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人间》二十又青

23、第 23 章

　　翌日，陶府大摆宴席，宴请来宾为陶老家主贺寿，也为陶家大小姐陶吟与徐家少主徐朝寒正式定下婚约。

　　约莫巳时，花园宴宾大厅外，带路小厮刚刚退下，闻月章望着身旁人，侃道：“我就说咱们付公子的身份好使，都不用查请帖就进来了。”

　　付留云眼中带着分明的笑意，没理他语气中的揶揄，替他紧了紧面具，叮嘱道：“进去后你就坐我身边，如有意外也不许动手，站我身后看好阿平就行。”

　　昨天戴了许久面具，闻月章心觉还算方便，又嫌之前那帷帽太过显眼，便直接戴着面具来了，左右也不会有人凭空联想到他。

　　“好好好，我说付师兄，这一路上你都念了多少次了，我有那么不听话吗？”听到这已经不知是第几遍的话，闻月章两手一摊，坦然道：“眼下我剑都被你收了，想动手也没东西啊。”

　　楼千远在那字条上写下丹阳，今日仙门齐聚，他必会到场，这宴席估摸着是要出点意外。付留云怕他像上次那般擅自动手，早起便收了他的剑，眼下他真是手无寸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付留云回以一个无奈的眼神，闻月章冲他连眨了两下眼，偏开眸光，打量起四下。

　　陶府他没来过几次，但陶家阔绰，排场向来摆的足，好东西也不藏着掖着，是以他对这印象还算深刻。十余年过去，只这么看，府内似乎又添了不少好东西。

　　曲水流觞在侧，群花争艳在旁，白玉成路，小径通幽，假山秀石，盘绕高耸供人观瞻，各个厅内还可见琉璃灯灿然夺目。

　　闻月章不由咋舌，还是有钱人会享受。

　　周平第一次见这样的地方，也很是兴奋，左瞄一眼来来往往的家佣，右看一眼园中各式各样的花，牵着闻月章袖子赞道：“哥，这家好漂亮。”

　　“当然漂亮了，整个大陆除了徐家也就陶家最有钱。”

　　若是放在闻家最为繁盛那个时期，闻陶二家或许还能就谁更财大气粗一事争上一争，今时今日这般境况，怕是万万不能了。

　　念及今日宴席，闻月章更是忍不住感叹：“徐朝寒和陶吟成亲，钱上加钱啊。”

　　眼瞅时辰将至，付留云打住两人闲聊带人进去。

　　说是宴宾大厅，实际上是个露天高台，四周围了一圈客席。除去陶家和徐家两方正主还未到，其余该来的都已在场，堪称难得一遇的仙门盛会。

　　一进大厅，闻月章便发觉不少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他稍稍垂眼，只当无所察觉，十分安分地跟在付留云身后。

　　付留云的位子在左侧前排，同主位之间只隔了付亦尘陶雨二人的席位。另一侧则是谢悦一行人，除去闻清疏和余盈不在座中，余下的小辈见了他先是迟疑，看到周平后才确认他身份，一个接着一个冲他们招手。

　　闻月章轻微点了下头以作示意，对上谢悦探询的眼神，他也没有开口，两手一搭简单问了个礼。

　　谢悦似是在等什么人，微微颔首后便转过头不再看他们，重新望向入口处。

　　“父亲，母亲。”

　　耳畔骤然响起的声音唤回闻月章思绪，瞧见座上那两人，他不禁心下一紧，又自觉不能失了礼数，硬着头皮跟付留云一道拱手一礼：“付家主，付夫人。”

　　付亦尘和陶雨扫过他身上，稍作停留，接着很是默契地对视一笑。

　　许是心里作怪，闻月章总觉得那笑容怎么瞧怎么不对劲，就好像他这面具根本没戴，扒光了站在他们面前一样。

　　这是在做什么？
　　见公婆吗？

　　他来之前一直惦记着楼千远的事，偏偏忘了宴席中还有这两人，眼下刚进来便对上，真真是叫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极了。

　　他心里还不住嘀咕着，那厢，陶雨已经张了口：“云儿，阿问，坐吧。”

　　闻月章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牵着坐下。

　　再抬眼，陶雨已经偏开头同付亦尘说话。

　　闻月章回视付留云：“付伯母刚是叫我阿问？你跟她说的？”

　　“嗯。”付留云低应了一声，递过一杯茶，“今日在这你是散修章问，付家座上宾。”

　　闻月章了然，捧着热茶对还在四处张望的周平叮嘱道：“阿平，一会儿宴会开始你别乱走，就坐在这边，知道吗？”

