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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塑料,才是真姐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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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娘不知想起什么,握着瓜子沉默不语。
姜未思品品德叔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平陵王府算是顶级豪门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皇帝一道旨意,她还不得千方百计逃命,现在还不能正大光明回家。
虽然除了不能动弹的那段时间,在外面流浪的日子也挺有趣,但是“她自愿”和“她被迫”的区别可太大了。
睡前姜未思还在盘算见过大姐之后再去哪里玩,思绪从江南水乡一路飘向了南边的城,比如想到了嫂子和絮娘的故乡,灵都。
灵都距离中原太远,靠近南疆,比起神秘的巫蛊之术,灵都美人更是名满天下。世间关于美人的故事,灵都占了七成。灵都女子轻易不出城,出城只有两种方式,进贡和叛逃。
宫中的云娇娘娘便是前者,她嫂子是后者。
虽然姜未思很喜欢嫂子,但坦白讲,嫂子的容貌顶多算小家碧玉,跟大美人差很远,跟倾国倾城就更远了,所以她从不迷信灵都的传说,只当噱头听听。
嫂子是怎么逃出来的姜未思不太清楚,这是他们家的秘密。对外都说嫂子是边城孤女,认了平陵王府的世交,百战将军武为齐为义父,从武家出嫁。
这么多年嫂子深居简出,贵妇之间的交际都交给姜未思她娘和她姐,她哥远走边城,她姐出嫁后,平陵王府除了近亲和皇家,其余宴请一概谢绝,圈中都在说平陵王府因家门不幸才闭门谢客,姜未思倒也不在意。
世间女子博个好名声大多为了嫁得好,后半生有个着落,但名声好坏都不影响姜未思过得好,又何必挂怀这些闲言碎语,真正过得好的人,没空管别人家闲事。
毕竟也是出门在外了,姜未思还是对灵都很好奇的,临睡前问絮娘,“絮娘,灵都好玩吗?我想去看一看。小时候我问过嫂子想不想家,嫂子只是笑笑,说那是不好的地方。”
絮娘吹灭点香的烛,神色平淡道,“兰颂的家在平陵王府,没有第二个故乡。郡主听她的,此生都不要踏入灵都半步。”
兰颂是嫂子的闺名,姓武名兰颂,似乎是平陵世子,也就是她相公起的,真名早已弃用,无从得知,出嫁前有了姓氏。在家长辈和平辈唤她兰颂,姜未思叫嫂子,家仆唤世子夫人。
絮娘给姜未思点的是自己配的安神香,姜未思自从病后就入睡困难。这次大概是心里揣着事,姜未思折腾到后半夜还是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和守在门口的小松聊天。
“你说我嫂子和絮娘有什么故事啊?我哥爱嫂子爱得死心塌地不说,嫂子嫁进来六年没孩子,我爹娘都不催,我姐也从不多舌,外面都传我哥不行哎!我哥在千里之外呢,行才有鬼!”
小松像个冷酷的雕像,面无表情道,“郡主,我不知。”
“我知道你不知,我就是想找个喘气的听我唠叨。”
“哦。”
姜未思继续絮叨,“德叔一把年纪的,非要跟着我干嘛?京城谁人不知公子长意是最才气、最和气的,才不会威胁德叔这老头子呢,定是胡说八道。”
也不知道姜长意他那舞文弄墨的手拿不拿得动刀枪,六年未见,边关的风雪有没有染白他的头发?
“会回来的,小姐。”
“嗯,他答应我的。话说絮娘我看是不会回去了,话本子里的叛逃下场都很惨。但是既然在我这儿了,我就得保护她。”
絮娘不让姜未思去灵都,姜未思还是很好奇那里。是不是人间地狱,里面人吃人?还是里面采阴补阳,生不如死?或者有乱七八糟的,把人当畜生使?
“郡主,不可去灵都。”
“嗯,不去。你的手指怎么样,影响拔剑吗?”
