怕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苏尔钦脱口而出:“不了了之?”
      海乐山说:“是啊,高兆铭已经被抓起来了。找不到凶手,最后只能拿他当替罪羊。眼下,日本人和潘家大院都不依不饶,闹得满城风雨。市政府和警察局如坐针毡,恐怕只有枪毙了高兆铭,才能平息这场风波。”
      苏尔钦高兴地说:“拿酒来!”
      苏太太忙召唤佣人拿来葡萄酒,将高脚酒杯一一斟满。
      苏尔钦拿起酒怀说,“潘梦熊一死,潘家大院就会树倒猢狲散。”
      “对嘛!”苏太太高兴地笑着说道,“我们总算可以松口气啦!”
      苏文炳一口气把酒喝干,大笑着说:“哈哈,我自由啦!爸爸,我可以迈出公馆大门了吧?”
      “你不要忘乎所以。”苏尔钦说:“出门必须带保镖,而且不准走出英租界。”
      苏文炳闻听,仿佛得到了大赦似的,一时三刻也等不及,带上两名保镖就出了苏公馆。当他酒足饭饱地走出起士林餐厅,仍然感到方兴未艾。灯红酒绿的餐厅里,不时飘出来一阵阵的靡靡之音。正在闲逛的汪海芹一眼看见了苏文炳,赶忙撵了过来。
      “苏少爷!”汪海芹问道,“你在这儿遛跶呢?怎么好长时间没见你出来玩啊?”
      苏文炳撒谎说:“我……我到上海去啦!汪海芹,听说你爹死啦?”
      汪海芹不以为然地说:“人生在世,死个爹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信不信,老家伙死了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苏少爷,你现在去哪儿?”
      苏文炳说:“打算去乡谊俱乐部。”
      汪海芹凑近苏文炳咬耳朵说:“我说少爷,你把游廊地那个日本妞儿忘啦?”
      苏文炳问:“她还惦记着我?”
      “瞧你说的!”汪海芹说道,“想得都快发疯啦!你不去看看她?”
      苏文炳犹豫地说:“听说日租界最近挺乱,我家老K不让去那里。”
      汪海芹说:“青天白日,你怕什么?嘻嘻,白天玩妞儿,更有情趣。走,我陪你一块去开开心去!一支小曲,管保叫你麻酥酥的什么都不想啦!”
      苏文炳说:“我好不容易有了点自由,再叫我老爸给关了禁闭,那可就死定啦!”
      “你怎么越活越窝囊!”汪海芹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往那个日本妞儿的怀里一躺,轻飘飘的什么烦恼都没啦!走吧!走吧!别老是长不大!”
      苏文炳架不住汪海芹极力纵容,情不自禁地挪动了脚步。
      “少爷,”一个保镖说,“苏先生不准你走出英租界,你忘啦?”
      苏文炳不由得站住了。
      汪海芹有点鄙夷地瞧着苏文炳,说:“想不到连保镖都敢管你,活得真没劲!”
      “笑话!”苏文炳被激怒了,说,“他们能管得了我?走,咱们现在就去游廊地!”
      两名保镖眼睁睁看着苏文炳硬是被汪海芹连哄带劝地拉走了,只得一个跟着,另一个回去报信儿。
      苏公馆的客厅里,苏尔钦和施强、海乐山正在谈话。
      “苏先生,”施强说道,“潘家大院对苏公馆已经不再构成威胁,可你好象还在担心着什么。”
      苏尔钦说:“乍一听到潘梦熊被毒死,确实松了一口气。可再仔细一想,又感到十分不安。潘家大院并非是我击败的,因此谈不上我是胜利者。那么,谁是胜利者呢?那股可怕的势力,会不会再来冲击苏公馆?”
      “这种担心是没有必要的。”海乐山说,“潘家大院真正遭难的原因,是由于那尊海神雕像的缘故。”
      苏尔钦突然用冰冷的目光注视着海乐山,使海乐山感到十分诧异。这时候,那名保镖匆忙走进来。
      “苏先生,”保镖慌里慌张地说,“少爷去日租界游廊地啦!”
