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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楼千远静静注视着两人,良久,他低叹一声,挥手将徐清尊重新收入珠子中,走上前,将铃铛塞入付留云手中。

      “这是他的一魄。”楼千远轻笑,“带他走吧,师兄。”

      他与付留云虽为同门,实际上接触并不多,彼此之间说过的话或许还不到十句,师兄这二字他还是第一次叫出口。

      分明不舍,分明挂怀,可他心底前所未有的畅快。

      十一年过去,他终于得以解脱。

      楼千远目光转向一旁的周平,闪身至他跟前将人抱起。

      “你干什么?!”周平使劲挣扎,可仍旧抵不过大人的力气。

      “师兄,这孩子我就带走了,我保证不会伤他。”楼千远撂下话便带着周平飞身离开。

      付留云分身无暇,他怀中还有晕厥不醒的闻月章。

      一道身影停在眼前,是谢悦。

      “楼师弟既然说了不会伤他,就一定不会动手。我去追,你放心。”
      “……有劳师姐。”

      付留云抱紧闻月章,站起身,对上付亦尘和陶雨的视线。

      陶雨眼光柔和,冲他点了点头:“云儿,你先走吧,这里交给我们。”

      付留云躬身一礼,抬步要走。

      “留步!”徐远洲匆忙挡在他身前,“小云,此事祸起徐家,我知道你心里有怨,但……”

      看到付留云怀中气若游丝的人,他捏了捏拳,吐出口气,道:“阿闻魂魄未全,方才又割了魂绳,怕是情况不妙,眼下还是先救他要紧。”

      “好。”付留云垂眸应下,如果不是沙哑的嗓音,几乎称得上平静:“跟我来。”

      他要带闻月章离开。

      闻月章说了要他带他走,他不想留在这里。
      他们回清平居去。

      几人离开后,陶吟最先缓过神,恍惚着扶起陶老家主,抓住他袖子,喃喃问:“爷爷,是真的对吗?”
      陶老家主缓慢点了下头。
      “……为什么?”陶吟有些呜咽。

      她不懂。

      自己的爷爷明明一向慈善,对自己疼爱有加,对晚辈也从来都照拂良多,为何,为何竟会做下这些事?

      付亦尘扶着陶雨走近。

      “爹,你糊涂啊!”陶雨痛声道。

      “且不说死尸和观城造下多少杀孽,阿闻一向尊你敬你,当年缩地符出世,你要借符研究失传已久的传送法阵,他二话不说连夜从千里之外赶赴陶家,自己琢磨出的符术毫不讳言全盘托出,可你又是如何对他的?还有云儿,云儿自小孤僻,这么些年也就对这么一个人上了心,你可知云儿等了他多少年?你是看着云儿长大的啊!你们,朝天阙到底有什么好的,竟让你们做出这种事?”
      “小雨。”付亦尘拉住激动的陶雨。

      陶老家主默而不语听完这一通话,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低眉垂首,颓唐坐在位子上。

      是啊,朝天阙究竟有什么好呢?

      他合上眼,少气无力道:“是我一念之差。”

      另一边,闻丰予轻笑出声,看笑话一样扫过台上几人,转身离开,自始至终没对闻重和陈婉林说过一句话。

      “你们……”闻清疏才反应过来,失魂落魄后退了两步,被什么东西绊倒在地,却不疼,她呆呆望着面前的父母,抖着声音问:“你们都做了什么啊?”

      “他、你们……”泪水夺眶而出,闻清疏却还懵着,顾不得擦眼泪,也止不住颤抖的身子,只能攥紧手心,想要完整说出话,努力几次都没能成功。

      “他是大哥啊!”

      她终于还是崩溃,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须臾,肩上搭上一只手,闻清疏抬面。
      是余盈。

      “清疏,你大哥还活着。”余盈道。

      她大哥还活着,对,她大哥还活着。

      “对,盈盈,你说得对。”闻清疏拉住余盈,借力站起身,踉跄着朝外走:“我们走!”

      “小疏!”陈婉林喊住人,“你去哪?”