“无事,郡主去睡吧。”
“行。”
姜未思一觉睡到正午,絮娘来通知她,方家来人了。
她原以为只是管家,甚至一个小厮,没想到她姐一家三口都来了。
除了梳着妇人发髻,姜明绮跟五年前区别不大,鼻是鼻眼是眼的,面色红润,比出嫁前丰腴些,看起来在方家过得不错。
姜明绮一抬眼,姜未思一句熟悉的“妈妈”差点脱口而出,幸而在她的眼锋中止住了,本来有些微妙的陌生感瞬间消失无形。
没办法,谁跟姜明绮似的,当姐当成了妈,姜未思习惯了。
“怎就瘦成了这样?皮猴成漏风麻袋了。”
姜未思无语,听听听听,这口气也太“娘”了。
“不然呢?还是你想叫我一声娘娘?”
姜明绮隐晦地翻了个白眼,姜未思那九成九陌生的姐夫笑着打断姐俩的寒暄,让他儿子来见见小姨。
小家伙一点没随他娘,活泼可爱,落落大方,脆生生喊了一声“小姨”,听得姜未思心花怒放。
老话说得好,外甥随姨,果然没错。
接风宴摆在了方家祖宅的小花厅,姜未思的姐夫,方冀,只交待府里,她是王府旁支的表姑娘,来拜访表姐,不可慢待。
姐夫的父亲在任上,母亲久病在床,甚少出门。没等姜未思问问她姐这些年过的怎么样,姜明绮就把她拉到她院子里,关门打狗,哦不,关门审妹。
“怎么病的?”
“瘟疫啊。”
姜明绮恨铁不成钢,“说了多少遍了,少跟刘亭那起子不靠谱之人瞎混,三言两语哄着你去永州,偏偏你这笨蛋还真信了?”
姜未思没忍住笑出声,只恨刘亭不在场。不过姜明绮对他一向不冷不热,维持普通亲戚的面子情,他自己估计都习惯了。
姜明绮估计是气急了,都顾不上仪态,“姜未思你还笑?要不是我让宋呈暗中保你,永州官场能把你撕碎了信不信?你还真去当菩萨啊!也就是家里护你护得厉害,无知无畏胡作非为,哥哥要是知道你这么胡来,非把你抓去边疆不可!永州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小姑娘闯进去,你可知多少人等着你死在那儿!”
“我知道啊。”
“你知道你还——”姜明绮愣住了,“你知道?你知道什么?”
姜未思坦然道,“知道有人要害我啊。”
姜明绮皱眉,“谁跟你说的?”
“宋呈啊。”
姜明绮一副要晕过去的样子,“他都跟说什么了?”
姜未思学着他的模样道,“郡主真是命大啊,这都不死,必是有福之人。”
宋呈这个人,能在永州快成孤城的惨状下,依然稳坐太守职位,就算你知道?再蠢钝,也不可能轻视他半分。
别的不说,基本的政治敏感,她从娘胎里就有了,不用学就会,毕竟她姐给她的胎教是孙子兵法,女红诗词通通可以不会,但必须把这书倒背如流。为此她挨了不少打,连姜长意都不帮她,为此她生了很久的气。
老太监刚走那会儿,永州城内局势仍然紧张,姜未思跟宋呈套近乎,“宋大人,我的金银珠宝可全给你了,在永州,你能护我周全吗?”
宋呈藏好了他的狐狸尾巴,笑得风清月朗,“郡主说的什么话,钱财当然是都留给百姓了。守护郡主下官义不容辞,但出了永州,下官就不能保证了。”
姜未思回他一个天真的疑惑,“啊?”
宋呈微笑道,“下官建议郡主尽快与方夫人取得联系。”
“方夫人,哪个方夫人?”
