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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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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渭南虽为偏远小镇,入了夜城中心也是一片热闹。小贩叫嚷着,各家铺子亦是不甘示弱,你一言我一句的拉生意,唯恐到了嘴边的客人一个不留神便被对家抢走。
城南却与之相反,人影不见,也没一点声响,四周甚至连户点灯的人家都没有。
月光透过层云洒在地上,格外冷寂。
闻月章和付留云在此处观察良久,最终停在一座佛寺门前。
佛寺门口右侧石狮子掉了个头,只剩下半截身子。
大门几乎脱落,虚掩着没上锁,将倒不倒的堵在那,四角结了不少蜘蛛网。
大门正上方,破旧的匾额悬在那,看着已快要挂不稳,指不定哪天便会砸下,上面还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相山寺。
“应该就是这里。”闻月章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佛寺,“这里看样子已荒废许久,他们选在这落脚,也不容易被发现。”
付留云点头,看向他:“你真要与我一同进去?”
来之前付留云就想劝他留在客栈,毕竟他伤还没好,付留云一个人也不是打不过,只是闻月章不愿意。
周伯既将周平托付给他,周平便是他弟弟,他不能不来。
而且,他也有些话想问那些人。
“当然,我是他哥。”闻月章侧身对上他视线,“那药不是说能缓半个月,眼下我没事,他们见过我,我自己留在客栈也不安全,不是吗?”
付留云没再开口,拿出一颗青蓝色的珠子递来。
“这是?”闻月章没收,不解地盯着付留云。
“护身的。你伤势未愈,进去后就跟在我身后。他们人多,如若我顾及不到,你也能靠这个保命。”
闻月章维持着面色如常,收下珠子,心里却忍不住腹诽。
如果不是当年见过这珠子他就信了。
陶家的天海珠,虽不是什么神物,却也十分稀少。
这珠子每一颗上都有一道天阶阵法,危急时分能替携带者挡住一道高阶修士的致命攻击,平日里戴在身上也可以养魂补体、助长修为,除此之外,更是破幻境的好东西。
这种宝贝,即便是陶家,总共也就十几颗。
当年陶家大小姐陶雨也就是付留云的母亲嫁到付家,陶老家主疼惜女儿,给了十颗当作嫁妆,余下大多都还在他那,从不外送,如今,也就陶吟那姑娘身上才会有。
付留云这颗,应是他母亲给的。
他不说,闻月章也只当不知。
反正这珠子戴在身上有益无害,付留云既给了他,他就好好拿着。
两人并未着急进去。
地方已经找到,他们便不怕人跑了,只是这寺庙内情况未知,需得多加小心才是。
付留云拿出一张符,未曾念诀直接催动,符纸转瞬变作一只蜜蜂飞进寺内。
闻月章就在一旁看着,不由得心下微诧:“拟行符?现在还能找到这种符?”
