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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三司会审 ...


  •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片混沌之中,苏辞潜意识里一惊,慢慢睁开眼——他正在躺在床上,大脑昏昏沉沉,身体也有些虚浮,使不上力。

      但苏辞记得他昏睡前是坐在桌子跟前。

      是多宝将他搬到了床上?为什么他丝毫没有印象?

      苏辞强忍着头疼立刻撩被下床,却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刺得眯了眯眼——此时看上去还不到正午,似乎离他昏睡前过去没多久。

      见状,苏辞皱了皱眉。
      他总感觉他睡了很长的一觉,绝不止一两个时辰。

      将这股不对劲的感觉放在一边,苏辞使劲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打起精神,不知想起什么,他目光一凝,径直走到书桌前,单手端起书桌前的錾金香炉,掀开炉盖,指腹捻了一点香灰,放在鼻端探了探——还是苏府按份例发到各个院子里的云雾香,味道...似乎和往日没什么不同。

      但不知是不是疑心作祟的缘故,苏辞直觉这香灰有异,否则以他的警觉性,绝不会放任自己这样无知无觉睡去。

      放下香炉,苏辞走出房门,意外发现多宝竟然不在,定定站了片刻,苏辞心头已经有了盘算,他用冷水浸了浸面,迫使自己清醒,然后快速洗漱了一番,将炉中剩下的香灰包裹起来揣在身上,然后出了院子。

      正要走后门出府,待看见后门边值守的门房,苏辞倏地一顿——门房换人了。苏府的门房一日一换,每逢三天换上一轮,然而先前他从外头回来,看见的不是这个人。

      苏辞意识到什么,几不可察皱了皱眉,而后上前,不着痕迹打听了下今天究竟是哪一日。

      门房和他的关系处得还不错,笑嘻嘻便答了,十月初七。

      十月初七——不出苏辞所料,他这一睡,竟然硬生生地从十月初六上午睡到了十月初七上午。

      按捺住思绪,苏辞笑着同门房寒暄了几句,旋即离府,去了城中另外一家颇负盛名的医馆,回春馆。

      约莫小半个时辰,苏辞走出了回春馆。

      所有的猜想都被证实,香料不是普通的香料,多宝自然也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小厮。

      苏辞面上没什么情绪,早已料到的事情,自然不必过多惊讶。只不过他还是好奇,事到如今,言淮为什么要让多宝换了屋子里的香料,难道只是为了让他昏睡一天?

      他到底是什么打算?

      还有,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那桩舞弊案还有文老太傅的死,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想到这里,苏辞脚步一转,向着附近兴盛坊的方向走去。

      兴盛坊,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之一,瓦子勾栏众多,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除了青楼楚馆、茶舍酒楼,还有升斗小民能花费得起的瓦户棚子,专供人来演小曲、玩杂技、说书等。

      这里面常年有一家说书的摊子,说书人是一对能说会道的夫妻,百姓爱听什么,他们便说什么,虽说曾因污蔑良家女子而惹上过人命官司,但因为背靠官府,后来便不了了之了。风波停息后,这夫妻两人再次登台说书,凭着一些小道消息还有一些不知真假的风月故事,再次为人所津津乐道起来。

      在这样一个地方,能知道的东西总是多一些。眼见说书摊附近坐满了人,苏辞干脆上了对面的茶馆,要了一碗热茶后细细听起来。

      以言淮一贯恣意妄为的名声,京城里的说书人从来都是避讳着他,生怕有什么风言风语传进他耳朵里。然而现在,文老太傅之死、曦王一党舞弊科举考场两桩案子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从前战战兢兢的说书先生自然也大起了胆子,堂而皇之议论起了这件事。

      苏辞在茶馆二楼认真听着。

      由于刑部与曦王关系甚密,再加上刑部侍郎本身就与科举舞弊案有所牵连,是以,在文老太傅的死讯没有爆发之前,舞弊一案一直由大理寺审讯,都察院从旁监督。

      今日早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理寺卿持笏上奏,声称经过严刑审问,卷入舞弊一案的三位考生已经招供——说他们早在秋闱之前便提前得知了试题,而私下与他们会面,将题目泄露给他们的人,正是曦王殿下的贴身侍卫,蓝梧。

      一听这话,满朝皆目露震惊,一时间议论纷纷,然而面对如此指控,曦王殿下却依旧态度冷漠,不仅冷言冷语否认文清之死、秋闱舞弊一案与他有关,话毕,他还当众讥讽大理寺办案无能、屈打成招,提议终止大理寺对此案的审讯之权,将卷宗和一应人员移交刑部。

      只可惜,此案与刑部牵扯甚密,又倍受民间学子瞩目,饶是景隆帝偏宠小儿子,到底也没有准了这件事。

      三名舞弊学子招供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成贤街,紧接着传到了民间上万学子耳中。而一听说曦王殿下并未受到严惩,甚至还当堂否认证词、颠倒黑白,如同冷水入热油,一时间便惹了众怒,国子监近千学子当即齐跪于宫门之外,要求还死去的文老太傅以公道、还大陵上万学子以科举公平。

      听到这里,苏辞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起身站起——底下说书的内容没必要再听,已经从那两桩案件转向了以言淮为中心的宫闱秘史,说到了风月出身的韵贵妃,以及她当年是如何魅惑了当今帝王。

      升斗小民的日子过得苦,比起死了大官、科举舞弊一类的,更爱听总归还是男男女女之间的风流艳事。

      苏辞正要下楼,忽然见不远处跑来一个人,那人官差模样,小跑至那说书先生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没多久,那说书先生猛地一拍醒木,高深莫测地大喊,“诸位,三司会审!”

