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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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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晨,几人启程东海。
出门时,看着围上来欲言又止的闻重和陈婉林,付留云只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其实知道自昨日傍晚时分开始这二人便一直等在门外,可他依然寸步未停。
即使陈婉林踌躇许久最终挡在他面前,问他闻月章的情况,他也只是撂了一句“闻夫人,这与你们无关。”
付留云承认他的确心有怨气,对着徐远洲几人还能维持平静,可面对闻重和陈婉林,他再没办法遮掩半分。
怀中气息微弱得几近没有的人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面前这二人是那滔天罪孽的罪魁祸首之一,亦是凌迟他心上人的刽子手。
还能好好站在这不对他们动手,已经是他百般压抑过的结果。现在,他只想保住闻月章的命。
付留云没再理会一脸郁色好像多么伤心的两人,快步离开。
徐朝寒和陶吟纠结一晚,最后将陶家的事一股脑交给陶雨,缠着和他们一起上了船。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合籍礼大概率短时间内是办不好了,与其留在陶家难为自己,倒不如跟着他们回东海。
秋过半,天渐凉,到了海上却更暖一些,海风携着湿热吹拂过海面,送走日升月落,跨过潮涨潮停,光阴如水匆匆而逝。
徐家所在的岱山岛距丹阳并不算远,却因处于东海之上,只能走水路,四人足足走了十日才到。
因着闻月章的情况只会越拖越凶险,安顿下之后,第二日付留云便离岛前往流波山寻药。
这日,徐朝寒刚进门,便见陶吟坐在闻月章床头,盯着那燃上的符纸头一点一点的,像是马上就要栽下去。他赶忙上前撑住陶吟的脑袋,轻声唤道:“阿吟,阿吟!”
陶吟渐渐转醒,迷糊了一下猛然跳起。
“啊?怎么了,怎么了?”
意识回笼,看清楚眼前人,陶吟长松口一气,打了个哈欠,抹着惺忪睡眼问:“你不是去渡口了吗,怎么到这来了?表哥回来了吗?”
“还没,我爹派人在那等着,我就先回来了。”徐朝寒把人扶到一边坐下,给她添了杯茶,“你在这守四天了,回去吧,我看着。”
陶吟伸了个懒腰,轻揉自己僵硬的肩膀,嘟囔道:“都半个多月了,表哥怎么还没回来,师父的藏息珠只有三天起效,也不知他受伤没。”
一晃半月有余,付留云始终未归,她日日提心吊胆,既怕付留云出事,又怕他找不到玉醴最后空手而归,弄得自己面容憔悴,眼下乌青一片,只需再吊个舌头,怕是便能和那些吊死鬼躺一起埋了。
“放心吧,临行前我爹给他塞了不少丹药,肯定没事,会回来的。”徐朝寒一边帮她揉肩,一边宽慰道。
“好了,你守着吧。”陶吟瞄了眼床头的符纸,站起身向门外走去,“我先回去睡一觉。”
才推门,外边一阵响动,一小厮跑进来,嘴里大声喊着什么。
“回来了!回来了!付公子回来了!”
陶吟一愣,赶忙迎了出去。
院外,付留云发丝凌乱,臂上潦草缠了块帕子,露出的腕间干涸的、新鲜的血痕交错在一起,比之往日狼狈不少,脚步却很快,步下生风,转眼到了跟前。
瞧见她,付留云脱口便问:“徐伯呢?”
陶吟还未开口,跟着出来的徐朝寒已答道:“药田。”
付留云转身便走,没几步就见徐远洲迎面奔了过来。
“怎么样?找到了吗?”
付留云拿出握在手中的玉瓶。
徐远洲接过仔细检查再三,须臾,他激动道:“是这个,就是这个!”
“小云,你这半月辛苦,小寒你快带他下去看看。”
话罢,徐远洲转身又向药田方向跑去,临走前似是怕人不放心,又添了一句。
“我一定竭尽所能。”
付留云松了口气,连日来一直木着没有表情的脸上总算带了点勉强可见的笑意。
他道:“徐伯,谢谢。”
陶吟亦是喜上眉梢:“可算是有救了!”
可看着付留云身上的伤,刚冒出的喜意顷刻就又退了回去,她忙道:“表哥,你赶快去看看伤,这手还滴着血呢!”
“对对对,快走,我给你看看!”