      苏尔钦大吃一惊,说:“为什么不阻拦他?”
      保镖说:“他根本不听我们的劝告。”
      施强问:“他一个人去的吗?”
      保镖说:“是汪海芹硬把他拉去的。”
      苏尔钦问:“汪海芹是谁?”
      海乐山说:“他是汪怀丹的儿子,整天不务正业,专爱勾引公子哥蹭吃蹭喝。”
      苏尔钦不禁骂道:“这个混帐东西!”
      “苏先生,”海乐山说,“你不用着急,我去把少爷找回来。”
      海乐山说完,带着那名保镖匆匆而去。苏尔钦望着他们的身影,由不得忧心忡忡地叹了一口气。这时,一名佣人走进来,
      “苏先生,”佣人说,“牛延寿探长求见。”
      “牛延寿?”苏尔钦不由得满腹狐疑,自己平素与牛延寿并无交往,此刻他来干什么?有心想不见,又怕他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便说,“请他进来吧。”
      佣人答应一声“是”便走出了客厅。
      施强不禁脱口而出:“牛延寿来苏公馆干什么?”
      “我也感到很蹊跷。”苏尔钦说,“不会是为了什么案子吧?”
      施强说:“苏公馆会有什么案子?就算有,也轮不到日租界的探长来过问。况且,他已经不是日租界的探长了。”
      说话间,只见牛延寿在佣人的引领下,走进了客厅。苏尔钦和施强一起把目光向客厅门口投去。
      苏尔钦客气地伸出手,说:“牛先生,你好!”
      牛延寿礼貌地握了握苏尔钦的手,说:“苏先生,打扰啦!”
      苏尔钦说:“请坐吧!”
      牛延寿和苏尔钦彼此客气地坐了下来。
      苏尔钦问:“探长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牛延寿说:“有一件紧要的事情,我只能同苏先生单独谈。”
      苏尔钦笑了笑,说:“这里没有外人,尽可直言。”
      “苏先生,”牛延寿说道,“我是诚心诚意前来府上的。如果将事情同着第三者的面说出来,你可不要后悔。”
      苏尔钦闻听,不由自主地看了施强一眼。施强微微一笑,主动退出了客厅。
      “苏先生,恕我开门见山。”牛延寿说道,“长久以来,世人皆知苏潘两家结怨甚深,却不知道其中的秘密。如今潘梦熊已死,你是当然的胜利者。我想请问苏先生,你的安宁,究竟能维持多久?”
      苏尔钦一怔,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牛延寿面无表情地说:“街巷传闻,天津有一件稀世国宝,失于红灯照的黄莲圣母之手。多少年来,朝野之士多在搜寻。虽然世间确有‘斧光烛影,千古之迷’,但是海神雕像的下落,并没有石沉大海。随着苏潘两家斗争的深入,这件国宝也渐渐披露于世。如此一说,想必苏先生也就明白我来府上拜访的原因了吧?”
      苏尔钦不禁大惊失色,慌忙站起来说:“牛先生,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请随我到书房去。”
      于是,牛延寿随着苏尔钦来到了书房。雅致的书房里,苏尔钦和牛延寿分别坐在了小沙发上。
      “牛先生,”苏尔钦迫切地问道,“关于海神雕像,你听到了什么?”
      牛延寿点燃了烟斗,说:“据我所知,海神雕像自闹义和团之后,落入潘家大院。两年前出于某种原因,又为苏公馆所得。从此,苏潘两家结下冤仇。”
      苏尔钦幡然变色说:“牛先,莫非你是有意前来讹诈?”
      牛延寿说:“苏先生何必如此紧张。所谓讹诈者,是指假借某种理由,以威胁手段进行敲诈勒索。请问,我是否要挟你了?”
      苏尔钦说:“那么,你此番前来苏公馆,企图达到什么目的?”
