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谭求生手册》麦冢

2、一起睡

　　埃尔森感觉自己躺在黑色的海底。
　　周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但却温暖舒适。
　　没有伤痛，没有尸体，没有…血淋淋的真相。
　　他在这片黑暗中静静地漂浮着，像是回到了母体中还是胚胎的那段日子，安全又平静。
　　太久了。他太久没有休息过了。
　　他忍不住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哪怕只有一秒。
　　他昏昏欲睡。
　　但他总能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微弱，从未停止——的确毅力可嘉。
　　烦得他一闭上眼，眼前就会出现那个臭小鬼的样子，和他眼里的那片天空。
　　好吧，好吧。
　　埃尔森叹了口气，挣扎着从漆黑的海底游向海面。
　　说真的，这就跟冬天早上起床一样痛苦。埃尔森默默想（顺便一提，那小鬼的声音还没有停止）。
　　但很快，一缕阳光穿透了黑暗。紧接着是第二缕阳光，第三缕…他看到了波澜翻涌的水面后的天空，折射出光怪陆离的梦。
　　他用力向上游去。
　　——直到钻出水面。
　　这次，他耳边的声音强烈得多了。埃尔森不止听到了杰森的声音，罢工许久的嗅觉也开始坚强地运作，他发誓他闻见了辣热狗的香气！
　　他慢慢睁开眼，蓝绿色的眼睛转向了杰森。
　　“哦老天！埃斯你醒了！”还没等埃尔森说话，趴在床边的杰森就看到了他睁开的双眼，惊呼道。
　　臭小子。埃尔森想露出一个笑脸，结果毫无悬念地失败了。
　　他这才发觉自己的喉咙干得几乎冒烟，好像有个操蛋的木匠拿着把锯子在里面磨。
　　“嘿杰伊。”他试着开口，沙哑的嗓音把他自己吓了一跳。杰森当然也发觉了这一点，他赶紧递给埃尔森一杯水。
　　久旱逢甘霖。
　　埃尔森太想用这句中国诗词来表达自己此时的感受了。
　　一杯水下肚，他感觉原本火烧似的喉咙又恢复了运作的能力，好让他的声带能正常工作。
　　“我睡了多久？”他试着尽量平静地问。事实上，在蝙蝠侠打晕那个疯子后不久，他就脱力昏过去了，毕竟小孩子的身体真的太容易疲倦了。
　　“两天，”杰森有些不安地绞着手指，抬头看了埃尔森一眼，“呃…我是说，蝙蝠侠…”
　　“蝙蝠侠？”埃尔森重复了一遍杰森的话，“蝙蝠侠把我送过来的？”
　　这句话得到了杰森的肯定。
　　oh shit。
　　埃尔森有些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蝙蝠侠，又是蝙蝠侠！他宁可对方当时把自己丢在那里，虽然埃尔森百分之百知道那不可能。
　　在看过蝙蝠侠打击犯罪后，他不得不情愿地承认，蝙蝠侠的确是个英雄。
　　他生于这座黑暗之城，像她粘稠汁液中伸出的触手一样，用恐惧保护着她，在深渊上挣扎着摇摇欲坠。
　　但现在？埃尔森更希望蝙蝠侠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
　　“他说布鲁斯·韦恩会支付你所有的医药费。”直到杰森的声音把他从思考中拉回，他才发现自己不经意间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只是这样？”埃尔森对此深表怀疑。杰森那点撒谎的小伎俩可能骗过犯罪巷的小混混，却骗不了埃尔森·托德。心虚的蓝眼睛小孩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埃尔森沉闷地叹了口气。
　　他是没看过蝙蝠侠漫画没错，但他也的确知道二代罗宾是被蝙蝠侠收养的，而他收养后才过了几年，那只机敏的小鸟就永远死在了爆炸的火光中。
　　杰森，二代罗宾。
　　埃尔森磨了磨后槽牙——这是他焦虑时常有的小动作——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操心的家长。“我告诉过你，远离蝙蝠侠。”
　　“但是如果我不去找他，你会死！”
　　杰森突然——几乎是吼叫着喊出了这句话。他的眼睛又开始湿润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当你扑过来的时候——你在流血！”他刺痛般呜咽着，像头倔强的小兽。
　　埃尔森半晌没有说话。他低下头，盯着自己上过药、包扎完好的右手，好像那块绷带突然变成了一幅艺术品一样。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感觉心脏被堵得紧紧的，像是等待最后的判决。刚刚运转流畅的声带此刻变成了卡壳的收音机，干涩又紧绷。
　　“可我…我差点变成一个杀人犯。”
　　他差点就杀了他，如果不是蝙蝠侠，那么他的余生可能都会笼罩在那片腥臭的鲜血下，而他自己也被自己手里的鲜血染红，变成一个…失败者。
　　他痛恨这种任人摆布的无力感，这让他几乎崩溃。
　　杰森死死盯着埃尔森的的低垂的头颅，似乎要把它盯出个洞来。他喘着粗气，一时间，他们谁都没有说话。
　　“No.”
　　“I don\'t care.”
　　沉默良久后，杰森突然轻声道。
　　埃尔森慢慢抬起了头。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杀了人，我只是…我只是在乎你。”
　　男孩倔强的蓝眼睛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雾气，一滴泪水从他眼眶中滚落。他咬紧了牙关，声音微微颤抖，“不管你变成什么，不管你是不是犯下滔天罪孽，我都站在你身后。”
　　“我们是兄弟。”
　　他哭泣着，抓紧了手里攥着的床单。
　　埃尔森的身体一阵战栗。
　　他伸出手，俯下身子紧紧抱住了杰森。
　　“Yep，we\'re brothes.”
　　“我很抱歉，杰森。”他低声说，“我发誓再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他挪了挪身体，在小小的病床上挤出一块空位来，“要上来吗？”
　　过了一会，杰森才抬起还留着泪痕的脸。
　　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耳朵尖迅速红了。
　　“闭嘴，笨蛋老哥。”他恼羞地爬上床，和埃尔森挤在一起时，故作凶狠地说，“我不管你在想什么，给我把这段回忆忘掉——以后——永远不许告诉别人！”
　　“好吧，小杰鸟。”埃尔森愉快地说，意料之内换来了对方更加“凶狠”的瞪视。
　　“要吃吗？”他摊开手掌，上面躺着一块一看就很廉价的绿色水果糖。
　　杰森看了埃尔森一眼，气恼地撕开糖纸，把糖果丢进嘴里。“埃斯，太狡猾了。”他含糊不清地说。
　　他闭上眼睛，细密的酸甜味从舌根蔓延开来，是青苹果味的。
　　尽管它带着浓重的糖精味，但杰森还是心满意足地把它吃了下去。
　　“晚安，老哥。”他嘟囔着说，一夜无眠的身体无法支撑他保持清醒，于是他把自己裹进了埃尔森身体的温度里。
　　埃尔森抱紧了杰森，把下巴放在杰森毛茸茸的发顶上。
　　他感到一股困意从脚底升起，于是他也闭上了眼睛。
　　“晚安，杰森。做个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