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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伏法 ...

  •   大理寺近来夜夜灯火如昼。

      杜瞻一面要不动声色地接受元长禾通过各种途径递来的“周望夷罪证”,一面还要与凌墨安的人在水利案上配合交接。

      可谓忙得合不上眼。

      好不容易把元长禾调查透了,将其罪行成书,亲呈给奉顺帝。正想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准备与人对薄朝堂呢。

      结果一开门——

      承祈翘着二郎腿坐在他的位置上,笑眯眯道。

      “回来了杜少卿,可叫我好等。”

      那一瞬间,杜瞻只想辞官。他抱着侥幸心理,问。

      “王爷是想要一份元长禾的罪状吗?”

      他知道不太可能。

      因为凌墨安若想面对,就不会让杜瞻来查元长禾,更不会以劳累之由躲避上朝、躲避元长禾派人去恒王府的探望。

      但杜瞻太累了,实在不愿再忙别的。

      “不是。”

      承祈摇头。见杜瞻要“碎”,赶紧起来把人扶到座位上。

      “辛苦了辛苦了,瞅你憔悴的,这要让周望夷看见,指定感动得乖乖躺床上。”

      “哼~”

      杜瞻带着爱意埋怨说。

      “你是不了解他有多负隅顽抗,都挨一刀了,还跟我犟呢。”

      承祈一愣。

      “你别这么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那儿’挨刀了。”

      杜瞻紧跟道。

      “那儿挨也行,我不嫌弃,还省心。”

      嘶~~承祈胯|下一痛。虽清楚杜瞻只是嘴硬,可还是忍不住说——

      “真狠啊。哎你有这狠劲儿,怎么不狠狠心直接躺下呢?非要和他‘打’两年?”

      杜瞻不可思议地瞪着承祈!

      “我凭什么?!承祈我对你太失望了,我以为你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没想到你竟然叛变!”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承祈慌拍了拍他肩膀。

      “我是看你俩相互有意,却非在这事上耗着,觉得浪费春宵,不值当。”

      杜瞻不听。

      “你不懂。此事,我必要与他分个胜负。”

      周望夷也是这么想的。

      “......行,我不懂。”

      一对儿有一对儿的情趣,家里那俩也正常不到哪去。

      “那说正事吧。”

      承祈随意靠上桌案,说。

      “王爷想让你把监牢里那个精神不正常的人放了。”

      闻言,杜瞻偏头,避开了视线。承祈见状劝道。

      “我明白你恨他砍了周望夷一刀。但冤有头债有主,他一个傻子被人利用已经很惨了。况且他受刑这么长时间,你还没出气啊?”

      杜瞻安静片刻,胸膛起伏了下,妥协说。

      “王爷要我放人,我照做就是。”

      “嗯,等圣上那边审查结束,我派人来接应。”

      说完,承祈正正身子。

      “行了杜少卿,您好生歇着,我走了。”

      杜瞻讶异道。

      “没别的事了?”

      承祈就笑。

      “瞧给你吓的。你也不是铁人,王爷还能紧着吩咐?”

      “那王爷对朝堂呈证之事,还有什么叮嘱吗?”

      “没有。王爷信你。”

      当夜,杜瞻总算能睡个完整觉了。

      日升月落。

      转眼间,已是凌墨安回京的第七天,亦是奉顺帝限时十五日的最后期限。

      太和殿上。文武百官心里明镜似的,知道杜瞻述案乃头等大事,因而谁也没多话。反倒是奉顺帝自己,拿起元长禾呈交的名册,依律处置了几个手脚不干净的礼部官员。

      这些官员犯错不大,罚俸降职,受了便能过去。

      他们沾沾自喜,以为捡回一条命。

      殊不知奉顺帝对他们的真实罪状清清楚楚。

      此况属意料之中。毕竟没谁会傻到在自己要告老还乡的前夕“惩下邀功”。奉顺帝让元长禾自查,不是欲借他之手肃清礼部,而是为今日......

      “此番整顿,元爱卿劳苦功高、理该受赏。”

      奉顺帝不辨情绪的嗓音在大殿中回荡。一句毕,他似又拿不定主意,说。

      “只是爱卿即将归田,加官进爵已不合适了。可光有良田地宝赐下去,朕又觉不足。不如爱卿自己来讲,朕该赏些什么?才配得上爱卿的功勋。”

      被动讨要封赏是臣子最怕的事情之一。

      毕竟若提议不得圣心,“恩赏”随时都会变成“贬罚”。

      元长禾只想安安稳稳的渡过此劫,正欲行礼,说自己什么也不求时,一道“年轻气盛”的声音抢先言。

      “圣上。臣斗胆,恳请圣上将恩赏元尚书一事暂放。待臣汇报完李盛与周望夷之要案后,再行不迟。”

      杜瞻持册拜圣,言出,顷刻吸引了满朝文武的目光。

      冥冥有感。

      陈悯心猛提到了嗓子眼,双手紧握,隐约有向左袖探去的趋势。

      “荒唐。”

      为元长禾马首是瞻的赵大人指责说。

      “杜少卿这案子早不报晚不报,偏挑这个时候报。你将元老置于何地?”

