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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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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座震惊。
这,这是徐清尊?
小门小派被这场面吓傻,个个缩着脖子,只等大家族的掌事人开口。可左瞧右看,徐远洲面色煞白一动不动,付家二位面上不显,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闻家两位虽看起来面色不大好,却也没个动作,作东的陶老家主更是神情恍惚颓唐不振,不知神思飞到了哪去。
他们不言不语,其他人自知自己是矮个,出事也轮不着他们顶,不约而同地跟着装傻充愣,作壁上观。
最先动的是徐朝寒。
他欲上前查看真假,可才走近一步,人都没碰到便被一把拽回。
“别动!”
“爹?”望见徐远洲神色,徐朝寒怔愣了下,心底隐隐有了猜测,试探道:“这、这是二叔吗?”
徐远洲默而不答,垂头静静注视着瘫在地上的人。
良久,他长叹一声,整个人仿佛一瞬间苍老许多:“该来的还是要来。”
“爹……”徐朝寒心间悬起,追问道:“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陶吟亦满头雾水:“徐伯伯,到底怎么了?您为何——”
“阿吟,朝寒,回去坐着,不关你们事。”
两人茫然相视,欲再盘根问底,徐远洲却缄口不言,不再去看地上的血人,闷头拉着二人往回走。
楼千远嗤笑出声:“真是感情深厚。”
他走上前,将那人头发揪起,露出下边血迹斑斑的脸。
人虽已不成样子,却还能勉强看得出正是徐清尊不错。
“诸位可看清楚了,这是徐家主的亲弟弟,徐清尊。”
说完,楼千远松开手,很是嫌弃地擦了擦自己的手,不疾不徐道:“十四年前,仙门各地突然出现多具死尸,最后被徐家主亲自查出,那些人体内是被植入了我们魔族的地仙藤。这件事,我想诸位家主应该还记得?”
他轻蔑一笑,拿出本典籍,冲着徐清尊头顶猛地一掌。
徐清尊身子一抖,直直趴了下去,蜷缩在地面抽搐不停,四肢软趴趴的,每抽动一次都会晃荡不止,好似筋骨早已被人抽出。他目眦欲裂,嘴上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封住一般,自始至终咬得死死的,不曾流出半滴血。
“地仙藤是魔域灵植地仙子的花藤,加入魔血便有了当年死尸体内所中之毒。仙门当年查到此处后派人前往魔域问询此事,被先父扣下。事后,人人都道是我族阴毒拿活人试药,对我族口诛笔伐,我族族众为千夫所指,受尽唾骂,今日我要澄清的第一件事便是这件。”
“事实上,在仙门出现死尸之前,我族就已接连有人失踪。地仙子这种东西本就算不得稀罕物,魔域中遍地都是。”楼千远垂下眸,提剑抵在徐清尊颈边,“当年,正是这位徐二爷带人将我族中数人扣下,暗中取血炼药,方有之后的死尸灾祸。先父为族人失踪一事怒气填胸愤慨不已,这才扣下来使。”
厅内陷入静默,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等了半晌,有人大着胆子,强撑底气吼道:“你说是就是吗?你是魔族人,自然什么都捡着对你们魔族好的说,兹事体大,仅凭你一面之词,如何能作数?”
“没错!你们魔族当年做下那般丧尽天良的恶事,现在还反赖到徐二爷身上,真当我仙门无人,任你欺负不成?”
此言一出,声讨骤起。
楼千远冷眼扫过最先出声那几人,就在众人皆以为他要动手之际,他突地笑出声,用剑拍了几下徐清尊侧脸,另只手捏出个诀:“是真是假,徐二爷,不如你来说说?”