      闻清疏停在原地没有回头。良久,她撂下一句话快步而去:“看大哥。”

      默然许久的林怀玉收回视线,行至辛乾跟前,居高临下看着他:“辛乾,这笔账我们以后再算。”

      “算账?哈哈哈,好啊,算账。”辛乾笑出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怀玉,你徒弟的账,还有你的账,你要算哪个?”

      林怀玉眸子微眯,手中化出一柄剑,霎时出手,堪堪停在辛乾喉前。

      “算了吧怀玉。”辛乾满不在乎地瞥了眼横在颈上的剑,扫过厅内其他人,压低嗓音,用仅他三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便是你杀了我,那些事也改变不了。你,还有你那半死不活的徒弟,这辈子都别想飞升。”

      “哦,我忘了!咱们林峰主心胸宽广,是大好人,是那什么天纵奇才出尘不染的仙人,什么都不关心,自然也不在乎这点小事!”辛乾仰面大笑,贴在脖颈处的剑刺入皮肤,他却像是察觉不到痛。

      “怀玉。”

      方怀罗拦下林怀玉,一直淡漠的神情终于添了几分活人气,“你徒弟的命要紧。”

      “呦,方师兄。”辛乾仍不知死活地开口,“你不是一向孤冷自傲,只管他林怀玉一人吗?怎么,他徒弟是死是活,你比他还担心?难不成这么多年过去,我们心性坚定的方师兄也终于知道自己捂不热这块——啊!”

      没等林怀玉动手,方怀罗已抬手将辛乾打晕捆起,收入袋中,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末了,他拉上林怀玉,匆匆离去。

      几人先后离场,余下门派瞠目结舌,面面相觑,眼瞧这场闹剧已经收场,一时沉默。

      “这……”
      “这叫什么事啊?”

      -

      这厢,付留云抱着闻月章回到清平居,将人放在床上。

      闻月章已然彻底失去意识,一路上仅仅只是抱着人,他便能感受到隔着这层衣物之下的滚烫。

      他默不作声侧身让开位置。

      徐远洲上前,两指点上闻月章眉心,睁眼的一刻耳畔声音响起。

      “如何?”

      徐远洲面带苦色摇了摇头,愁道:“他体内魂魄本就乱得很,即便一直好生将养着,只靠这么点残魂,至多也不过多能撑一年,眼下这一遭再受重创,这残魂也提前溃散了。”

      付留云默然,“……可有缓解之法?”
      “有,却也没有。”

      “还请徐伯解惑。”

      “少君给了你一魄对吧?”徐远洲收回手,指尖捻在衣袖上,沉声道:“东海外有一山名流波,其上灵药仙草无数,据典籍记载,其中有种仙药名为朱草,生于岩石,汁如血,以玉投之久则成水,名玉醴,乃是续命长生之药。让他服下玉醴,再将那一魄注入体内,此劫便可渡过。只是……”

      他似乎很是为难,停了片刻才继续道:“流波山极难寻觅,徐家虽有图纸,却无法保证能找到,且那山上还有神兽镇守,登山取药,万分凶险。”

      “有药便有办法,我去取。”付留云不假思索道。

      “小云!”徐远洲心下一急,喝出了声,“玉醴只存在于记载中,谁也没见过,如果那传说是假的,你岂不是白跑一趟?若你安然归来倒也罢了,若你没能回来,你父母该如何?”

      瞧见付留云脸上表情,徐远洲自知自己的话他根本就没听进去,抢在人前边又道:“徐伯伯知道你同阿闻情深意重,可你还年轻,不能仅因一个虚无缥缈的记载便不管不顾以身犯险。此事罪在徐家,理应由徐家负责到底,你在这好好守着阿闻,我去。”

      “爹!”

      付留云尚未张口,屋门突地被人推开。

      徐朝寒快步走入,开门见山道:“让我去吧。”

      “眼下师父还在闭关,普天之下唯有您医术最高,阿闻这还需要您。孩儿虽不学无术了些,但这修为还算够用,便是拼上这条命,也定会找到流波山将那玉醴带回来。”

      跟在他身旁的陶吟亦附和道:“是啊,徐伯伯,让阿寒去吧。”

      “胡闹!”徐远洲脸上一黑,抬高声音,脱口骂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这有你什么事?滚回去好好待着,别来这添乱!小吟你也是,跟他瞎掺和什么?”