      牛延寿说:“你是否知道,日本特务机关制定的‘海神行动’?”
      苏尔钦说:“日本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牛延寿淡淡一笑,说:“如果没有关系,我也就不会登门拜访啦!”
      苏尔钦说:“请牛探长指教。”
      牛延寿说:“‘海神行动’,旨在夺取海神雕像。苏先生又是否知道,潘大可、潘梦熊、柳香圃和飞贼张狗子,皆因海神雕像而死?”
      苏尔钦瞠目结舌地看着牛延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先生,”牛延寿说道,“自海神雕像出世以来,不知有多少人死于非命。因此,它在我的眼里,既是圣品,又是魔物。不知苏先生以为如何?”
      苏尔钦说:“贪财者,视其为万贯家私;爱好者,看做是艺术精品。”
      牛延寿问:“苏先生属于那一种呢?”
      苏尔钦笑了笑,说:“我虽是津门财阀,自信还没有染上铜臭气。”
      牛延寿说:“如果苏先生当真嗜宝如命,而不是贪图钱财的话,那么海神雕像也许可以安然无恙。”
      苏尔钦不禁问道:“此话怎讲?”
      牛延寿说:“我想,即使天津沦陷,因为苏公馆地处英租界,日寇纵然虎视眈眈,亦属鞭长莫及。况且,藏宝之处十分隐秘,非知情者难以入密室。只要苏先生多加小心,定然万无一失。”
      苏尔钦突然哈哈大笑,说:“你是说,海神雕像在我的手里?”
      “苏先生,”牛延寿说道,“想必你知道我是天津屈指可数的名探之一。假如连海神雕像的下落都查不出来,还叫什么名探?”
      苏尔钦冷冷地看着牛延寿,说:“你想要挟吗?”
      “不,这是平等交换。”牛延寿说,“你很清楚,这座漂亮的建筑,是设计师李维先生毕生的得意之作。故而,他将图纸从景明工程司偷偷带出,据为己有,以资纪念。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的手中获取。不过,在我交出图纸之前,望苏先生容我一睹此宝,以慰平生之愿。”
      苏尔钦说:“如果我不接受你的条件呢?”
      牛延寿说:“我即刻带着图纸离开苏公馆。试想,建筑图纸如果落入日本人之手,书房中的密室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苏尔钦为了掩饰心中的紧张情绪,忙点燃一支雪茄,默默地吸着。牛延寿也点燃了烟斗,平静地注视着苏尔钦。
      “牛先生,”苏尔钦站了起来,说,“你的为人我早有耳闻,因此没有理由怀疑你的诚意。”
      “谢谢你的信任。”
      “如你所说,只为一睹为快?”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苏尔钦微微地笑了笑,返身揿动了暗钮。立时,书厨移动了,墙壁上出现一个沉重的铁门。苏尔钦走过去对了一下号码,暗门慢慢打开了,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
      “请吧!”
      于是,牛延寿警惕地看了看苏尔钦,便随着他向地道的深处走去。又过了两道安有机关的铁门,一个灯光明亮的密室,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密室内,陈列着很多价值昂贵的古董和出土文物。牛延寿只觉得眼花缭乱,十分惊奇。
      牛延寿说:“想不到苏先生还是一位文物收藏家。”
      “人嘛,各有所好。”苏尔钦十分感叹地说道,“这些文物,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它们对研究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价值。看到这些文物,也会使你产生无限遐想。仿佛你又回到了那个年代,经历着那个年代的变故,你就会由不得生出无限的感慨。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沧然而泣下!”
      牛延寿说:“据说,只有忧国思家的人,才会真正理解文物的价值。”
      苏尔钦说:“也许是吧!”
      牛延寿不禁问道:“那么海神雕像的价值,究竟在哪些地方呢?”