不怪他疑惑,人人皆知,拟行符是他所创。
这并不算什么高阶符咒,只是将使用者的一道灵力化作任意形态的小玩意。
因为是使用者自身的一道灵力,所以某些时候也可以用来探路。
他做的符很多都是做来玩的,也不需要念诀,探路是额外用处。
仙门中人大多并不知晓这符具体作用,都把这当成拟形取乐,不少修士没事总喜欢拿着变了形态哄人玩,也短暂流行了一段时间,后来就渐渐地没人用了。
他倒不惊讶付留云知道这符真正用处,毕竟当年他做好这符时还在玉泽山,他第一次使用便是在付留云面前。
只是因为这符用处不大、技巧不多,大多符修并不会去研究怎么画,是以早在他死前,这种符就已经很少再见,未曾想时隔多年,居然能在付留云这见到。
“能找到,只是需要费点功夫。”付留云看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目光,望着前方,“这也是我身上最后一张。”
闻月章了然,没再多问。
蜜蜂在付留云的操控下四处探查前行无阻,飞至寺后院时,却突然撞上一层结界,随后便被一团火烧了个干净。
付留云眉头微皱:“他们在后院设了个结界,是碧云两仪灯。”
“看来是请君入瓮。”闻月章思索着,随即,他轻轻一笑,眼中暗露锋芒,“既然已被发现,我们也就无需再藏,左右是要进去的。”
付留云没说话,朝内望了一眼,像是不放心,又叮嘱道:“你跟在我身后,拿好那珠子。若有不适立刻跟我说,我带你离开。”
怎么过去十一年,这人反倒是婆婆妈妈起来,一句话要说上几遍,不嫌烦似的。
闻月章心底发笑,应道:“好。”
两人寻着入口进入结界,才踏入其中,景象瞬时变换。
四周烟雾缭绕,昏暗得很,路也看不见,只隐隐约约能瞧见前方似乎有道门,摸不清距离多远。
身后也是一道门,较之前方那道离得近一些。
二人转身走上前,看到门中央有个巨大的太阳纹,上书“烛照”,笔法诡异,像是什么上古密文,字却清晰。
他们绕开门,在阵边缘四周摸索了一番,大约摸清了阵中情况。
阵中共有四枚铜钱四块石头,压在八个方向,远处那道门与之前那门样式相同,只不过上边原来是太阳纹的地方变成了一弯弦月,仍旧是诡异的笔法,写着“幽荧”两个大字。
闻月章略加思索,伸出手。
触及那门的一瞬,突地冒出一道红光直冲他面心,闻月章还未有所动作便被人拉开,随后,一剑劈在面前。
惊阙出鞘的刹那便有清寒气息扑面而来,像山巅的雪落在鼻尖。似霜似雾的剑气撞上红光,荡出一道气息,翻涌着,几乎要将人掀起。
付留云一手拉住闻月章,另只手执剑在前,斩去摄人的力量。
待风波平息,闻月章走上前,没再碰那门,只是盯着上方的字和花纹看了半晌,判断道:“这是二圣阵。”
“二圣阵?”
阵法虽不是四道之一,但因为符阵常常一同使用,是以一些符修对阵法也会有所涉猎。
只是仙门中阵法典籍流传不多,很多人能了解到的阵法也有限。剑修一般专注于剑道,对阵法大多只知皮毛,毕竟他们不缺防身武器,也不需要学太多阵法内容,只剑之一道便已够他们修百年甚至千年。
闻月章师承玉泽山,他师父林怀玉便是当世阵法大宗,掌门元怀青因为是器修,也时常需要在炼制的仙器上设法阵,因此也精通此道,从前在玉泽之时他便时常找这二人请教,自认也是个阵法行家。
此外,玉泽山有一藏书阁名为太微府,藏书无数,集录自古以来的各种修行典籍、阵法仙踪,甚至包括一些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
昔年他求学,便多番去太微府阅书,是以这二圣阵虽然少见,他细细观察一番,却也能认出来。
闻月章回过身,对上付留云视线,介绍道:“当年盘古开天身殒之后,其双眼化作的太阳与太阴又分别与两仪中的阴阳两气相结合,圣神太阳烛照与往圣太阴幽荧由此诞生。后来,烛照与幽荧化生四象,四象诞生出世间所有神兽、凶兽乃至异兽、凡兽,这些传说你应该知道。”
二圣兽虽早已不存,远古时期也离他们太过遥远,但这些关于远古时期的传说却一直在仙门流传甚广,玉泽山也一直把这些当做基础课讲授给门内弟子,凡玉泽门下,对此自是了解。
付留云应声:“是。”
“二圣阵便是取烛照之阳与幽荧之阴划分阴阳两极,用四枚通魅与四枚阴石镇住八方。”说到此,闻月章目光移向一旁地上放置的铜钱和石头,“通魅便是那些带有童子眉的铜钱。钱经万人手,是至阳之物,加上童子眉则更甚,是抑制阴气的好东西。阴石则是中元节惨死之人坟头的压坟石。死人阴气重,惨死之人更甚,中元节更为至阴之日,以阴石布阵,阳气也便不能流转。”
“阴阳本为一体,却又各自独立相互制约。二圣阵之内阳门烛照为首,阴门幽荧为尾,其间用太极图分设阴地阳地,像是被无形隔开的小领域,这阵法便是以此种方式调和阴阳,使本会彼此相消的阴阳之气共存于一方空间内。只是,阵内虽有两门,这两道门却都不是出口,而是入口。”
“入口?”