      “怎么就胡闹了?”

      徐朝寒对这态度习以为常,半分不怕:“爹你也说了,这事本就是因徐家而起,自该徐家负责到底。阿闻和我相识多年,朋友遭难,我更该施以援手,此事我义不容辞!”

      徐远洲怒从心上起,当即便要再骂。徐朝寒全然不管,俨然一副铁了心要去的样子。

      两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眼瞅着便要动起手来。

      “够了!”

      付留云打断二人,“徐朝寒,徐伯伯说得对,别胡闹,你去了陶吟怎么办?”

      “没关系,表哥。”陶吟眼眶尚有些红,望着躺在床上的人,她抽了下鼻子,道:“阿闻如今这样,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这事也有我们家一份,徐朝寒去,我就陪他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

      话音才落,付留云便出了声,语调前所未有的冷:“别人做的事你们瞎揽什么?”

      陶吟愣在原地。

      她从没见过付留云这般疾言厉色。

      不只是对她,更是对屋内所有人。

      就像是克制太久,已经到了崩溃边缘,再也压不住满腔心绪,终于破开一道口子,从中暴露出一丝针对所有人的怒火。

      陶吟后知后觉想起,若非为了闻月章,这个时候,付留云该是不想见他们的。

      “表哥……”她低唤了一声。

      付留云脸色仍不大好,语调却比方才缓和不少:“你们如果因他出事,他醒了难道就会高兴?”

      三人沉默。

      付留云缓了口气,道:“都留在这好好准备你们的合籍礼,他的命我担着。”

      “表哥——”陶吟仍想再劝。

      “云儿,去吧。”

      付亦尘和陶雨解决好陶家的事后便匆忙赶来,方才在屋外听得真切,怕他们再起争执,进来便表明了态度。

      “小吟,朝寒,你们别掺和。”

      陶雨走上前,坐在床边,看着床榻上紧闭双目的人,不禁悲从中来。少顷,她擦了擦眼角,收拾好心情,站起身,回望付留云,温和道:“爹娘这边不要紧,去吧,做你想做的。”

      “我自己的儿子我相信。”付亦尘轻拍在自家儿子肩上,顺着陶雨的话说:“想做什么就去做,爹娘支持你。”

      “付兄!”徐远洲仍不赞同。

      “流波山是危险,倒也不至于回不来。”

      猝然响起的声音打破屋内局面。

      陶吟转过身,看清来人,急忙问:“林师叔,真的吗?”

      回答她的是方怀罗。

      “早年我曾去过,那上边的神兽几乎都绝迹了,剩下那些虽也凶猛,但以你如今修为,不至于回不来。”方怀罗递出一颗珠子。

      “师父?”付留云没动。

      方怀罗解释道:“这是掌门师兄的藏息珠,你带上它,只要不动灵力便不会被山上神兽发现。只是我当年去只走了一半,也没注意到哪里有你们说的玉醴,或许要找很久。这珠子只能用三日,你注意点时间。”

      “多谢师父。”付留云躬身收下。

      眼见他们似已谈拢了这事,徐远洲左右张望了几次,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没再多劝。

      “行吧行吧。”徐远洲长舒了一口气,道:“既如此,明日我们便启程回东海。我身上所带灵药不多,只能先吊着他的命,一切等你回来再说。”
      “好。”

      “魔族之事还未解决,我和师兄要回玉泽一趟,明日便不去送你们了。”

      林怀玉收回一直落在闻月章身上的视线,回过身,拿出一张符:“这个贴在他床头,可保一月性命无忧。”

      “你若救得他性命,待一切了结,我在玉泽山为你们办合籍。”

      付留云接下符纸,对着林怀玉拜了三拜。

      待几人离去,付留云在门前站定,对着空落落的院子冷不丁道:“出来吧。”