宋呈扶额,“令姐,平陵王府大小姐。”
姜未思才想起来姜明绮现在该叫方夫人了,不愧是五年没见的姐妹,半生不熟的,再久些跟远亲有啥区别。
姜未思不明白宋呈为什么忽然提到她姐,虽然她的确要去丹城,但应该没人跟宋呈说过。
姜未思回味了一下他的语气,甚至有一点急迫,她就更糊涂了。
她问德叔,德叔一问三不知。
她问鲁叔,鲁叔很意外,欲言又止。
她问赵昭,赵昭看书头都不抬,说:“赶紧走吧,我要回京城交差。”
姜未思就很愁,“刘亭没跟我说,你们就送到半路啊。”
赵昭烦她,塞她一嘴烤土豆,道,“你管那么多干嘛,到哪儿你也有人护卫,瞎操什么心?”
姜未思慢悠悠吃下土豆,没心没肺地嘟囔道,“再染一次时疫,我怕是活不成了。”
赵昭瞪她一眼,从包里翻出一把匕首给她。
匕首肉眼可见是个好东西,她拔出来一看,刀身上刻着四个字,逢凶化吉,歪歪扭扭的,感觉是亲近之人送的贴身之物。
她觉得不太合适,问他,“给我这个干嘛?”
赵昭拨弄快要熄灭的炭火,沉声道,“我等护卫郡主到此,任务结束,即刻返回京城。郡主此去丹城,我等鞭长莫及,郡主拿着防身吧。”
姜未思狐疑道,“不是哪个小姑娘送你的定情信物吧?那我不要。”
赵昭嫌弃地看了她一眼,道,“赵某做不出私相授受的事。”
姜未思下意识觉得这话哪里不对,鲁叔走过来交给她一封信,说是刘亭飞鸽传书,赵昭立刻走开了。
她拆开看了看,只见满纸屁话没个正经,就丢掉烧了。
鲁叔没说什么,只交代姜未思去丹城的路上万事小心,轻易不可出头。
微妙的怪异感又浮上心头,姜未思很奇怪,她是去她姐家,又不是去刀山火海,都这么严肃干嘛。
赵昭平时吊儿郎当,鲁叔沉默寡言,一行人除非必要,平时不太靠近她,突然这么正经又贴心的,姜未思有点不知所措,等反应过来他们人都已经走了,匕首留在了她身边。
姜未思想不出能有什么大事,也就心大地放下了。
但这让她明白了一件事。
刘亭让她来永州,甚至送到她姐这里,可能不只是为了逃避选秀,甚至选秀都是顺带逃的。
赵昭、宋呈还有她姐夫妻俩似乎都知道些什么,但不打算告诉她,或者觉得以她的脑子只会坏事。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在筹划着什么,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来看,搞这么个阵仗,所图不小。
姜未思又想起她过于顺利的离家出走,早已等待接应她的絮娘,她的世界一夜之间颠覆。
她熟悉的人和事都开始不着痕迹地位移,或者说一开始就不是她想的那样,她好像身在其中,又好像游离在外,懵懵懂懂地活了十六年。
现在他们准备好了,暗地开始行动了,便把她抛出权力中心,送到安全的地方。
姜明绮听了她的话思忖片刻,道,“那你有什么想问的?”
“刘亭是怎么回事?”
“他?小角色,不值得你上心。”
“他那些护送我的手下呢?赵昭还有其他人。”
“回京城了,我会重新给你安排人手,不用担心。”
姜未思愁眉苦脸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不能让我知道吗?”
姜明绮施施然站起身,走到大门口才看了她一眼。
“造反啊。”
很难说姜未思听到这话时是什么心情,可能从小《孙子兵法》背多了,听姜明绮说造反,她竟然没觉得太惊悚。
一个深宅里的大家闺秀,能联络到一州太守,这本来就透露出什么,狡诈如宋呈并不是轻易能搞定的人。
即使是各取所需,姜明绮一定有宋呈看中的东西,愿意在一定程度上冒险。
姜未思暗想,她变聪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