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0-14 野尸 ...

  •   10.
      把两尊大佛送走,我有种考完一场大考的感觉,背后的汗把秋衣凉凉地贴在背上。
      已经五点多了,冬天这个时间天还亮不起来,是黎明前最冰冷的黑暗。

      “女朋友失踪了?”
      我正恍惚着,江煜倒了一杯水给我。

      我像老牛似的把水灌下去,擦了一把嘴:“是啊。”
      说完又觉得我这种表现太淡定了,但是我实在是不知道怎么表现得很担心我出事,毕竟我自己在这儿坐着呢,而我又不太信刘飒一个大男生能出什么事。

      “所以刚刚晚上是去找她了?”
      我老老实实答道:“是,找遍了也没找着。”

      不过,我怎么觉得他对我“女朋友”这么关心啊。
      我想起来早上我让江煜帮我扶鸡儿,他二话不说就扶了。
      卧槽,我男神不会跟刘飒有点什么吧!他不会是个弯的吧!

      那如果他知道我把刘飒给冒充了,他不得把我剁成饺子馅儿。

      我试探问道:“男神,你跟他关系这么好吗,都知道他的电脑开机密码。”
      江煜神色淡然:“还行,他电脑系统是我装的。”
      我暧昧道:“哦,都好到装电脑系统啦。”
      江煜:“如果真的关系那么好,我会给他装win7系统?”
      也是,win7老古董了,微软都发通知说再有几天就停止更新了。

      “我跟他说,win7系统兼容的游戏多,他就同意了。”江煜打量着我。
      哈哈哈哈哈,早几年是有这个传言,说要玩游戏,还是装win7比较好,但是近几年win10普及了,哪个游戏不适应新系统就等着被时代抛弃吧。

      但是看着江煜的眼神,我逐渐觉出来不对。
      我他妈,是不是聊爆了?

      ——我会给他装win7系统?
      ——“他”这个词,明显是指刘飒吧?
      “他”一般用于指代非谈话双方的第三者吧,但是,我就是刘飒啊。
      靠,我又被诓了。

      我张着嘴说不出来话,江煜把灯熄了:“睡吧,还能再睡两个多小时。”
      嗯?江煜好像没发现异常?
      我一边铺床一边摇尾巴巴结男神:“男神,你都不用早起背单词的吗?”
      江煜回答我说:“我没有那么远大的理想。”
      我狗腿子地吹捧他:“嘿嘿嘿,男神心态真不错,随遇而安,不骄不躁,值得敬仰。”

      钻进被窝了,没过一会儿我就睡着了。

      11.
      天蒙蒙亮,我翻了个身,好像压住了什么东西。
      我迷糊了一会儿,猛然惊醒了。

      卧槽。
      卧槽卧槽卧槽!
      这不会是那个啥吧!

      一想到我就生理性的开始厌恶,想飞奔去厕所吐,又苦于刚醒没有动力刚睁眼就起床。

      昨天还在庆幸刚少了姨妈的烦恼,又多了晨勃的烦恼?我为什么不能当个无性人?

      江煜从卫生间出来,看到我一脸呆滞,有点好笑地说:“等一会儿就好了,别在意。”
      我把手松了,又觉得太明显,拿被子给盖住了。

      江煜走到阳台,用晾衣杆把毛巾晾了起来:“今天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我没什么打算啊,但是不打算去上课是真的。
      我拿被子盖着下半身,挠挠头回答道:“我去派出所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

      12.
      我去了趟派出所,昨晚那俩警察没在。
      我报了余威的名字,大厅前台的叫赵琪的小姑娘告诉我说,沈佳佳的寻人启事已经在联系登报了,让我稍安勿躁,没准人过几天就回来了。

      我说要贴传单的话可以联系我。
      小姑娘说我真幽默,失联失踪人口信息都是全国联网的,现在不兴在电线杆子上贴传单了,另外,随意张贴传单是违法行为,要拘留的。

      我忙解释说,其实我也就是这么一说。
      跑到派出所自告奋勇贴传单,是我唐突了。

      13.
      以前念书的时候,成天做不完的卷子和题,也总是在课堂上睡觉,每天最想的事就是下了晚自习在大街上多晃荡一会儿。
      人真的犯贱。
      现在也没不用上课和做考卷了,也没人管我是不是在瞎晃荡了,反反复复几条路,倒是走得我无聊起来。
      这种无聊不是想去上课的无聊,而是刷完了所有新微博,再也刷不出来什么新微博来的无聊的感觉。看不见新微博,也不想放下手机,反而还在一直刷新。

