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清水镇（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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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蒙蒙亮我们便匆匆赶路。对于昨晚的剑拔弩张，我和玱玹都保持着缄默，一路倒也无事。
到了清水镇，玱玹化名为轩，是一家酒铺的老板。小夭是小六，我决定化名“小九”，是轩老板的妹妹。
整顿宅院和铺子又花了一整日。清水镇是人神妖混居的地方，白日里熙熙攘攘，夜里蝉噪虫鸣，有种别样的和谐，别样的美。
我将带来的各色书籍分门别类，马不停蹄的学习，连晚膳都是海棠送进来的。这个时代和现代太不一样了，我不想被人当傻子，也不想遇到危险时保不住小命。……
玱玹很忙，他要演好这个新的角色，还要调查辰荣残军的情况。我日夜读书，倒没给他添什么麻烦。只是他来找我的时间少了，似乎因那晚我的逾越之举，他还是对我生了戒心。
有时我会带上海棠去镇上逛逛。清水镇有个很有意思的石头精，任人给买上一壶酒，他就能讲上半日的奇闻轶事——真真是古往今来，包罗万象。路过的闲人都会坐下捧个场，时不时叫一声好。
那日他在讲赤宸。我听得津津有味，不知身边何时坐了位大肚子妇人，一直偷偷地打量我。她有两颗突出的门牙，眼尾红红的，一看就是那只兔子精。
“大姐，赤宸的故事，您听过，嗯？”
“听过无数次啦！”她满不在乎道，“倒是姑娘，你是哪儿来的, 以前没见过呀？”
“我是轩的妹妹, 就是那个新来的酒铺老板。”我笑笑，“我叫小九。”
“哦！！”她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都是神仙般的人物。这几年也是怪，都来咱清水镇啦。不知九姑娘今年多大，及笄了吗？”
我捂着嘴笑，这是要给我做媒吗？？
“大姐，我还差一年才及笄呢。您不如给我哥找一个，他还没有意中人。”
兔子精像是犯了愁：“咱清水镇哪有配得上轩哥儿的姑娘呀！倒是镇子医馆里有个叶十七，人跟玉雕出来似的，看着也很老实本份，和姑娘十分相配…”
我差点儿被自己的一口口水噎死！
“大姐，女子的婚事乃父母之命，我可不敢自己做主。” 我忙岔开话题，凑到她耳边，有些为难地道，“您能讲讲这家医馆吗，我时常腹痛……”
“嗨，这个我熟啊！”有了熟悉的话题，兔子精开始滔滔不绝，“我多少胎都是六哥接生的，他是那家医馆的老板……”
台上讲赤宸，台下讲玟小六。一个是杀人如麻，嗜血凶残的恶魔，一个是医术高明，扶伤济困的天使。无人知玟小六是赤宸的女儿，也无人知赤宸也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恶魔。
“……最后一役，在冀州旷野，魔头赤宸终于伏诛，死于西陵大王姬的太阳之力！从此天下二分，清平了数十年……”
“好！！” 台下欢声雷动，仿佛赤宸的死就是一切苦难的结束，幸福的开端。通常情况下，只需要抛出一个背锅的，让受苦受难的世人有个发泄的目标。众口铄金，其利断金，真正的始作俑者反而无人在意了。
这石头精睁眼说瞎话，不就是怕被人砸了真身吗？
“不过是成王败寇，欲加之罪罢了！”我忍不住一声冷笑。
这一声太不和谐，无数双眼睛转头而视。我感觉一道格外犀利的目光越众而来，在我身上转了一圈，待我寻时又消失不见。
让人不禁脊背生寒。
兔子精赶紧拉拉我，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老石头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不用当真。我还听说那赤宸死后化成了桃林。你说如果是恶魔，怎么能变成那么美的东西？”
我忽然想到相柳死后化身毒水的事。“恶魔”最终也该化为恶毒的东西，这才符合逻辑啊。
这世间任你如何的鞠躬尽瘁，于当权者却可任意描画抹黑，于闲人也只是些饭后谈资罢了。
心情变得很糟，我起身便走。兔大姐塞给我一块刻着标记的信物，说来她店里可以换两个红糖馒头，别的也打折。
活该这兔子精多子多福呢。
镇子里没啥可逛的了，我索性足不出户，日夜耕读。宅子里没有田，我把那柄光剑耍得虎虎生威，在内院巨石上“耕”下深深浅浅的沟壑。
期间蓐收来过一次，是父王托他带些御厨做的点心给我，都是我平日里最爱吃的。此人深觉大材小用，照旧抱怨了一通，还笑我是“傻子转性了”云云。
真是岂有此理，改日定要好好修理他一番！
不知怎的，我竟然觉得宫里的点心不如兔子姐的红糖馒头好吃了。
待我浅尝辄止了大半医书，便决定去拜访医馆的玟小六。为了见她，我特地向海棠借了些寻常的衣裳。
那日我前脚刚迈入医馆大门，后脚就感觉药格旁“嗖”的人影一晃，只留下了一道残影。
我：“......”
