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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中旧事(4) ...

  •   晚十一点四十四分,景胜花园B区一栋1301室,两个风格迥异的年轻人分别坐在长沙发的一头,像驻扎在国土交接处的士兵,满脸写着不爽快和不对付。
      气氛逐渐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江许却依旧淡定,不疾不徐地端起棕熊杯子,抿了口里面依旧凉透了的茶水。
      段来意冷笑出声,“真落魄,沙子水都能喝下去。”
      江许翻了个白眼,“怎么?您这些年是飞升到天上去了?只能喝露水啊。”

      “你现在用词还真是文雅,只是狗嘴到底是狗嘴,照样吐不出什么象牙。”
      “非我同族,当然不需要客气。”
      “也是,人和狗当然有差距。”
      “你还有自知之明,就说明还没蠢到无可救药哪一步。”
      “我看你倒像是救不回来了。”
      “不劳费您担心,我身体健康,特别是在你不在的时候,多活个十来八年都不成问题。”
      “那你完了,从今以后我就搬到这里了。”段来意站起来,右手撑在腰上,弯腰看着沙发那头的江许,“天天和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怕是得少活不少年吧?”

      江许刚回到家,但外面已经下了两个小时雨了。他的外套上落了不少水,连里面的白色短袖都潮湿了不少,贴在他的手臂与脊背上。
      段来意还看见他贴了膏药,在右手手腕上,随着刚才端放杯子的动作变得显眼。头发也有点塌,刘海成了缕状,遮住了他的眉毛,让乖孩子的面相变得微冷起来,杏眼扫到人身上时,就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一样冷。
      凶死了。

      江许勾了勾唇,“你放心,我绝对在你后面死。”
      “那可不一定,毕竟就你现在这生活作息,我恐怕都得提前先买好纸钱给你准备了。”
      “你人还怪好的嘞。”他直视着段来意,“就你这张脸,站在我坟前,哪怕死了八百年,我也能揭棺而起,大变活人。”
      “谢谢,我这张脸是帅的惊天动地,帅的活死人肉白骨,这点我很清楚。”
      “你还真是不要脸到一种程度了。”
      沈思曜摊开手,戒指上流转出一圈银光,像划过的拖尾流星,“这年头说实话也有错?”

      江许的表情隐隐有些难看起来,不在与他多理会,他端着杯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段来意也冷哼一声,手指向后拨了拨头发,走回房间。

      ……
      结果第二天,两人就又在临江大厦a栋三楼碰上了面。
      还真不是冤家不碰头,以前怎么不见得有这么多巧合。江许如此真挚地怀疑,他就是死在异国他乡之后心有不甘,还魂回来去纠缠他的。
      段来意这人心忒黑。

      就见两方人马站在三楼不算大的走廊之中,一副谁也不多让谁的针锋对决。忽然,右侧的段来意拉开吉他箱子,一脸凶相。

      在场的所有人都眉心一跳,还以为要在这里直接薅乐器打起来,但他好像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右手只在弦上摸了下,左手压住,不重不轻地拨了三个音出来。

      几人大眼瞪小眼。
      唯独江许率先反应过来,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下来。在众人还没搞清楚之前,他也拉开了吉他箱子,毫不客气地还了两个音回去。

      秋蝉听出来了,头疼地叹气扶额。
      “他们这是在干嘛?”常夏皱眉问道。

      “是在骂架。”
      “骂架?”他又看向旁边的中年大叔。
      秋蝉真是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两个人居然还能这么幼稚,还喜欢用这种方式对骂,“杨叔说得没错。刚才段来意弹得音是别挡道,阿许回了他别叫。”

      “……”
      常夏轻笑出声。

      然后这场艺术对骂就逐渐发展成了两个乐队之间的battle。
      江许弹了首D大调卡农,节奏速度很快,让本来舒缓的乐调激昂明烈。段来意则回了他一首克罗地亚狂想曲,循序渐进的犹如一桶浇在烈火上的热油,互不相让。

      “哎呦卧槽!哪个兔崽子搁走廊上弹吉他啊!妈的活腻了是不是?!”
      老板的怒吼声从走廊另一头传来,二人对视一眼,随后没有犹豫的停下动作,惊弓之鸟般的缩回了自己的练习室。

      “别他妈以为躲起来老子就找不着你们了啊!给我等着,有你俩好看!”

