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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闻月章又一次陷入梦中。

      昏过去的时间里,他似乎总在做梦。

      喜悦的、悲伤的、期望的、绝望的,各种各样的情绪一遍遍来过,人声与画面交织在一起,将他网在梦中不断下沉。

      “阿月,你看这里,以后这些都会是你的,你要守护好他们,知道吗?”

      “好好好,我们阿月啊,日后肯定是仙门的大英雄,爹娘就盼着沾你的光了!”

      “闻月章,你怎么又告我状?”

      “阿月,今日你下山,为师只愿你不愧于心、得偿所愿。”

      “小仙君,谢谢了。”

      “阿月,娘给你带了汤,趁热喝吧。”

      “阿月,对不起。是爹没用,对不起。”

      ……

      闻月章醒时,脑袋还混沌着,那梦一段一段的,浮光掠影匆匆而过,扰得他头疼。

      浑身有些僵硬,他略微动了下手,不小心惊醒了一旁趴着的人。

      周平揉揉眼眶,迷迷糊糊地盯着他呆了一会儿,须臾,突然清醒过来:“哥!你醒了!我、我去找付哥!”

      他扶着床沿爬起,一边拍着脑袋,一边跌跌撞撞地朝屋外跑去,嘴里不停喊着:“付哥!付哥!我哥醒了!”

      没一会儿,付留云就进来坐到闻月章床边。

      他扶着闻月章起身,手探上闻月章额间,像是终于松了口气,温声道:“烧已经退了,一会儿你喝点粥,再服一次药,就没事了。”

      闻月章无声看他。

      “付哥,粥来了!”

      付留云接过周平端来的粥,用灵力稍微降了降温,估摸着不烫了才问他:“要自己来吗?”

      闻月章点头,拿起粥一口一口地喝着。

      和上次一样,只是再寻常不过的米粥,加了点鸡丝进去,软软糯糯的,不是那么甜,却恰好合他如今的口味。

      付留云盯着他喝完粥又服了药,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付留云。”

      闻月章叫住他,“我们谈谈。”

      见状,周平悄摸溜了出去,还很是贴心地帮两人关上门。

      “抱歉,那天是我情绪不好。”

      “我没放在心上,你不用向我道歉。”

      闻月章摇头:“我说的话我自己知道。是我拿你撒气,抱歉。”

      他垂下目光,出神望着床角处被风吹起的帷幔。

      一下一下,分明是动着的,轻盈敏捷,像是在和风嬉戏打闹,他却觉得这时间漫长极了。

      闻月章暗自缓了口气,维持着语气平稳,不带一点感情道:“我们十几年没见,若是以往,我该请你喝杯酒赔个罪,再话一话家常说说闲事,只是眼下我还有事要办,也不便多留你。”

      “付留云,我们就此别过吧。”

      付留云默然,站在原地没有动作,静静注视着闻月章。

      少顷,他问:“你打算就这样带着周平离开?那你自己呢?”

      “……我怎么了?”

      付留云向前一步:“你不去找丢了的魂魄吗?”

      还是知道了吗?

      闻月章轻阖上眼,“来医治的丹修告诉你的?”

      “是。”

      闻月章心底一叹。

      “你既知道,我也不必再瞒你。是,我是丢了点魂魄,可是……”闻月章轻笑一声,带着些嘲讽的意味,抬目望向付留云。他才清醒不久,嗓子还哑着,声音很低,却字字清晰:“付留云,我找不找都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沉默在两人间漫开,谁都没有动,两两相望,像无声的对峙。

      最后还是付留云先出声,是和他相处时少有的强硬之姿,只一句话便问得闻月章哑口无言。

      “那相山寺里碧火袭来时,我能不能躲过又与你何干?”

      是啊,与他何干?

      他不想让付留云管他,可最先开口的人是他自己。

      闻月章偏开头,一只手按上眉心,自暴自弃地问:“你想怎样?你跟着我们又能如何?”

      “我不会一直跟着你们,只要你找全魂魄,我就离开。”

      果然是这样。

      他一开始就知道,以他二人十余年交情,即使这中间他已死了十一年,可这份友情不会磨灭,以付留云的性子,绝不会在知道此事后放他离开。

      当真是麻烦。
      闻月章心道。

      “找到又怎样?”他嘴角微微弯起,放下手,视线重新落回付留云身上,坦然道:“付留云,我是死过一次的人,那些魂魄对我来说有没有都没关系。我现在只想带周平去昭平寻亲,剩下那些,我不想管。”

      生死于他,并无不同。

      他死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一天还会回来。

      如今,他也只是在完成周伯的托付罢了。

      付留云低垂着视线,似是在发呆,迟了许久才问:“之后呢?”

      “什么之后?”

      “去昭平之后,你打算如何?”付留云抬眼,“以你现在的情况,能陪他多久?你若走了,他又能去哪?”

      视线相接,闻月章清晰地看到付留云眸中的晦暗。

      屋内明亮,细碎的光打在那双眼中也像是沧海一粟,顷刻被海潮吞没失去踪影,下一刻只余浪退后的平静。

      分明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可这眼神平白让他觉得面前这个人不高兴,甚至有点悲伤。

      闻月章心里莫名不舒坦,避开这无声无息却灼人的眼神。

      “如若能寻到,我便将他留在他父母身边。如果找不到,我也可以送他去玉泽山。身份牌还在,师父会照顾好他。他若要报仇,玉泽山也是最好的去处。”

      玉泽乃是大陆修行圣地,周平去了可以修行入道,也可以学本事报仇。就算他根骨不够,有身份牌在,林怀玉也会照顾他,想做什么皆可随他心去。

      而他一介将死之人,要周平一直待在他身边才是拖累。

      “付留云。”闻月章有点累。他一连睡了许久才醒,话都不曾说几句,可他还是觉得身心俱疲,脑袋、胸腔、四肢,甚至整个身体,哪里都不对。他只能强压下这份疲倦,带着些示弱的意思,道:“你就当没遇见我吧。”

      就当他十一年前死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付留云没有应,只是轻声问了一句:“你跟周平说过吗?”