真想告诉他：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不用躲啦！
这时药捻子边一个瘦小的白净书生抬起头来专注地看了我一眼，问道：“姑娘可是替他人问药？”
我奇了：“你怎知我不是来自己看病？”
他微微一笑：“姑娘步子沉稳，面色红润，眸色清亮，不似有疾。姑娘虽穿着粗布衣衫，但你腰间那块玉不似凡物，家里养着数名大夫都有可能，何必来我这乡下小医馆。然我这儿虽小，有样绝技倒是远近闻名。姑娘未及笄，若家中有人要添子嗣，烦请他亲自过来一趟为好。”
只一眼就能将我里里外外瞧个透彻，这玟小六果不一般！只是我魂非我身，不知他对鬼魂上身一事可有研究？
还有这人口工程问题，真是离谱…
我震惊之余开始细细打量他。据说人再怎么易容也好，变幻也罢，眼睛里的东西总是不变的。玟小六的眼眸和玱玹一样的黑，但显得淡然很多，仿佛是历尽千帆后将一干伤痛心事深藏，只留下一汪的平静无波。
然而那股冷意却是一模一样的。
玟小六眨了眨眼，拍拍身边的木凳：“看着我干什么，过来坐吧。”
我从善如流的坐下，一抬眼，目光撞上他那白皙纤长的脖颈，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一个大男人的脖子，好像比我的嫩？
联想到某些剧情，我心里默默偷笑了几秒。
“说吧，有什么事？”玟小六垂眸不看我了，手上继续碾着药材，那神情仿佛在说“这姑娘咋这么磨叽呢”！
我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我想说我知道你是小夭，我想说你不要相信玱玹，因为他只会利用你。不要承诺叶十七，因为他是涂山璟，他有未婚妻。也不要爱上相柳......因为他，不自由。
这几个人，每一个都会让你肝肠寸断。
可我现在什么也不能说。他会觉得我有病，确实需要看病。
我吞了吞口水，润泽了一下干涩发紧的喉咙，道：“我是酒铺轩老板的妹妹，我叫小九，最近习了不少医书。听闻六哥扶伤济困，技艺高超，于是想来讨教一二。”
就这样，我谋划许久地，小心翼翼地开始了和玟小六的友谊。
我使出浑身解数，偶尔搬出一点现代的医学知识，只说是自己的猜想。玟小六时而深思，时而显得醍醐灌顶，后来索性关了医馆大门和我促膝长谈。
我们一直聊到了黄昏，但他没有留我用饭。
“粗茶淡饭，比不上姑娘家里锦衣玉食，实不敢强留。”玟小六双眸熠熠生辉，“但问姑娘，明日可否继续？姑娘所学博大精深，小人闻所未闻，今日实在是长了见识。”
我会的其实只是些知识的片段，三脚猫的功夫，半个活人也治不好的。玟小六才是我的老师，于是我爽快的答应了。
第二日我还带了些兔子精铺子里的糕点，可玟小六不在。大堂里一位老人和一个干瘦的年轻人忙活着，院子里有个人坐着筛药，身边放着几个大簸箕。
“请问六哥在吗？” 我问他，“我找他......”
院子里的人回头，我半句话噎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来了。眼前这人虽是粗布麻衣，但浑身仿佛裹着一层清辉，像天上的明月落入了凡间。
凡尘洗落，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干净了，只剩那鸟语花香，清风暖阳。
恍神间，他已一步一生莲的向我走来。
作者有话说第5章 清水镇（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