话音刚落,徐清尊乍然吐出口血,连带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猩红之物一道被咳出,四散在血泊中。喘息之余,其他人才看到,徐清尊那张嘴内部已经腐烂,翻出东少一点西缺一块的肉,就像是……曾被人反复沾上再撕开。
胆子小的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动作停滞许久才想起来转开眼神,忙不迭扭过头去。
正中心,被折磨多日的徐朝寒早已力竭,伏在地上瞪着俯视他的楼千远,一言不发。
楼千远微微挑眉,对他这表现分毫不在意:“不说啊,真是个硬骨头。”
这人刚被他带回去那时便咬死了什么都没说,还是被他用了几次禁术才查到当年之事。
“不说,那就让别人来说。”
楼千远眸子眯起,视线一转,飞身踏出高台,从付家席上揪出个人丢在徐清尊旁边。
“辛长老,说说你知道的。”他踩住辛乾一只手,“好好说,如实说,你知道我的手段。”
分明是轻声慢调,却似恶魔低语,充满磨人意味。
辛乾尖叫一声,干瘦的身上猛然渗出血,浸湿衣袍,挣扎间露出皮开肉绽的肤表,他声音嘶哑,哭喊道:“别!我说,我说!”
“魔族那些人是我派人抓的,但我只抓了人!其他事都跟我没关系!”他疯魔一般,抽不出被死死踩住的手,便用另只手指向身边的徐清尊,“地仙藤的记载是徐清尊拿出来的,药也是他试的,一切都是他干的!就是为了移祸魔族!”
楼千远没顾及四起的议论声,又使力踩了一下,“继续,雾风的事一并说了。”
“雾风……”辛乾忍不住浑身颤抖,整个人似乎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听他说完,梦中惊醒似的慌乱道:“雾风,对,雾风!观城的雾风蛊也是徐清尊找的,都在那本典籍上。他自己找的蛊,他自然知道怎么解,可他怕解得太快会露馅,就装着查不出拖了一月。”
这厢,方怀罗接过楼千远呈来的玉简,让过身子,和林怀玉一起粗览了一遍。
林怀玉自方才起便没好过的脸色更加难看,向前一步,终于张口说了入场后的第一句话:“辛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年,观城之事让仙门各家一连提心吊胆了几个月,人间更是四处惶恐、人人自危,也正因此事,玉泽再无法对两族之事从中协调,只能袖手旁观。
可如今却说此事源头是救了那一城人的徐清尊,何其荒谬。
“我当然知道!”辛乾眼中泛着毒,“不仅我知道,这件事,陶老家主,闻重,还有他徐清尊,所有人都知道,四家都参与了,哈哈哈哈!你们没想到吧?事到如今,这罪孽四家都有一份!”
他横目剜着始终保持沉默的徐清尊,又扫过面已铁青的闻重陈婉林,最后落在陶老家主身上。
他像疯了一样,眼含热泪却高扬着笑:“当年你们答应了事后要帮我重铸筋脉,符、器、丹药都不能少,可你们怕我坏事,大战一开始便将我赶到北站场,之后几年又明里暗里躲着我,用完就扔,翻脸不认人,怎样,你们没想到他们还能回来吧?”
“诸位,在座诸位!”楼千远松开脚,辛乾手脚并用向前爬,对着所有人指控道:“这几个人衣冠楚楚坐在这,以为自己多高贵,实际上呢?他们为了一己私欲谋划了足有几十年,死尸、观城,全是他们干的!他们高高在上,享尽所有美名,却不把你们当人看呐!”
满座哗然。
各家议论纷纷,唯独四家席间鸦雀无声,静寂一片。
陶吟和徐朝寒呆在原地,各自看向自家长辈。
另一边的闻清疏面容呆滞,怔怔松开陈婉林衣袖,一开口声音在抖:“阿娘,他在说什么?”
陈婉林仿若未闻,一动不动,茫然望着场内,闻重亦然。
见此,闻丰予只是冷哼一声,未置言辞。
付留云攥紧闻月章的手,比他人多了分镇静,回望闻月章,目带询问。
这就是你知道的吗?
闻月章想回他一个笑容,却没有力气。
这些事他也以为会随着知情人的死深埋下去,彻底成为秘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如果不是楼千远还活着,或许这些可笑的真相永远都不会被揭露出来。
所有人都会认为罪在魔族,认为他们死有余辜,甚至,认为他真的是为仙门而死。
闻月章躲开付留云的视线,垂首继续听着这场闹剧。
率先开口的是林怀玉:“目的呢?为什么这么做?”