徐朝寒拉上他想走,未曾想一步还没踏出,方才还好好的人便径直倒了下去。
“表哥!”
徐朝寒赶忙接住他,负着人往里走,安排道:“阿吟你先回去再等会儿,我回去看过他的伤就来替你。”
陶吟刚还困着,经此一闹却彻底精神了,当即回了屋内。
之后徐远洲一直关在药房,中间炸了几次炉子也愣是没挪过地,就着已被炸的四面漏风的屋子一连闷了三日,直到第三日午间才终于将药炼好,顶着一蓬乱糟糟的头发便跑了出来。
房间内,徐远洲将闻月章身上的针一一拔出,摸出两只玉瓶递给付留云。
“蓝瓶内服,黄瓶外用。后院的温泉是天灵泉,你带他过去,将黄瓶里的倒进去,再将那一魄渡给他,泡足三日,也就无事了。”
徐远洲长出了口气,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眉心。
前些时日付留云没回来,他一直研究古籍,想多找点关于玉醴、疗养魂魄的记载,付留云回来后他又是炼药又是施针的,现下精神都有些恍惚。
徐朝寒目不转睛盯着他,生怕一不留神人便倒下去,有模有样地叮嘱道:“爹,你小心点。”
徐远洲白了人一眼,心说他这儿子这时候倒是挺好。
“徐伯,多谢。”付留云温声道。
听他开口,适才还一脸关心的徐朝寒不禁闷哼了一声,黑着脸扫过他身上。
付留云回来那日他便给人看过伤,里里外外伤了得有百八十处,不过幸运的是付留云身为剑修皮糙肉厚,这伤虽看起来严重,但泡一泡他们家上好的天灵泉,再配上丹药,养个一月也就无妨了。
只是这人委实难管得紧。
刚回来那日昏过去倒还好,还能安分躺在床上任他摆布,可隔天醒了之后这人便不再安生。
明明说了不让乱动,付留云却日日都要“闹腾”一次,像是不放心他们家医术一样,自己的伤一点不在乎,大喇喇放着,得了空就要往闻月章屋里跑。
看到他熬鹰似的熬自己,起初徐朝寒还心软,后来被这人跑的多了,越发难忍,几次差点想动手将人绑回去。
偏偏他修为不及付留云,即便是人受了伤,他也拿人无可奈何。久而久之,徐朝寒也撒手不管,跟人怄起了气。
左右伤的不是他,疼的也不是他。
徐远洲摆了摆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转身招呼道:“行了,你们啊也都别在这围着了,阿闻要静养,该回去的都赶紧回去,一切等阿闻醒了再说。唉,这么几天下来真是铁打的也受不住,我也得回去睡一觉。”
他嘟嘟囔囔着动身向外走,刚到门处还差点被门栏绊倒,连忙拍拍脑袋醒了神才摸出院子。
徐朝寒拉上一边的陶吟,没好气道:“我们也走了。”
“表哥,你也注意休息,别一直撑着。阿闻……阿闻醒了若是看到你这样,定然要难受的。”陶吟轻声道。
付留云低声应下,却没动。
待人离开后,他将蓝色瓶子打开,仰头喝下后渡入闻月章口中。
自他走后,闻月章身体每况愈下,药也喂不进去,陶吟无奈将林怀玉给的符点上才撑到他回来,如今也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喂药。
喂过药,付留云将人抱至后院,脱去外衣放入泉中,将药倒入其中后,他自己也跳了进去,拿出铃铛,按照之前徐远洲所言将魂渡入闻月章体内。
约一月过去,即使身处温暖的天灵泉,雾腾腾的热气打在闻月章面上,他脸色却依旧苍白,没添半分红润。气息微弱,一动不动靠在石台边,面容沉静,就像睡着了一样,只有风不时吹过,拂起发梢颤动,还带着一丝生气。
付留云就这样盯着人出神。
时值九月,岱山岛上湿热,花还争相开着,只是不似夏月里那么艳。叶未全黄,一部分迎风飘入院内落了一地残声,叫他想起那一年的昭平之别。
细细数来,竟已过去整整十二年。
“听我娘说,不尽欲又出了新品。等大战结束,我在兰溪等你,不许失约!”
昔日话语犹在耳畔,付留云低下头,枕在闻月章肩侧合上了眼。
“阿月,又九月了。”
呢喃的话语随风而逝。
又九月了,这次可不要再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