      14.
      在一个路口反反复复走了很多次,我才发现我这是焦虑了。
      我在走过这个路口的时候,就没来由地焦虑和害怕,实际上我已经无意识地在这里徘徊了几十次了。

      这是我回家必经的一条路,我也不知道是我想回家还是怎么的,脚步已经先于意识,就走到了这里。

      晚上六点了,天早都黑了,大路上的灯“歘”的一下亮起,整条道就亮堂了。这条路比较偏,也就上下班高峰的时候人多一点,其余的时候就偶尔开过一辆车。

      空荡荡的马路上越亮堂,就越显得这个路口黑暗。

      像是为了应付,这条失修的胡同尽头,一盏橘黄色的老式路灯岣嵝着背,闪了好几下总算亮了起来。

      这个小胡同是老城区拆迁的时候剩下的,以前叫敬古胡同,后来拆了也不知道叫啥了。
      这一段是没人住拆了半边的房子,再过去,拐个弯就是老城区,开这些不太正规的发廊。里面的不剪头发,里边的小妹大冬天都穿得很清凉,套着肉色的打底裤站在门口抽烟打量过客。
      她们爱穿旗袍,但是旗袍把她们腰上的肥肉勒成两三层。

      我小时候路过这个路口时会快步跑过去,就像这黑暗里会伸出一只恶魔的手把我抓进去一样。后来长大一些了,好奇心驱使,我也进去看过。
      我就走进去过一次,看到有一个男人站在一个小妹面前,挺着腰站着,那个小妹手放在嘴边,头颅前后摆动。

      那个男人当时看我的眼神,让我恶心了很长一段时间。

      我深吸了口气,鬼使神差地再次踏进了黑暗。倒了一半的围墙上爬着爬山虎的枯藤,最底下是死了的青苔,空气里弥漫着腐败腥臭的气息。

      这世上从来不乏苦难。
      走到路灯所在的拐角处,在往前走就快到红灯区了,街上稀稀拉拉走着几个人,发廊门口的彩色转灯陈旧地旋转着,像是被做了旧,与胡同外的大城市格格不入。他们是时代的弃婴。

      我听到有人在哭,很轻很轻的声音,但凡风稍微呼啸得大声一点就听不着了。
      但是那声音像蚊呐钻进了我的耳朵里,刺得我鼓膜发酸。

      我转头看到个塌了一半的房子,一楼的天花板还剩半截,二楼的马赛克瓷砖还没有掉完,阳台的栏杆立着几个水泥柱,几根弯了锈掉的钢筋戳在外面。
      就是这一片,腐朽的味道特别重。

      我的腿脚都有点抖,感觉周围的黑暗里藏着张牙舞爪的小鬼,头顶的路灯用光隔绝出了一张能抵御魑魅魍魉的帐篷。
      哈,我的身体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呢,刘飒肯定不知道带着我的身体上哪里疯去了。

      我故作轻松地想着,但是内心的不安骗不了人。
      这一块地方实在看着眼熟,不是好多年前只来过一次的那种眼熟。
      如果有人现在能看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大概是通红布满血丝的。因为我盯着那塌了一半的天花板底下的黑黢黢,已经很久了。

      我想眨眼,我想跑,但是我做不到,我必须踏进去看看。
      被拆了一半的水泥路坑坑洼洼,尖利的石头和水泥块隔着鞋底,硌得我脚底板疼。

      在阴影的边缘,是一只脏兮兮的板鞋。
      我那只板鞋捡了起来,原本雪白崭新的鞋头被水泥刮出了很多道道,就像刘飒被钥匙刮伤的一卡通,鞋子布满了灰尘,鞋带都被踩脏了,残留着褐色的污渍。

      这是我的鞋子。

      再往前就看不见了,所以我把手机的电筒开了起来,就在我面前,就在一堆破烂的水泥钢筋建筑垃圾上,我看到了我自己。
      仰面躺着,上衣还穿着,有一根生了锈的钢筋从腹部扎出来,内衣被撕烂了挑在一根铁丝上。下半身没有穿裤子,只穿着一只鞋,两腿大敞着,腿上冻得乌青发紫,布满各种伤。头后边没有支撑物,向后仰着,像具无头的女尸。