      半个小时后,江许和段来意一起被拎了出来,罚拖隔壁刚才因为他们battle,而断了节奏点的街舞练习室。

      段来意脱了他那件出国前带着的苍蓝色外套——哦不对,现在应该说是灰蓝色了,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穿了很久的衣服,却因为他这张脸庞而容易让人怀疑是否是件做旧的时尚风外套。
      他从储物间里拎出根长拖把,和江许一人一根,打湿后默不作声的从两个角落各自拖动起来。估计是都攒着劲儿,两个人都很卖力,没一会儿就在练舞室中间碰上了面。

      段来意的手臂撑在拖把棍上,另只手叉腰,挑衅着看向江许。对方这会儿流了些汗,打湿了额前的刘海,成缕地垂在眉眼上,遮住了他鸦翼似的睫毛,让视线里的敌对情绪更加强烈,无可遮掩。

      “这才多大点地儿,就不行了?”段来意话中的挑衅意味可谓十足,身躯微微动了下,脖子上挂着的银吊牌也随之而动,摇晃出刺眼的白光。
      借着窗外的光,银牌上刻印的字母也逐渐清晰。那似乎是一串话,背面则是一个清晰的简约小莲花。一些细小的划痕和点点凹陷分布在上面,足以见出佩戴时间的长久和主人的喜爱。

      江许被闪了下,声音中不免带上些恼意,“管好你自己那三亩地就行了,少操心别人的事儿。”
      “好心被当驴肝肺。”他姿态做作地耸肩。
      “谁稀罕你的好!你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罢了。”
      “我这可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毕竟,不论如何,咱们从前也做过一阵队友来着,不是吗?”段来意十分欠打地说着,微微倾身向前:“不喊队长了?”
      江许恨不得把他撕了,“我喊你姥姥个腿!”

      “江许,多大人了,能不能有点素质。”
      “我跟你讲个毛的素质。”他呸了声,“你什么东西,也配?”
      “这就急了?嘬嘬嘬~”段来意伸出手,唤狗一样向他招了招。

      江许差点攥断拖把杆,脸阴沉着,不停在心中给自己劝导,安抚着情绪。
      不生气不生气,我若气死谁如意,何况伤神又费力。冷静冷静,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阿门。

      “哎哟?要哭——”

      忍他妈!
      江许抄起拖把跟他干了起来。

      段来意也不客气,脚跟向后一踢,把碍事的拖把弄走,就跟江许扭打在了地上了。
      不过他也很有自知之明,知道是自己先惹得的事儿,所以全程都只是拦着他挥过来的拳头,没有还手。
      但江许显然气得不轻,特别是看到他胸前大大咧咧挂着那个破银牌子,时不时折射着打到他脸上的白光,直接气急败坏到上脚踹了。

      段来意的大腿猝不及防被他踹了下,黑裤子上直接挂了个灰尘尘的大脚印。他松开握着江许的手,退出好几步拍衣服,一开口,又是欠揍的,“这么生气干什么?气逆伤身,你现在这么虚,要好好调理。”

      跟把一只本来就脾气不好的狮子猫上抱下抛之后又揪住尾巴打了个蝴蝶结一样。
      没有一只狮子猫能接受这种愚弄。
      ——江许也是。所以之后,他的每一招一式都带着不死不休的味道。

      直到老板出现,扯开了把拖把桶都打翻、拖把毛都薅掉,身上都是湿漉漉的脏水和脚印的两个人。

      “段来意!你今晚别睡太死!”
      段来意比他狼狈多了,嘴角下挂着道淤青和血丝,锁骨上几道抓痕,却还笑得嚣张刺眼,高声回应:“我等着!”