      苏尔钦说:“等你见到它,自然就会明白。”
      说着,苏尔钦转动着镶在墙壁上的一对鹿角,文物立时移动,现出一个凝重的铁门。他又拨动着密码,铁门慢慢启动。牛延寿随着苏尔钦走进这密室中的密室,顿时惊住了。这间密室中,放射着五彩光芒。罢放在中央的海神雕像,由于灯光的作用,不断地变幻着色彩,使人感到眼花缭乱。
      璀璨夺目的海神雕像,玲珑剔透,栩栩如生。在海神娘娘的眉宇间,镶嵌着一颗绿豆般大小的红宝石,更显得情态横生。泛着蓝宝石光芒的莲花托座,仿佛一掬蔚蓝的海水,反衬出海上女神伏妖降魔、消灾祛病、协助漕运、助战破寇的雍容气度。
      “你看,”苏尔钦忘情地说道,“海神娘娘珠冠锦袍,璎珞飘披。线条流畅自然,造型优美动人。这尊海神娘娘的塑像,出自哪位工匠之手,已经无从孝证。据说,在明成祖迁都北京,兵过天津之前,海神雕像便已出现在天津的发祥地——三岔河口,由民间供奉着。后来几经战乱,落入潘大可之手,并成为潘家大院的镇宅之宝。”
      牛延寿不禁感慨地说:“假如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世间会有如此卓绝的宝物。难怪五百年来,会有那么多人为这件稀世孤品而丧生。自古以来,国宝一旦披露于世,就会变成魔物。”
      苏尔钦说:“牛先生将海神雕像称之为魔物,鄙人实在不敢苟同,这是对海神娘娘的亵渎。”
      “这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啦!”牛延寿说道,“可我有些闹不明白,这样一件价值连城的国宝,潘梦熊怎么会拱手让给你呢?”
      苏尔钦情不自禁地笑了笑,说,“潘梦熊乃一介鲁夫,毫无艺木鉴赏力。他只知道此宝值钱,却并不懂得海神雕像是无法用金钱计算的。牛探长,你已大饱眼福,可以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吧。”
      牛延寿贪婪地凝视着海神雕像,恋恋不舍地走出了密室。此时此刻,他的心里竟然奇怪地生出一种难以言状的失落感。回到书房内,苏尔钦叼着雪茄坐在书桌前,牛延寿有些失神地坐在沙发上。
      “牛先生,”苏尔钦说道,“那份图纸可以掷还了吧?”
      牛延寿起身把图纸放在了桌子上,说:“拿去吧!谢谢你使我大开眼界,再见!”
      苏尔钦默默地注视着牛延寿,没有说话。牛延寿微微一鞠躬,转身向书房门口走去。他刚一拉开房门,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枪响。只见牛延寿浑身一震,一股血水从他的后背涌出来。他慢慢地转过身来,冷峻地注视着苏尔钦。又是两声枪响,牛延寿慢慢地倒了下去。
      施强听到枪声,急忙冲进书房。他吃惊地看见,牛延寿已经躺倒在血泊里。苏尔钦无力地垂下手臂,勃朗宁手枪掉在了地板上。施强单膝跪地,扶起了牛延寿的上半身,打算检查伤势,被牛延寿无力地推开了手。苏文婕和苏太太也惊慌地出现在书房门口。
      “我……太自信啦!”牛延寿喃喃地说道,“没有想到,我也成了海神雕像的牺牲品……”
      牛延寿死了,那双冰冷的眼睛,依然闪射着桀骜不驯的目光。施强用手合上了牛延寿的眼睛,然后抬起头来冷漠地注视着苏尔钦。苏尔钦目光呆滞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尔钦,”苏太太扑到苏尔钦身旁,说,“你为什么要打死他?你说话呀!”
      苏尔钦任凭苏太太怎样摇晃他,仍然呆若木鸡地一言不发。牛延寿被人抬走了,施强和苏文婕也离开了书房。苏尔钦跌坐在沙发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他机械地取过一支吕宋雪茄,苏太太忙打燃了打火机。苏尔钦深深地吸了几口,浑浊的青烟在他的头顶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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