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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来人面色枯黄,眉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戾气,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萎靡不振的病态,见他望过来便移开了视线,对着一旁的付亦尘和陶雨极其敷衍地弯了下身。

      末了,他径直向后走去,坐在了后方空着的位置上。

      闻月章心下狐疑,“他是?”

      “辛乾。”付留云提醒道。

      闻月章会意。

      “看起来……”像是被人掏空了身体一样。

      闻月章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吞回肚子中,换了个说法,低声道:“身体不大好,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嗯。”

      怕他干吃糕点噎得慌,付留云又递了杯茶过去。

      闻月章接下,心思却飘了远。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辛乾进来后就一直有人注视着他,可每每一抬首,那种感觉便会消散,他环目四周,始终没寻到源头。

      见他神色不对,付留云垂首问:“怎么了?”

      “没事。”

      自复生后,他的警惕性便不大好,即便一早就寻回了主反应的尸狗那魄,也时不时要出些问题。

      如今这样,大约是他的错觉。

      闻月章摇摇头,没再上心。

      约莫半刻后,密集的脚步声自厅外传来,谈话声立时消停,众人往门处看去。

      陶老家主走在前面,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笑容满面,陶吟跟在一侧虚虚扶着他。

      步至厅内,陶老家主捋着胡子,扬声道:“今日舍孙女定亲,各位能来捧场,老朽感激不尽,招待不周之处万望见谅。还请诸位稍等,待纳征礼结束宴会便开始。”

      “老家主言重,能亲见陶徐结亲,亦是我等荣幸。”
      “是啊,老家主,恭喜恭喜,天赐良缘呐!”

      不绝于耳的恭喜声中,陶吟扶着陶老家主上了正位,自己坐在下首,派了个小厮出去。

      须臾,徐远洲带人入场。

      徐远洲摆低了姿态,冲座上拱手一礼,后又遥遥谢过四下宾客,才着人将礼单奉上。

      前头都是些寻常物件,仙门结亲大多如此,徐家更是不差这个钱,比之常人家每样多添了几分,直到后边贵重东西越来越多,众人才惊住。

      “肃心丹五十瓶。”
      “养颜丹一百瓶。”
      “药典一百册。”
      “聚灵石两万颗。”
      “……”

      听着这报菜名似的一串声响,闻月章也有些吃惊——他知道徐家豪富,却没想到能富贵到这个地步。

      “聚灵石两万颗……”闻月章侧身靠近付留云,“徐家这是下血本了还是真这么有钱啊?”

      聚灵石是山脉灵石,天生天养,聚灵气助修为,远比一般灵石金贵得多,整个仙门也存数不多,一些小家族可能见都没见过。

      闻家经年累月积攒下的也不过一万出头,徐家这一出手就是两万颗,实在阔气。

      “这几年聚灵石又挖出来一些,没从前那么珍贵。不过两万颗也不是笔小数目,徐家的确下了本,。”

      闻月章啧啧摇头,随后,像是想起什么,他张口问道:“诶,这东西你们家能拿出多少?”

      付留云眉间一挑:“提前了解情况?”

      闻月章当即侧肘给了他一下,被人挡住拉在手心。

      “剑修不赚钱,但徐家能给的,我也能给你。”

      闻月章其实只是好奇,徐家这般出手,陶家嫁女时的嫁妆必然也不会逊色几分。四大家的财力其他三家他都大致心里有数,唯独付家一点不知。

      可付留云这句话还是说在了他心窝上。

      剑修比之符器丹三修确实不赚钱,其他三者还能靠卖符、卖仙器、卖丹药赚钱,剑修却从没有这样的生财之道。

      对于剑修来说,剑是必不可少的,甚至比他们自己的命还重要,总不能指望他们把剑也卖出去。

      若真要和徐家比,怕不是要倾尽家财了。

      “知道了。”闻月章撇开眼神,没将手抽出,只嘀咕道:“也没问你这个。”

      话说着,这边徐家的礼单终于念完。

      陶老家主喜笑颜开,夸道:“徐小子这诚意够本。”

      “还有最后一物,不在礼单上,是我徐家单独赠予陶姑娘的。”

      众人疑惑,徐远洲卖了个关子,但笑不语。

      俄顷,久久未曾露面的徐朝寒手持一盒子步入厅内,躬身一礼,朗声道:“老家主在上,朝寒今日奉上东海夔兽皮一张聊表寸心,愿与陶姑娘结同心,不相离。”

      话音落,满堂寂静。

      少顷,四下猛然炸开,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充斥厅内。

      “夔兽皮?”闻月章倚在付留云身上,宽大衣袖盖住了两人紧握的手,他轻扯了下人,叹道:“徐朝寒这是大出血啊。夔兽生自东海,绝迹已久,其兽皮是炼器的好东西,现今世上所存的拢共也没几张吧?”