　　他们本不打算带上周平，只是魔族如今就在城内，如果留周平自己在家中，他们更不放心，索性带着他一起来，好歹是在自己眼皮底下。

　　“嗯嗯，知道了。”周平乖巧应下，瞅见对面坐着的闻清疏，眯起眼，冲人悄悄挥了挥手。

　　闻清疏自三人进来后便盯着他们，见他打招呼，当即招手回了过去。

　　“小疏，对面那孩子是付家什么人？你认识？”

　　“啊？”冷不丁的一问，闻清疏呆愣了下，反应过来陈婉林在问什么后，她直言道：“认识，章师兄的弟弟，跟付哥哥一起的。”

　　陈婉林一顿：“章师兄？”

　　“对啊，师父的徒弟，特别厉害，就是付哥哥边上戴面具那个。”闻清疏拉住陈婉林的手，忍不住琢磨道：“也不知他今天怎的戴了面具，阿娘你不知道，他长得可好看了，就是身体不太好。”

　　陈婉林重新看去。

　　付留云之侧那白衣人戴着半脸面具，身形清瘦，气度沉稳，只端坐在那便自成一派风格，不像小家族出身，只是周身并无灵力波动，看不出是何来历。

　　甚至，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她莫名觉得这人有些熟悉。

　　莫不是她见过此人？

　　陈婉林心下沉吟，又问：“他叫什么？”

　　“章问，文章的章，询问的问。”发觉陈婉林神色不大对，闻清疏不由得停住嘴，狐疑道：“怎么了阿娘，可是哪里不对？”

　　“没什么。”陈婉林轻摇头，收回目光，偏身问：“林峰主门下有过姓章的弟子吗？”

　　“似乎没有。”闻重答道。

　　他在记忆中搜过一圈，没想起林怀玉曾收过章姓弟子，可毕竟是玉泽山的事，有没有的谁都说不准。

　　“真假自有林峰主自行判定，咱们还是少管为妙。”

　　陈婉林本也只是疑惑，听他这么说，自是想得明白其中原因，也没再放心上，转而拿起盘中一块糕点喂给闻清疏。

　　余光触及闻清疏身畔空出的位子，她不禁低声一叹：“小予这孩子，也不知道今日来不来。”

　　话音才落，那厢正门处走入一人，似是在找什么人，刚进来便在场内巡视了一圈，静立片刻，最终还是走到闻清疏身侧坐下。

　　“小予。”陈婉林眼光一亮，满是希冀地望着他。

　　适才一直神色如常的闻重亦变了表情，虽不比陈婉林那样明显，却也紧紧盯着闻丰予，露出些许紧张意味。

　　闻丰予却恍若未闻，只对他二人象征性点了个头，沉着脸一言不发坐在那，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陈婉林和闻重相视一眼，各自叹了一声。

　　闻清疏低下头，悄声道：“二哥，这么多人呢，你也给爹娘留点面子啊。”

　　闻丰予面不改色将自己案前点心丢到她跟前：“吃你的。”

　　“哦。”

　　自有记忆以来，自家二哥对爹娘态度一向如此，闻清疏早已习以为常，嘴一撇，没再去贴人冷脸，捏出一块糕点递给身后的余盈。

　　闻家对侧，闻月章本不愿理会闻家之事，也刻意避开视线，没去看对面席位上的闻清疏，却还是被闻丰予的突然闯入吸引了目光，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提肘轻推了下身边之人，小声问：“这是怎么回事？闻丰予怎么看起来不太搭理闻家人的样子？”

　　付留云眼神微动，左右各看了眼，道：“原因不知，但这情况已有数年。”

　　闻月章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没继续追问。

　　好坏都是闻家家事，与他无关。

　　他收回心思，对着面前几盘点心端详半晌，最终选定了一样看上去最有食欲的，捏起一块咬了一小口，入口香甜腻得他眉心蹙起，转而便将剩下的糕点递给了付留云。

　　付留云接过，看都没看便替他处理了这糕点。

　　他丝毫不觉哪里不对，将整盘糕点推到周平跟前，“阿平，这个甜，吃这个。”

　　周平在旁围观了他挑嘴的全过程，笑眯了眼，很是配合地全数收下。

　　闻月章满意一笑。

　　察觉到似有人盯着自己，他循着望去，正对上付亦尘和陶雨含笑的眼。

　　闻月章登时僵在原地，勉强维持住笑容，转回头正视桌案，咬牙道：“这真不是见公婆吗？”

　　“当然不是，他们就看看，不打紧。”付留云唇角微抬，偏过身子，给他挑了盘新的糕点，“这个口味淡一点，宴会还长，填填肚子。”

　　闻月章闷头塞了一口。

　　倏然，一道阴影覆在面前，闻月章动作一滞，抬目正撞进一双阴晦不明的眸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