      ……

      第二天早上六点,江许踢开被子下床,憋着一肚子火气开始刷牙洗脸。他一般不在这个时间段起,合租的房子离他们咖啡店很近,骑自行车只要十五分钟,所以会一般会睡到二十,迅速收拾好之后上班。
      能像这样一晚上都没睡好,滚了半夜被子,实属拜某人所赐。

      这傻逼当时怎么没死国外啊,还回来祸害社会干什么。
      他舔舔微肿的牙龈,能够明显感觉到手腕与腰部上的加重着的疼痛。再一看手机,星期一,更是感到一股昏天暗地的窒息。

      没事,问题不大。
      没有什么能难倒他这个最强打工人。
      江许拍上两片膏药,往保温杯里丢了几朵菊花后,在楼下的便利店里买了份龟苓膏当作早餐。
      可恶,本来他今天应该吃肠粉——算了,有点腻。
      应该吃鸡蛋饼加豆浆的,都怪段来意这b,真该死啊。

      江许咬牙扫了比平时早餐多一倍的价钱,全把段来意当脚下的自行车踏板了,蹬得飞快。

      开门,启动机器,打扫卫生。一个早高峰过去,江许右手拉花的动作都变得颤抖起来,但到底也算捱过去了。
      他把擦过咖啡机的抹布放到水池里清洗干净,擦干水珠。风铃叮铃一声,店长喘着粗气跑了进来。

      “不好意思!我忘了今天星期一,睡过头了。”
      江许耸了耸肩,很无所谓地说:“没事,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了。”
      “别生气别生气,我这次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误了,以后绝对!绝对会设置好闹——小江!你脖子怎么啦?”

      店内还坐着几位顾客,闻声纷纷看了过来。让他微微蹙起眉,经水浸泡后的泛红指尖抚上脖颈,“怎么了?”
      店长二话没说地从吧台抽屉里拿出面镜子,对着他照的同时还贴心的指了指位置,“这儿。”

      一块很……暧昧的痕迹。不算太长,覆盖的面积和大拇指盖一样大。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挂在他脖子上,犹如一个宣示主权的标记,霸道中还含带着让人脸红的□□味道。

      江许瞬间用手捂住了,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昨天跟段来意打架时不小心蹭到的,连忙问:“有没有创可贴?”
      “卧槽小江,你跟你对象玩这么大呢?”
      “没有,蚊子叮得而已——而且我们不是。别说这么多了,这会儿都是人,你快找个创可贴给我。”

      店长啧啧着摇头,表情中既有欣慰也有揶揄,说:“虽然咱们店不禁止恋爱,但是也不能闹得太过火,咱们这不少奔着勾搭你为目的来买咖啡的,你给人家留点幻想余地呀是不是。”
      “我看你就是纯纯有病。”江许给了他一拳头,这才知道为什么早上顾客看他的眼神都很奇怪了。
      傻逼段来意真是害人不浅,“不是小脑萎缩就是大脑发育不健全,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店长这才开始在他储物间的柜子里翻找起来,但是嘴上依旧很欠,说:“说真的,虽然我不是同,但是一想到自己喜欢的男人在外面做0,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坏了,已经一个早上过去了,中午客流量肯定要少!”
      “我去你的章址!你看我不把你皮扒了。”

      ……
      “对,我今天晚过去会儿。”
      红绿灯路口前,江许趁着这一分钟的空闲时间跟秋蝉通了个电话,“周姐让我去接她闺女,说这是给我布置的任务。”
      “好。”女声答应下来,犹豫着又说:“那个,常夏他……”
      江许捏着刹车的力度收紧,声音没什么变化,说:“先别管他了,待会我联系。”
      “行,那你路上慢点,别骑太快。”
      “嗯,挂了。”

      红灯还是三十一秒,江许把手机放进挎包里,等待绿灯亮起之后,转入了另一条与平常截然不同的道路。

      他要先去一趟红英幼儿园,接小太阳二班的林里里同学回蝴蝶花枝见她妈妈。

      但……
      江许把自行车停在校门口,看着蹲在花坛旁边揪狗尾巴草的段来意,脑袋上赫然冒出一个硕大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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