      若他所记不错,上一次夔兽皮现世是十八年前四季堂的拍卖会,当时那张夔兽皮足足竞拍了一日,最后才被楼千远拍下带回魔宫。

      面前这张的成色看起来比那张还要好,徐朝寒当真竭尽了诚意。

      “是。”

      付留云看着堂下那人,心中也不免宽慰。

      陶吟托付了个好人家。

      座上,陶吟还在愣着,陶老家主便已反应过来,二话不说命人呈到陶吟面前。

      “徐朝寒,你……”陶吟有些犹豫。

      “阿吟,收下吧。”

      徐朝寒冲她挤眉弄眼,把人逗得哭笑不得,下一刻便挨了打,自己却仍傻乐着,像个没长大的毛头小子。

      徐家礼已送完,其他各家虽自知比不上徐家,却也不甘落后,在徐家几人入座后纷纷开始送上自家贺礼,无外乎都是些丹药典籍。

      闻月章身上一无所有,符他现在画不了,丹药又都是从徐朝寒那拿的,再送回去也不像话,只跟着付留云添了个曾经意外拿到的古阵法谱聊表心意。

      眼瞧众人送完,宴席将要开始,周平在那单吃糕点也吃了许久,两手捧着脸,眼巴巴等着上饭菜。

      蓦地,跑进一小厮,高声喊道:“家主,玉泽山方峰主、林峰主前来祝寿。”

      闻月章猛地坐直身子。

      入口处,一人青衣一人黑袍,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正是林怀玉和方怀罗。

      十八年过眼烟云,岁月似乎并未在林怀玉身上留下半分痕迹,青衫依旧,眉眼如初,明明慈善,天然一副悲天悯人的面相,却自成一派超凡不容于世,恰似当年元天峰初见。

      如若说少华山上遇到付留云让他觉得麻烦,今日见到林怀玉便只叫他惶恐,叫他心生惭愧,畏缩不前。

      “我这剑只赐一人,你若不要,便扔了罢。”

      耳边响起这句熟悉的话。

      这是林怀玉赐他朱字弟子剑那天所说。

      外人看来,玉泽四峰主中最高不可攀的便是下弦峰主林怀玉。

      不是因为他修为最高名声最盛,也不是因为他性情孤冷,实际上林怀玉只是待人疏离。他对所有人都还算好,却和任何人都不亲近,自有一种天然的疏离感,令人望而却步,才传出所谓高不可攀的名。

      而在闻月章看来,林怀玉是温和更多的。

      他从不吝啬对闻月章的夸赞欣赏,也从不过多干涉闻月章的决定,并非外人所说高高在上,是他授业恩师,亦是他无声相伴的好友。

      只是林怀玉这个人,和付留云一样不会开口,甚至比付留云更冷,更固执,也更……别扭。

      付留云尚且会跟着他偷懒,偶尔做一做幼稚的小孩子,林怀玉却从来那样,寡言少语,不动如山。

      刚拜师那会儿,闻月章时常觉得,他师父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不该是这凡尘俗世之人,连玉泽也不应是他栖身之处。

      他们师徒也总是授业多于日常相处,甚至闻月章下山前,还曾和林怀玉有过争执。

      可他还是对闻月章很好。

      竭尽所能,应有尽有。

      下山那时,除了玉泽,闻月章心底最难割舍的便是这个不动声色却尽心尽力的师父。

      到如今,最不敢面对的,也是这个对他所求不多的师父。

      其他人说了什么,闻月章根本没听到,只记得自己再抬头时,林怀玉默不作声跟在方怀罗身边,仍在跟陶老家主客套。

      怕被林怀玉察觉,闻月章仓皇收回视线,心里乱作一团,借着手心不断传来的暖意才勉强安定,小声问:“他们怎么来了?”

