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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5-16 熄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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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但是我忘不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的绝望是我自己的。
那种绝望,到死都一直刻在我的眼睛里。
操,我就不该手贱去照脸。
我在卫生间洗漱,拿热毛巾捂在眼睛上,很久都不想放开,好像这样能缓解我看到那双眼睛时的疼痛。
“怎么,想把脸给蹭破啊?”身后路过江煜。
宿舍的卫生间小,进卫生间拿东西都避免不了身体接触。
我连忙把毛巾拿下来:“没什么,外面吹了一天风,脸有点疼。不愧是毛熊国来的风,风里都夹着熊爪子。”
“又一天没吃饭吧?”江煜问我。
确实,早上起床眼皮都要搭下来了,根本不饿,后来又忘了吃饭。发现我自己尸体后更是连怎么回来的都恍恍惚惚。
确实一天没吃。不过我以前减肥,也经常一天不吃饭,回家就喝一杯阿姆给我热的牛奶,也从来没人管我。
“我下课给你带了桶面,放你桌上了,自己用热水泡了吧。”
我探出头去,看到我那桌上放了一桶红烧牛肉面的超大桶,旁边还放了个乡巴佬的卤蛋。
“眼睛怎么这么红?”江煜在自己的凳子上,翘着二郎腿问我。
我答不上来,捏了捏卤蛋,手感真好,四处找暖水壶。
两把暖水壶,一把空的,一把满的,满的那壶把手上用记号笔写着江煜两个字。
我拎了江煜的暖水壶,江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看着我把面给泡了,把卤蛋挤进去,卤蛋下水汤溅了我一手。
操,我真是笨手笨脚,随手挑了本趁手的教材盖上去,拿餐巾纸擦溅出来的热水。
我说:“可能也是风吹的。”
江煜笑了笑:“风刀子这么厉害。”
我低着头坐在凳子上:“是啊。”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姐姐也失联过?”江煜道。
“嗯?”我抬头看他。江煜居然也有姐姐。
“是啊,亲姐姐。”
“你居然不是独生子。”
江煜说道:“就我高三那年,我姐姐失联了两个星期,我拼命找她,那一个星期几乎没有合眼,也没有怎么好好吃饭。睡醒了就去找,饿了就喝水顶着,结果没找着她,自己先昏倒住院了。入院的时候体重轻了十多斤,瘦得皮包骨跟难民似的。后来过了一个星期,我姐就回来到医院看我了,还说我傻。”
我有些吃惊:“怎么会这样,你们的父母呢?”
江煜抿了抿唇角,没有什么悲伤的情绪:“父母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也没亲戚愿意管我们,所以我是我姐带大的。我读高三的时候,姐姐刚刚大学毕业,也没什么钱,她着急给我筹学费,被人骗进了传销。”
我有点说不出话来。
江煜道:“面好了,你一边吃我一边给你讲。”
揭开面,一股热气冲到我的眼前,也还好刘飒没有戴眼镜,不然我就该眼前起雾了。就跟我姐一样,每次喝水都得把眼镜摘下来。现在她也有自己的家庭了,我的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大概是生病了,在热气里啃下有些烫嘴的卤蛋时,甚至有点想哭。
“我姐把我保护得太好,所以其实我以前有点混蛋。我姐回来以后,我就跟我姐说,学费我自己会筹,我自己打工挣。高中毕业那个暑假,我一天打三份工。就是等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时间,好多同学都去考驾照,我自己挣到了三千多块。开学了以后又办了助学贷款,一边打工一边读书,第一年结束的时候拿了两个奖学金。”
江煜讲这些的时候很平静,看着窗外阳台上被风吹得摇来摇去的衣服,像是讲着别人的往事似的,明明他才是那个苦过来的人。
我吃着面,一瞬不瞬地看他。喝了口汤,红烧牛肉面有些油腻的汤正好暖了我喝了一天冷风的胃。