      “……”

      “他知道了会同意?”

      闻月章无法回答。

      他就是知道周平不可能同意才没跟周平说。

      沉默维持良久,最终,他们谁也没说服谁,不欢而散。

      付留云没有离开,也不常出现在闻月章眼前,难得出现的几次,他也总会找各种借口刁难付留云,一会儿是这个饭不合胃口,一会儿那个水冷了热了,极尽针对。

      可付留云始终没说什么。

      到了时间就进来给他送药,从不多停,盯着他吃过药便会出去,偶尔说几句话,内容也都是外面的事,似乎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让他提起兴趣。

      两人就这样耗了两天。

      第三日傍晚,外面似乎格外吵闹,闻月章坐在窗边,探着向外看去。

      夏日虽然天气热,到了晚上却会吹几缕携着凉意的风。

      他微微咳了两声,见灯火明了一街,近处不少孩子在街上玩闹,手上或捧着荷叶,或拿着莲蓬,其间中空还点着蜡烛,远处河道旁,千百盏荷灯沿河施放,隐隐约约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他正奇怪,便听到有人推门进来。

      付留云端了一盘糕点,放到他身前的小桌上,见他往窗外看,解答了他的疑惑:“今日是六月廿四,是这儿的观荷节。这里虽不是水乡,到了这天,本地人也会燃荷灯、泛舟赏荷。想去看看吗?”

      闻月章默然。

      原来又到六月廿四了。

      闻月章轻轻摇头。

      他只是觉得今日晚间格外吵,并不想凑热闹。

      “人多,算了。”他垂首看着桌上的糕点,有些疑惑:“临安的荷花酥?”

      付留云拿出药放在一旁:“这么大个地方,总有人会做。这份没那么甜,你吃过药可以用这个压一压苦。”

      闻月章微怔,胡乱点了下头,闷闷应了一声。

      “阿平去外面凑热闹,要晚些回来,不过你放心,他很懂事,不会跑太远,我给了他防身的东西,楼寻他们既然走了,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再回来。”

      “……嗯。”

      以前两人聚在一起,总是闻月章话多,如今反而颠倒了过来。

      那番谈话后,两人就一直这样,不尴不尬,总像是隔着一层东西,交流不多,却也从没产生冲突。

      所有事就这样压着耗着,谁都没撕破口子。

      直到第二天闻月章开了口。

      闻月章自复生后,睡眠一向不好,夜间每每咳醒便再难入睡,时常闹得他心烦意乱。

      这天夜里,他一如往常咳醒,推门而出,想去外面走走散心,只是出门的一瞬,他便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气息很熟悉。

      那人既不现身,他也只当不知,顾自赏月。

      弦月当空,明亮又清澈,洒在缭乱枝头,夜幕自长街连至天际,看不到尽头,四下沉寂,耳畔只有徐徐风声。

      夜间风凉,他身体经不得冷,吹了一会儿就受不住起身回房,临到门口,他朝隔壁看了一眼。

      房间自始至终未曾亮过灯,一丝响动都没有,闻月章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想,不能这么拖下去了。

      于是第二天,闻月章率先跟付留云谈起他们一直避开的话题。

      这一次,付留云依旧没有说话,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后转身离去,不多时,他带着周平走了进来。

      “你能说服他,我就离开。”付留云道。

      “……”

      “说不出吗?那我说。”

      闻月章有些怒:“付留云!”

      付留云却没理会他:“阿平,知道你哥为什么总不见好吗?”

      周平满头雾水夹在两人中间,左看右看,懵懂地摇了摇头,“为、为什么?”

      “因为你哥魂魄缺失了一部分,但他现在不愿意去找。”

      “啊?为什么不去啊?哥,你不想恢复健康的身体吗?”周平狐疑问。

      他自小在山中长大,从没学过什么修行之理,也不太明白付留云所说的魂魄缺失是什么概念。

      但在他看来,自己身上的东西缺了就要找回,更何况付留云还说闻月章身体一直不好的原因是这个。

      闻月章哑口无言。

      他没办法向周平解释这些。

      该说什么呢?

      说他不想活了?说他自己想死?

      闻月章心里又气又恼,十一年不见,付留云这厮怎的还学会这招了?

      付留云没把所有事告诉周平,只是借此逼一逼闻月章,说了这些就把周平哄了出去。

      “你说服不了他,也说服不了我。”付留云坐在他对侧,面不改色道。

      闻月章冷眸微眯:“你故意的。”

      付留云坦荡点头,对上他视线:“你若坚持,我只能拉他再进来。”

      “……”

      闻月章无奈至极,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他端起桌上茶杯,还被对面坐着那人拿过去温了温才送回到他手上。

      真可谓体贴至极。

      “你!”

      闻月章冷哼一声,放下茶杯,沉默许久后终于认输,自暴自弃地问:“你到底要怎样?”

      付留云似乎微乎其微笑了下,顷刻便消失,未曾留下分毫痕迹。

      他道:“我们各退一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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