      声音刚落,那厢,闻清疏跟着闻丰予,身后还带了个余盈,三人闷头从大门后走出。

      “付哥哥,我……”

      闻清疏有些矛盾。

      她想进去看看闻月章,却张不开口。

      其实她对闻月章的印象真的不多。她六岁那年闻月章便已离世,此后关于这位大哥的一切,都只来自于旁人或怀念或夸赞或惋惜的谈论。

      于她而言,闻月章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还有他为家族带来的一切,远比脑海中残留的那点零碎而没有温度的记忆重要得多。

      即便闻重和陈婉林并不乐于提起闻月章,可闻清疏一直知道,也一直认为,爹娘是想念大哥的。

      家中那个从不让人进的院落,明明无人居住,却每日都会有人去清扫。藏书阁那个空出的桌案,摆在上边的花每日都会换新。还有四长老的药庐,不论春秋冬夏,屋檐上总会彻夜明着灯,映出漆黑夜幕中清晰的小路,像是在为谁照明。

      闻清疏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家中这些奇怪之处,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外在风光无限的闻家其实一直在无声地缅怀一个人。

      可如今,现实狠狠打了她一巴掌,将这虚伪的怀念无情撕开,血淋淋的真相就露了出来。

      这是怀念还是愧疚?是真的在乎这个死去的人,还是仅仅为了让自己好过些?

      闻清疏不知道。

      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没了方向。

      她不记得幼年院落中或许有过的欢声笑语和陪伴,但手腕上这串深蓝色珠串的触感却真真实实存在着。

      那个只从别人口中出现的宛如冰冷符号的名字,终于变成了具象鲜活的人,就在她面前。

      可闻清疏不敢迈步。

      她该以什么身份进去?
      或者说,她有资格进去吗?

      就在闻清疏反复纠结之际,一道声音闯入耳中,打断她思绪。

      “进去吧。”

      闻清疏愣愣抬头。

      付留云垂下眸光,靠在门边,又重复了一次,语气不冷不淡,没有一丝波澜:“进去吧。”

      闻清疏眼睛张大,反应过来后连忙拉着余盈进了房间。

      闻丰予依然站在阶下,静静望着付留云,“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师兄!”闻丰予抬高声音,却又不敢惊动里面的人:“他是我哥。”

      付留云闭了闭眼,抬起眸子,没头没尾道:“小予,他的魂是你聚的。”

      闻丰予一下愣在原地。

      付留云叹了口气。

      “你这些年四处奔波,是在找他的魂吧。”

      “小予,那些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觉得愧疚。”他侧过目光看了眼里面的人,“他不怪你。”

      “……”

      闻丰予沉默许久,终是轻笑出声,哑声道:“好。”

      闻清疏并没有在里面待太久,出来后就见两人一上一下站着,气氛莫名。她左瞧右看打量半天,跑到闻丰予身边,“二哥,你们?”

      闻丰予却没看她。

      他嘴角挂笑,就像卸下了什么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对着上方人道:“师姐去追那孩子了,我跟她一起去。”

      “师兄,一路顺风。”

      闻清疏又各自瞄了眼,仍没搞明白两人是在说什么,冲付留云道了声别追着闻丰予一道离开。

      停在原地的余盈迈步上前,拿出一个香囊递过,未发一言,也寻着两人方向奔去。

      付留云垂首。

      香囊绣工并不算很好,看着也有些年头,但保存得极好,素净得很,只在中间绣了朵兰花,一旁青色抽线处缀着个小小的孟字。

      付留云面不改色收起香囊,步入房间。

      院外桂花簌簌而落,稀落的风声卷着花雨窜入屋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清香。灼灼日光散在窗台映入门缝,分明余热还未退去,却有几分人走茶凉的萧条。

      付留云在床沿坐了不知多时,风过窗台,掀起床幔的刹那,直挺的脊背躬起,他卸去满身力气趴在床边,抵着闻月章的腕合上眼。

      疲惫充斥感官,声音都忍不住携带上了一丝麻木,几乎要将他吞没,责怪的话迟了半日终于还是说出。

      “说了不让动手,怎么还是不听话。”

      耳畔仍只有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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