江煜却忽然转过头来看我,杀了我个措手不及,我一副痴汉相都被他看去了。
他微微笑了笑:“所以你说我要不要早上起来背单词,我没有那个必要。我又不打算考研,也不打算出国,读计算机就是因为这个行业来钱快。你不要把我想得很高尚,所以你也别总叫我男神了,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我把嘴里的面嚼了两下咽下去:“那不是,未来是全球化的世界,经济全球化懂不,你要从全世界的口袋里掏钱,英语就必须得好。”
江煜饶有趣味地看着我,唇角带着笑:“我就是个庸俗的实用主义者,不懂你们那些远大的理想和未来。”
我搬出班主任小老头每次教育我的话:“那不行,英语必须要学好,否则以后出国旅游,连别人骂你都听不懂,每次考试考那么二三十分,出去丢人都要丢死了。”
江煜笑道:“教科书那点内容,还用不着我每天早上起来背。”
我被噎了一下,说到底,还是智商碾压。
大佬大佬,是我不敬,斗胆来担心您的英语成绩。真是耗子哭猫,自寻死路。
“我跟你讲这些,”江煜话锋一转,“是为了跟你说,这几天你也别太担心了,这种事急不了的,而且公安已经介入了,应该不久就有结果了,没准时间一到,人自己就回来了。倒是你,别人没找回来,先把自己累垮了。”
我捧着泡面碗,里面的面已经差不多捞干净了,只剩下褐色的泡面汤上浮着的金黄色人造蛋粒。
泡面吃完了,故事听完了,我也该回到现实了。
我知道沈佳佳不是丢了,我已经确切知道我死了,而且刘飒的灵魂还被困在我的尸体里。
我全都知道。
我把泡面碗放在桌子上,问江煜:“江煜,你过年回家吗?”
江煜稍愣了愣:“回家啊,怎么不回?”
“你姐姐一定很想你吧。”
江煜笑道:“我考上这里的大学,我姐工作也在这里,老家没什么东西了,我们以后可能会在这个城市定居。”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你姐姐一定很疼你。”
那种对未来充满希望的笑容,真好看啊。
他们都是被人挂念的人啊。
江煜也是,刘飒也是。
如果刘飒的父母知道刘飒现在的状况,估计会心疼得要死。
我就不一样了,没有人会挂念我,没有人会发现我不见了。我的尸体躺在那间破房子里,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江煜,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你会挂念我吗?”
江煜皱了皱眉,又笑了出来:“你说什么傻话呢?”
我又问了一遍:“我说,我如果真的消失了,你会想我吗?”
江煜拧了眉头,不笑了。
16.
江煜到最后都没有回答我。
我知道,他不说话,就是生气了。
后来我们熄灯了,他熄灯以后都没有对我说一句话,我读了微博上好几个段子都没有把他逗笑。
真是太可惜了,我今天就要消失了,我居然跟我男神是不欢而散。
昨天聊完我就决定了,我要去把刘飒换回来。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破房子里很可怜。
换回来以后怎么样呢,我不知道。
决定了这一点,我就好像解了心结,一觉从昨天晚上十点多睡到早上十点多,睡得我神清气爽。
我睡眠一直不好,临死前居然睡爽了,真是太值了。
我刷完牙洗完脸,磨蹭到江煜的位置上溜达了一圈。
他的书架上放着几本的心理学和文学的书。
他一个说着没有梦想和未来的人居然还会看本专业以外的书。
其实看得出来,江煜明显是个爱读书的人。
他有格调,他有读书人的风骨,他有梦想,他只是没有钱去支撑他的未来,所以他说他没有梦想。
心理学,很多做游戏的人是需要学应用心理学的,就像我爸公司里还专门招了心理学的研究生,用来研究玩游戏的人的心理,研究怎么设计游戏更吸引人。
我挑了一本心理学的书翻了一下,亲密关系那一节的书页上夹了一个黄金色的金属片书签,书签图案是一个被镂空了的爱心。
我摸了好几下,金属光滑的表面就印上了我的指纹。
我用手指擦了好几下,指纹越擦越多,我凑近去看,在书签上映出我的眼睛,是一只陌生的属于刘飒的眼睛。
我把书签摘了下来。
反正也没几个钱,他再买就是了。
就当是,离别的礼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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