      “......”

      底下的看客正不明所以,立刻嚷嚷起来,让说清楚。那说书的让自家娘子收了一圈赏钱,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慢悠悠地解释起来:

      “...继上千学子齐跪泰华门之后,一个时辰前,内阁中曾受文老太傅教导的五位阁臣,以及本次秋闱的副考官、文老太傅的义子张酖,也纷纷跪在了泰华门外...”

      底下的看客纷纷惊叹起来。

      说书先生啧啧两声,摇头叹了叹气,“...因果好轮回呐...众臣施压之下,虽说当今陛下溺爱幼子,但曦王殿下实在暴戾无道,没法再保下去了...为平众怒,陛下不得已让了步,下了圣旨,着今日下午酉时,由京兆府尹高大人在京兆尹府开堂问案,大理寺、都察院、刑部三司一同会审,届时所有学子,还有咱们这些平头百姓,都可以去京兆尹府大门前观看...啧,众目睽睽之下,那曦王殿下怕是逃不了了...”

      “好!”
      “真是大快人心!”
      “....真的是酉时?是的话下午我定然要去凑个热闹!”

      来听说书的百姓都听惯了言淮的恶名,听了这话,纷纷鼓掌喝彩起来,不少人约了下午一起去京兆尹府门前,准备亲自瞧瞧。

      一片喧哗中,苏辞面色无波走出了茶馆。

      三司会审。

      京兆尹府内三司会审、京兆尹府外近前学子旁观,如此声势浩大,就算言淮再想避讳九月初九这个日子,恐怕也免不了被人一遍又一遍追问。

      光想想就知道那是个什么场景。

      到那时,恐怕言淮就不只是想让自己昏睡了。

      苏辞摁了摁眉心,在茶馆门口静静待了片刻,不多时,转道离开了兴盛坊。

      ......

      小半个时辰后,定国公府门口。

      卫春庭气喘吁吁跑出府门,好险站定在苏辞跟前,“苏兄,你找我?是不是要说钱庄的事,走我们进去说——”

      “世子,先等等。”苏辞失笑摁住他,“我这两日忙,钱庄的事恐怕要缓一缓。我这次来,是想同你打听一件事。”

      卫春庭连忙刹住脚步,疑惑回头,“苏兄,你有什么事,竟还要问我?”

      “是九月初九,曦王殿下生辰宴的事。”

      卫春庭有些惊讶,“啊?”

      苏辞思索片刻,“你曾说过,九月初九那日,你曾入宫去了曦王殿下的生辰宴,你可还记得,你最后一次见到曦王殿下是什么时候?他又是什么时候出的宫门?”

      没错,苏辞这下过来,是想确认一下言淮是否真的与文老太傅之死有关——言淮这个人,虽是心狠手辣不假,但性子既冷又狂傲,从前要对付谁、取谁的性命,都是雷厉风行、懒得遮遮掩掩。
      而这一回,虽然真相未明,但苏辞总觉得,就算这两桩案子真与他有关,以言淮孤傲的性情,他应当也是绝不屑于撒谎的。

      所以苏辞才特地来了卫春庭这里求证——九月初九当夜,他穿越过来见到言淮的时间是亥时初,倘若言淮离开宫宴的时间很晚,中间又没有空隙前往文府杀人,那么极有可能,言淮当真与文清被杀一案无关。

      “......”听完问题,卫春庭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苏兄,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辞:“......”

      卫世子性情单纯率直,就算知道了什么,想必也不会随意泄露。苏辞沉默片刻,还是决定说出一部分事实,“世子,接下来我说的话,还希望你保密。”

      虽不明所以,但卫春庭还是郑重点了点头。

      苏辞:“九月九日那晚,亥时一刻起,我和曦王殿下在一起。”

      “!!!”卫春庭瞪大双眼,脱口道,“什么?!”

      片刻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卫春庭开始在原地团团转,“...怪不得你会问我最后一次看见曦王殿下是什么时辰...什么时辰来着...什么时辰...”

      “啊,我想起来了!”卫春庭蓦地停下脚步。

      苏辞被他这一声惊呼也弄得悬起了心——

      卫春庭飞快道,“虽然我不记得曦王殿下离开宫宴是什么时辰,但我记得最后一道百果盘端上来的时候,他还是在的。苏兄你可能不知道,宫宴上最后一道菜送上来的时辰都是有讲究的,须得在戌时四刻,或早或晚都不行。”

      “......”

      话音落地瞬间,苏辞便明白过来——言淮是清白的。

      他没有足够的杀人时间。

      若卫春庭所言不假,那么言淮起码是晚于戌时四刻才离开宫门,而自己当晚见到对方的时辰是亥时初,中间仅仅隔了不到半个时辰。仅仅半个时辰,按路程算,绝对不够言淮先去文府杀个人,再转道去那个宅子赴约。

      片刻后,苏辞看向身旁,声音温和,“世子,多谢你解惑。我还有些急事,先走一步,改日再同你聊。”

      卫春庭心里头好奇死了,连忙摁住他,“苏兄,你干什么去?”

      “去作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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