“目的?”辛乾面上一滞,紧接着笑容再起,整张脸越发狰狞不似人样:“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大战啊!”
他声音突然一低,在这堪称死寂的厅内却格外清晰:“魔族有什么,你们不会不知道吧?”
方怀罗眉心紧拧:“你是指朝天阙?”
“对,没错!朝天阙,就是为了朝天阙!”
深渊裂缝乃天地万物之始,远古诸神陨落后,天地间灵气渐失,深渊裂缝也不复存在,只留下一片废墟。
只是虽为废墟,灵气却远胜别处,之后经年累月,在废墟之上生出一秘境,名为朝天阙。
相传那是世间仅剩的一条登仙之路,其内珍宝典籍无数,有机缘者遇之,便可渡劫飞升。
而朝天阙,就在魔族。
血泪潸然而落,辛乾咬牙,愤恨不平之余又带有几分痛快,骂道:“你们都有私心,处心积虑数十载只为朝天阙,结果呢?你们根本就进不去,你们什么都没找到,什么都没找到啊哈哈哈!”
“你!就是你!一切的起源都是你!”他爬到徐清尊身前,扯住徐清尊衣领,“你做这些都是为了她,可徐家把你赶出家门,你再也回不去,再也见不到她了!”
此话一出,一直未曾动过的徐清尊像是受了刺激,猛地挣脱开辛乾,将人甩在地上:“是,是我做的又如何?你们活该!凭什么只有我痛不欲生,你们那些事就能轻飘飘一句话掀过?走到这一步是你们魔族自作自受!”
“楼千远,你恨极了他吧?怎么样,发现自己恨错人,是不是很后悔?”徐清尊怨毒盯着楼千远,狞笑道:“可那又怎样,他至死都以为你恨他!我回不去,你们同样也回不去,我生不如死,你也别想好过!”
出乎徐清尊意料,楼千远面上没有一丝一点的痛苦。
楼千远笑而不答,拿出一枚铃铛,站在他面前,看笑话一般居高临下俯视他,随即,目光一转望向闻家方向:“你不提我倒忘了,还有件紧要事没讲清楚。”
他只手轻摇将铃铛催动,一道气息骤然荡出,力量汹涌,只一刹便将众人桌案上的盘子尽数击碎,不少修为低的后生慌忙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躲在了自家长辈身后。
只有一桌分外独特。
“闻家主,闻夫人,”楼千远负手在背,好整以暇望着座上那对狼狈的夫妻,“这道气息你们认得吧?”
闻重和陈婉林跌在地上,明明相互搀扶着,却都忘了起身,只顾对着他手中的铃铛愣神。
看他们如此,楼千远只觉得讽刺。
“借死尸挑起两族冲突,以观城疫病作为引火索彻底拉开大战,但追根溯底,此事的源头可不是十四年前。”
挡在闻清疏前面的闻丰予额间冒汗,欲按住怀中嗡鸣振动的东西而不得,那东西兀自跑了出来,化作流光飞至对侧。
“三十九年前,闻家主偕同闻夫人去东海探亲,随后这场阴谋便开始了。”
楼千远随那红光一道转身,躲了数次的目光终于还是落在低着头的人身上。
自那铃铛被催动开始,闻月章便神魂躁动,脑中疼得厉害,筋脉好像被人揪住撕扯,他抓着付留云才勉强直着脊背没有倒下。
切骨之寒侵入全身,分明时值秋日,他却如坠冰窟,眼前久久昏暗不明,四周声音也听不大清,只有渐渐僵直的指尖触感还在。
待到思绪清明,他张开眼,一支笔已悬在面前。
笔身通黑,金色凤鸟纹缠绕其上,尾部缀着勾环和小珠,通身红光闪烁,熟悉的气息绕在笔上翻涌不停。
“他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闻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