      玉泽山一向不理凡事,这种宴会更甚,虽也会送礼,但大多时间都是派弟子表个态便算了事。

      此番虽说事关陶徐二家,也绝对到不了惊动到两位峰主一同前来的地步。

      何况谢悦早就带了人来,礼已送上,这又是闹的那出?

      付留云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余光瞄见谢悦神色,道:“师姐应是一早便知,许是因为北定山庄之事。”

      闻月章胡乱点了点头。

      场间因这二人到来泛起的议论声还未消停,轰的一声,刚退下那小厮猝然砸进厅内,趴在地上,爬了数次才勉强仰起头,嘴角一道血痕蜿蜒而下,伸长了手,张着口似是要说什么。

      呆怔在原地的徐朝寒回过神,赶忙上前,还没来得及将这人捞起,他便眼白一翻咽了气。

      众人一惊。

      何人敢在陶家闹事?

      “今日高朋满座,真是热闹,在下冒昧前来,不知老家主可愿再多招待一位?”

      诸人还在疑惑,闻月章已然转过身,目不转睛盯着入口。

      来人身着墨衣,头戴玉冠,两眼稍弯,嘴角挂笑,端的一副翩翩公子相。

      只是眼神中渗着入骨寒凉,手执长剑,剑身水纹盘绕,隐隐气息翻涌,一抹血痕未褪,湖蓝色剑穗随风而动,那血也一同沿着剑尖滴落,连出一条断续血路。

      他行至台中,笑容微敛,先冲着前方两人行了个礼:“师父,林师叔。”

      整个大厅先是静默,顷刻议论声渐起,四下惊恐。

      “这、这是魔族?”
      “这不是魔族少君吗?”
      “水纹剑,湖蓝穗,是落江不错,是楼千远!”
      “他怎么还活着?”

      此起彼落的嘈杂声中,方怀罗平静唤了一句:“千远。”

      平静得好像这不是他杳无音讯失踪多年、而今乍然回归的徒弟,倒更像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反倒是他身后的林怀玉一反常态,脸色有些冷,眸子沉沉凝视着楼千远。

      虽不明显,放在林怀玉身上却足以称得上怪异。

      换作他时,闻月章定然会奇怪自家师父这表情,眼下却不得不放下心思,全心全意关注另一人。

      他知道楼千远会来。
      可他还是难以平复自己,难以沉心静气。

      被扣住的手轻摇了一下,耳畔有人低声说道:“我在。”

      看到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闻月章心间仍旧波澜四起,却还是强行扯出一个笑容,若无其事地望回台内。

      陶老家主已然呆在原地,唇间动了几次,始终没能出声。

      他身旁,陶吟最先回过神,走上前,面上紧绷,声音却还平稳:“多年不见,少君风采依旧。只是今日是我陶家大喜之日,少君贸然到此,不知有何贵干?”

      楼千远漫不经心似的环视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停在她身上,看着徐朝寒挡在她身前又是一笑,不紧不慢道:“自然是来送礼的。陶师妹,徐师弟,多年不见,怎的如今对我这般防备?”

      “……”

      他心知没有回答,也没等这两人开口,径自抬高了声音道:“此番本君亲来,一是为了送礼,恭贺徐师弟和陶师妹大喜,二……是想澄清一些事。”

      他收起那似讥似讽的笑,望向站在两人后方的陶老家主,意有所指道:“该来的都来了,有些事再拖下去也不是个事,总要做个了结。”

      听到这,闻月章终于确定,楼千远的确知道了当年的事。

      他闭上眼睛,悄然叹了口气。

      “了结?”陶吟眉头紧皱,“楼少君,有话还请直言。”

      楼千远没理会她,转身向方怀罗和林怀玉又行一礼:“恕千远冒犯,师父和林师叔既然都在,也算是玉泽山为此做个见证。”

      话罢,他左手拿出颗珠子丢在地上。

      珠子落地即裂,一丝烟雾自裂缝飘出,接着化作一人。

      这人衣衫破烂浑身是血,头发散乱披着,看不清面目,抽搐之间露出衣服下的躯体,伤痕密布,处处入骨,翻出血淋淋的肉,渗出的血染透衣服洇在地上,冒出缕缕黑烟。

      楼千远丝毫不觉这形容有多可怖,抬面冲着徐家座位方向勾唇一笑:“徐家主,您的好弟弟多年未归,现在我帮您找回来,就算是我族送上的第一份薄礼,还请笑纳。”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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