“不错”闻月章道。
这便是二圣阵的古怪之处。
“旁的阵法大多都以门或阵眼为出口,二圣阵这两门却向来是只入不出,阵眼则是八方的四枚通魅与四枚阴石,看似好突破,实则都是唬人的。二圣阵真正的破绽,在坎位和离位对应的阴阳眼处。”
他遥望阵中,视线扫过几个位置,心里估摸着算了一下,道:“阴阳眼内是阴阳相交之地,阴地中心为阳眼,阳地中心为阴眼,是整个法阵最为强悍之处,同样也是最薄弱的地方。需两人同时站于其中,一人为阴一人为阳,将阴阳眼和阵眼同时击溃,才可出阵。”
“两人?”付留云抓住他话中重点,“如若只一人误入阵中,岂非永远出不去?”
“并非。”闻月章否定,“如若那一人能兼具阴阳之气,也能破阵。”
人数从来不是限制破阵之法的关键,二圣阵的核心始终是阴阳两气。
“只是女修为阴男修为阳,阴阳之气聚在一人身上的情况少之又少。这阵法少见得很,以他们那点修为也根本支撑不住阵法的消耗,应是他们借碧云两仪灯之力所设。”
言及此处,他话锋一转,嘴角扬起一丝微笑:“这阵法厉害是厉害,只是他们那领头人修为不算顶尖,也不是阵法大家,即便是用上碧云两仪灯,这也算不得真正的二圣阵。你看这四周一片黑,便能证明这法阵是阴气过盛,远不及传闻中的二圣之威,注入阴气破了阴眼便行。"
“那我们该如何出去?”
女修为阴,男修为阳,他们二人均是男修,如何破阵?
闻月章闻言只是轻笑,笑意不达眼底,叹道:“本来确实是出不去,只是……那阴气我有啊。”
“魂魄属阴,是人身上阴气之源,恰巧我曾遇到一些阵法,受那阵法之福,身上阳气反倒不多。那阴气别的人或许没有,我这里能用的却有不少。”
听他说完,付留云却眉心紧锁,比之先前更甚,似乎并没有为能够出阵的消息感到喜悦。
“你……”
闻月章回首看他,眼含疑惑。
付留云止住了话,沉默片刻才又问:“如若破阵,你的伤可会更重?”
闻月章挑了下眉,语气放轻松,嘴角挂着笑容:“不碍事,我体内阴阳两气本就失衡,虽说不伤人,可那么多阴气总在我体内藏着也没什么益处,如今我用了,就当是清理一下自己身体。”
其实他没说实话。
尽管他体内阴阳失衡,但并不是因为阴气过多,而是阳气过少,这些阴气本就是他体内的一部分。实际上他魂魄残缺,阴气也比之常人更少,只是怎么也比如今体内的阳气多,用了虽不会死,吐个血烧几天大概还是会的。
不过,眼下这阵法也只有这种方式能破解。
怕被追问,闻月章转开话题:“他们打不过你,却又在这里一直等着,还早早设下阵法想困住我们,应是在等人。只是他们绝不会想到,我们能认出这阵法,还恰好拿得出阴气破阵。我们现在出去,正好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付留云或许是信了他的话,点头应下没再开口。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闻月章总觉得他神色比方才沉了不少。
他甩了甩脑袋,将不清不楚的思绪清出,安排道:“我去阴眼注阴气,你去阳眼,勾出一抹神魂注入八方破开阵眼即可,剩下的交给我。”
两人商量好便不再多留,向着两边算好的阴阳眼走去。拿准距离站定后,二人同时凝出一抹神魂,向八方阵眼攻去。
脚下阴阳眼登时忽明忽暗闪烁起来,阵中心也开始改变。
四周雾气愈发浓,像是隔着一层厚障壁一样,闻月章几乎要看不到另一边的付留云,只能隐隐约约瞧见一抹白。
他趁着这雾在,悄悄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丸丹药服下,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引出阴气注入脚下的同时又分出一缕神魂朝着付留云所在之处攻去。
“接住,用剑镇入脚下!”