      但是我知道这是我。

      因为我从小戴到大的保平安的紫水晶手链散了一地,小裙子和书包被扔在一边,滚在尘土里。

      原来我死了。
      被人杀死了。

      我发着抖,手电筒的光抖得什么都看不清,后退了一步被石头绊到,不敢靠近。
      这种感觉好熟悉,这具身体好像曾经也这样逃跑过。

      刘飒。
      ——是啊,刘飒也曾这样逃跑过。

      我被那个恶魔按着脑袋在粗糙的水泥碎屑上撞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了刘飒,他骑着自行车拐过街角。
      我拼命大喊着向他求救,我求他救救我,我求他帮我报警,我求他帮帮我。
      可是他跑了。

      他被吓得车都骑不稳了,甚至撞了路边停的那辆面包车摔在地上,又马上爬上车,逃命一样逃走了。
      到我死,他都没有回来。

      操,那个罪犯根本没有带刀,他什么凶器都没带,他只是力气大,他只是按着我往尖利的建筑垃圾上撞,我只是挣脱不了。
      但凡刘飒当时回过头来帮我一下,哪怕他马上去帮我报个警,哪怕他帮我远远的扔两块石头过来,我都不至于死。

      我操他爹的,我全想起来了,从生到死的那种疼,全都回到了我的脑海里,一下一下地刺痛着。
      那种活生生被按着头在地上撞到无力反抗,内脏都淌着血意识却很清醒的疼。
      那种被拖在地上,生锈的钉子刺进皮肤,砂土磨在伤口表面的疼。
      那种被摔在建筑垃圾上,钢筋撞碎脊椎的疼。
      还有,还有……
      我操他爹,我还担心刘飒会不会有危险。

      我的尸体里传来刘飒的呼救和呐喊,刘飒的灵魂被困在我的尸体里。他在喊好疼,他在喊妈妈,他在喊救命,他在嘶叫哭喊。
      我全都听见了,我全都听见了,撕心裂肺,无比惨烈。

      就像当时的我,我当时也是这么喊的—可是他跑了。
      我突然明白了,我不忍心看着别人去死,但是有人忍心。

      我还想着救他,但是他却放任我死。

      一瞬间,我有很阴暗的想法。
      我想,刘飒他罪有应得,他活该被困在我的尸体里,这是他的报应。
      是老天开眼,让我重生了,让我继续在他身体里活下去,肯定是因为我本来就命不该绝。
      我重生到他身体里,我代替他活,我还能每天见着帅哥,还不用读书做试卷,多爽啊。

      我走了算了,反正他是死是活关我屁事。
      ……但是走到路灯下,我蹲下去抱住了脑袋。
      我有点奔溃。
      我发现我走不了。

      见过听过这一切,我没法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离开。
      我的尸体还躺在那里,刘飒的灵魂还在我的尸体里呐喊,他在求救。

      恐惧害怕,无边绝望。

      我想起以前我深夜在江边的哭嚎,其实就算有人个赶我走,理理我,我也会感觉好很多。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没有回应的世界。没有回应的世界,就好像我又被世界抛弃了。

      又何尝不是呢,被妈妈抛弃,被姐姐抛弃,被陌生人抛弃。我就像个弃婴,被全世界抛弃。

      我哭了好一会儿,最后拿袖子擦干了眼泪,我不能不管刘飒。

      虽然他是个懦夫,虽然他逃跑了,虽然我恨他,但是我觉得如果是我在里面,我太希望有人把我救出来了。
      就像我遇害的时候,我太希望有人能够回应我的求救了。
      我痛恨那些把我丢下的人,所以我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又重新走进了黑暗里,拿手电筒照着我的尸体:“喂,刘飒,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

      “刘飒。”我推了推尸体。
      我的毛衣上沾满了灰尘,还沾了血,血凝成了褐色的硬块。
      我用手电照了照我的脸,满脸都是血,完全看不清五官,只有一双已经起翳的眼睛不甘地大睁着,死死地盯着残破的墙。
      我咬着牙,还是没忍住,一天没吃饭的胃里抽痛,捂着肚子干呕了起来。

      “喂,刘飒。”我踢了一脚尸体上仅剩的那一只鞋。
      还是没有回应。
      被困在我身体里的灵魂好像接收不到任何外界的信号,只是一直疯狂凄厉地哭喊着,我没法跟他沟通。
      操,算了,报应。
      我走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10-14 野尸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