      杜瞻挺直腰杆道。

      “圣上,并非臣有意冒犯,实是臣经调查,发觉元尚书所呈的名册有疏,故才如此。”

      “!你休要!...”

      “怎么?”

      奉顺帝打断他说。

      “赵卿这是要代朕做决定?”

      姓赵的瞬间手脚发寒!!

      “圣上恕罪,臣绝无此意!”

      “退下。”

      “是。”

      奉顺帝见人缩身站回原位,又扫了眼面色无异的元长禾,道。

      “杜瞻,你说元爱卿呈交给朕的名册有疏,有何凭证?”

      杜瞻道。

      “禀圣上,凭证就掺在臣调查的两桩命案间。臣已查清李盛身死,乃因一种与酒水共同入体便可杀人于无形的香料。”

      “案发当日,有人在李盛宴请周望夷的酒楼房中点燃了此香。事后小厮清理香炉,闻其香味,觉妻子亦会喜欢,便自留下了香灰,以供来日寻找。”

      “圣上,此人现就在殿外。”

      奉顺帝抬手。

      “宣。”

      圣音落地。陈悯那双盯着凌墨安的眼睛简直要迸出火来。

      什么狗屁“自留”?他才不信!

      凌墨安察觉,却连余光都没给他。观一男子胆怯地走上殿中,依照杜瞻教他的言语,跟奉顺帝对话。

      不久。男子从怀中掏出布包,跪呈道。

      “圣上,这就是草民留下的香灰。家妻喜香,草民便也对这些格外留心。”

      “刘正。”

      “奴才在。”

      奉顺帝命令说。

      “将此物送去太医院检验,一有结果,速来禀报。”

      “是。”

      刘正拿着东西匆匆离去。奉顺帝问男子。

      “你可亲眼见过用香料害人的真凶?”

      “回圣上。草民、不曾。”

      “那便算不得是人证。杜瞻,你可还有其他证据,证明真凶身份?”

      杜瞻微微躬身。

      “圣上。恕臣无能,在这两桩案子中,臣找不到任何可用的人证。”

      这!...

      殿内哗然。一朝臣见缝插针道。

      “断案,人证物证缺一不可。杜少卿怎能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贸然上奏?难道是见限期已至,想用这套办法愚弄圣上不成?”

      “大人这话严重了吧。”

      与凌墨安同站一排的肃亲王说。

      “若真凶手段狠毒、善防患于未然。灭口,倒也不难。且问问那小厮,近日酒楼中可有无故旷工的同伴?”

      男子细想几息,答。

      “回大人的话,听我们掌柜骂过,确实有个经常传话的伙计很久不来了。”

      肃亲王无言一笑。

      这种场合凌墨安不能开口,他是替他说。

      杜瞻将手中册子高举,镇定道。

      “圣上,臣虽缺少人证,但臣与许侍郎沿香料来源和行刺周望夷的痴傻刺客追查,于江湖一处‘替人消灾’的组织中,获取了真凶两次交易的凭据,请圣上过目。”

      刘正不在,下面的小太监忙代为呈递。

      奉顺帝看过墨字,一见章上人名,搁册薄怒道。

      “陈悯,你有何想说的吗?”

      元长禾在喧腾的人声中闭了眼。事到如今,他什么都明白了。

      陈悯强压忐忑,出列行礼。

      “圣上,臣愚钝,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还请圣上明示。”

      “哼!”

      奉顺帝直接将册子扔下去。

      “你自己看!”

      假的。

      其上内容与杜瞻给元长禾的文牍一样,没多少真实。却叫陈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杜瞻就是认准了这点,才敢这么做。

      这懒偷的。

      爽!

      “无稽之谈!”

      陈悯跪地道。

      “圣上,臣与此二人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他们?这东西纯粹是杜瞻破案不力,编造出来蒙骗圣上的。请圣上明察秋毫,绝不能让小人顺心得意!”

      “无冤无仇吗?”