付留云抽出惊阙,霜白剑尖勾过那缕神魂,直直刺入地下,霎时间阳眼裂纹横生,蜘蛛网一样,自法阵中心一直蔓延到边缘处,阴眼亦然。
不知过了多久,分散八方的阵眼“轰”的一声彻底裂开,四下昏暗尽退,清亮月光洒入院中,斑驳的树影顽皮,随着炸开的威压摇晃不停。
闻月章被阵法破开时的威压震得连连后退,后腰似乎撞上一道栏杆,他差点便要翻下去,被付留云拉住才堪堪站稳。
他站直身体,道了声谢,眼神转向四周。
此处是一个小院,摆设不多,只院子中央有个荷花池。池中水尚未完全干涸,零星几朵荷花立在其中,将开不开,在这么个荒废佛寺中倒也稀奇。
他方才撞到的就是这荷花池边的围栏,如果不是付留云及时拉住他,此刻他大概已经泡在池中,和这荷花一道“出淤泥而不染”了。
“那里是不是有东西?”付留云突然出声。
闻月章顺着他目光望去,只见池子左侧紧贴着墙的一处有银光闪着,有个小物件,看不清样子,只是迎着月光,在一片塘泥中很是明显。
他走近了仔细瞧,才发现那是一把断了的长命锁,纹样有些古怪,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闻月章盯着看了再看,猛地想起来,周伯临死前曾拿着周平身上的长命锁,同他交代的事。
周平其实并非周伯亲生。
那年周伯带着妻子遗骨返乡,恰逢仙门同魔族开战,昭平城内各处慌乱。便是在那时,周伯在客栈后门捡到了被人丢下的周平。
当时,周平脖子上便挂着块长命锁。
周伯不忍看幼子沦落,于是为其取名周平,带他一起到了渭南,隐于少华山。
赶路途中,不知是何时,那长命锁竟丢了。周伯记挂着,后来便凭着记忆着人仿做了一个,挂在周平身上,眼前这长命锁的样式便与周平身上那个极为相似。
“这长命锁……”
不会是周平丢的那个吧?
付留云见他神情怪异,不由得问:“这锁有何不对?”
闻月章仔细回忆着周平那把,与之对比,再三斟酌后道:“这锁的样式我见过。周平身上有个差不多的,但这上边有太多泥,还断成了两半,我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
这种花纹少见,样式也与旁的长命锁不太一样,此处离少华山并不远,荷花池中水尚未枯竭,若说十几年前香火鼎盛过一段时间也说得通,或许周平原来那把就是在这里丢的。
闻月章暗自思忖,付留云却不多犹豫,听他说完便脚尖一点翻身飞下,转眼就从角落里取出了长命锁。
他擦拭干净,仔细端详片刻后注了一道灵力进去,看锁没有任何反应,才递到闻月章手中。
闻月章哑然失笑,心里嘀咕着,觉得付留云委实太过小心了些。
不想,指尖碰到长命锁的一瞬间,锁上竟突地泛出红光。
闻月章一怔,接着,微弱的红光闪烁,变得刺眼,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靠近他,一点点进入他身体中。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头疼欲裂,他双手颤抖,耳畔轰鸣眼前发黑,身形一晃朝前倒去。
待到头脑再次清明,五感恢复,闻月章扶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睁开眼,看到眼前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景象,他呆愣在原地。
这里是……玉泽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