      杜瞻忽说。

      “听闻陈侍郎痴于琴曲。几日前花柳阁中名动京都的花魁突然暴毙,满城风雨,想必侍郎一定很伤心吧。”

      陈悯脑子“轰”的一声,反应过来时早已晚得无可救药。

      杜瞻含笑道。

      “其实侍郎不必伤怀。那花魁没死,他运气好,被人陷害那日正巧侍奉在恒王府的承统领身侧。眼下、也在殿外。”

      穷途末路。陈悯已听不清杜瞻对奉顺帝说了什么,也听不清朝臣的议论纷纭。

      他什么都听不清。

      只看到熟悉的面孔如无常一般走到他边上,朝圣叩首后,对他说。

      “陈大人,奴家没有收到你的琴,只有一杯毒茶,还没能如大人的愿喝下。让大人失望了。”

      奉顺帝问。

      “如锦,李盛对陈悯在科举上行贿一事,是否属实?”

      “回禀圣上。此事千真万确,李盛点名要草民为他们抚琴,阁中见过的姐妹皆可作证。具体的交谈内容草民已回忆成稿,交由杜少卿了。行贿的赃物草民也已退还,想来应还能在陈大人府上找到。”

      奉顺帝当即下令,派人去搜。

      首辅孔为适时道。

      “原来杜少卿说的‘元尚书所呈名册有疏漏’是这个意思。此番看来,陈悯不仅在礼部胡作非为,甚至手长的都伸到工部去了。元尚书资历高深,究竟是被其蒙蔽,还是有意包庇啊?”

      元长禾没说话。

      他看着凌墨安。可凌墨安不想与他对视。

      不想。

      好吧...

      纵使凌墨安把元长禾逼到这个地步,那视线里依旧没有想把他千刀万剐的意图。

      或许元长禾早有预感。

      在凌墨安拒绝他探望的那天。

      “圣上!!”

      工部尚书涕泣横流,跪在天子脚下,控诉着这些年元长禾的恶行。随即,越来越多的工部官员站了出来。

      他们的言辞呈证足以证明周望夷的清白。

      尽管奉顺帝早知详情,还是被气到大喊——

      “元长禾!还不跪下!”

      元长禾照做,浑浊的眼珠里满是平静。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气运尽矣...

      奉顺帝见他此态,倒也稳定下来,说。

      “元长禾,你真是给了朕一个好大的惊喜。早年费尽心机架空工部,贪建设污银,却将礼部的功绩建树得明明白白,漂亮至极。”

      “待晚年分身乏术、力不从心,就培养出陈悯替你接管礼部。两部的好处被你们拿了个遍。朕看,朕是无论赏你什么,你都不屑一顾了。”

      “既如此,朕赏你些特别的。”

      “朕记得,你明年清明前后便能卸任归乡了吧。那朕成全你,就赏你在清明当日与九族团聚,男女老少、一律斩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殿上骤然响起不合时宜的低笑。

      就在所有人寻找声源的一刹,陈悯倏地暴起,摸出袖中短刀猛刺向凌墨安!

      承祈是与如锦一同进殿的。见此飞身过去断了陈悯手腕,将人压在地上。

      “放肆!!!”

      奉顺帝勃然大怒!拍案而起。

      “来人!!将今日殿前负责搜身的护卫全部处死,陈悯御前行刺皇室,现拖出午门外,凌迟示众!!!”

      陈悯很快被架了出去。

      他好像疯了,不停地笑,不停高喊着做鬼也不会放过凌墨安。

      凌墨安受惊之余始终在留意兄长。

      血气翻涌,亲缘祭跟心魔受到刺激卷土重来,疼得人麻木。

      凌墨渊站不稳,撑扶御案死死盯着凌墨安。那眼神可怕到旁人不敢直视,可凌墨安从中感受出了——爱。

      “如锦,你为何、会与恒王手下关系密切?”

      奉顺帝没头没尾的质问令众人疑惑。

      如锦道。

      “回圣上,是草民心许承统领,所以才缠着人。”

      “!”

      承祈浑身一颤。被当众示爱的感觉好怪。

      “哦?”

      奉顺帝轻喘,说。

      “你今日有功,不如由朕做媒,为你们赐婚如何?”

      承祈眼睛都要瞪出来了!!正要谢绝,就见如锦磕头道。

      “草民谢过圣上美意。但经相处,草民心知自己与承统领间只为一厢情愿,草民无福高攀。若圣上念草民功劳,就请圣上下令免草民花魁身份。草民...想回家了。”

      喜欢人,却又不要。

      这通话说下来,百官只会觉得是如锦蓄意勾搭承祈,借机赎身,以免老鸨不放人。

      不会有人怀疑凌墨安的。

      承祈心里有种说不上的滋味,但不妨碍他松了口气。

      凌墨渊的视野开始模糊,倒下之前,他道。

      “准。”

      太和殿霎时乱作一团。

      凌墨安第一个冲上去,紧紧抱住哥哥。

      对不起、对不起...弟弟又害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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