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开门》岁长青

13、第十三章

　　第一次在古代坐马车出门给云青青带来的体验感并不好。

　　想象中的坐马车：慵懒地倚靠在床边，素手纤纤掀起帘子的一角或悠然或兴奋地欣赏着人间烟火。

　　实际上的坐马车：虽然是在城中主干道上，但车轮碾过间隙大的石板路的时候颠得屁股都要开花。

　　终于等到马车停下，听到响动的云青青如蒙大赦地蹿了出来，根本不用什么轿凳，纵身一跃就轻巧地落到了地上，站稳身体之后云青青才注意到，四周人打量她的眼神活像是人群里混进来了一只猴子。

　　李三娘戴着能够遮掩全身的幕篱下车之时，青墨也忙不迭将为云青青准备的幕篱递了上来。

　　云青青皱着眉接过幕篱，不作声响地在青墨的帮助下戴好，这才感觉那一道道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错开，大兴善寺门口凝滞的气氛仿佛才开始重新流动。

　　一行人进门之时，就有小沙弥口中念着佛号上前迎接。李三娘落后几步，与云青青并排走在窦夫人和几位公子之后，低声道：“是我不好，没能及时提醒你。”

　　云青青摇了摇头，同样压低声音回答：“是我唐突了。各地风俗不同，于我而言不过入乡随俗罢了。”

　　口中这么说，但云青青心中却对这该死的风俗深恶痛绝，暗自骂道：这恶心人的破封建习俗一辈子也不能习惯！
　　.

　　带着儿女们在佛前上完香，窦夫人又大手一挥，捐出了一笔可观的香油钱，随后她就要去与大师谈玄论佛，动身之前窦夫人目光一扫，看到满脸写着不想去的几个小儿子，还是松口放了儿女们自由行动。

　　窦夫人前脚刚走，在场的李家人就默契地分成了两拨——主要是李世民和李玄霸抢先一步，几个箭步跑到了李三娘面前，拉着她的袖子央求着姐姐带他们去玩。

　　李三娘看到这两个鬼灵精的弟弟作出的一副小儿姿态，嘴角隐隐抽搐几下，还是遂了他们的意朝李建成征求意见：“大兄，我便带着二郎三郎四处去逛逛？”

　　李建成无所谓地点点头，漫不经心地叮嘱道：“仔细言行举止，如若与人往来，莫堕了我唐国公府的名声。”

　　姐弟三人自然满口答应，然后就带着侍女和护卫飞快离开。

　　看着姐弟仨火烧屁股一般的背影，李建成才想起来，李三娘带走了两个弟弟，但是给他留下了最大的麻烦——

　　李建成低头看着被乳母抱在怀中、脸上表情愤愤的李元吉，顿感一阵头痛，要他带孩子，还是李元吉这个刺头，今日这趟门算是白出了，放松不了一点不说，估计还要被搅得心力交瘁。

　　.

　　直到跑出李建成的视线老远，姐弟三人才停下了脚步相视着快活地笑出声来。

　　“可是三娘子？”
　　一道喜气洋洋的男声突兀地加入进来，不仅姐弟仨的笑声戛然而止，李世民和李玄霸也在顷刻之间拉长了脸。

　　李三娘重重地一咳，兄弟俩才臭着脸不情不愿地朝来人行礼，口称：“柴世兄。”

　　来的这位郎君身着袴褶服，头戴平巾帻，面容俊秀，行走之间兼具矜持与飒沓的气度，就是李三娘的未婚夫柴绍了。

　　他匆匆回了李世民二人的礼，又殷勤地上前向李三娘行礼。

　　“三娘子。”

　　李三娘回礼，细声细气地问道：“柴郎君怎会来此？”

　　柴绍顿时红了脸，眼神飘忽地道：“奉母亲之命来佛前供香烛替她还愿。”

　　李世民和李玄霸：“呸！”
　　胡说八道也至少找一个好一点的借口吧，什么上香还愿，明明就是直接来蹲守阿姊的！

　　柴绍闻声的下一瞬耳根就变得通红，话到嘴边犹豫再三，还是咬咬牙扭扭捏捏地说出了口：“不知可否邀请三娘子同游？”

　　柴绍的余光扫到白眼几乎要翻上天的两个小舅子，连忙补充道：“若是两位小郎君愿意，也可一起。”

　　云青青混在红缨和青墨之中，强忍笑意嘀咕：“这话说得好勉强哦。”

　　听见的人纷纷忍俊不禁，满眼笑意地看着兄弟俩单方面地和柴绍针锋相对。

　　耳聪目明的李世民黑了脸，显然是听见了云青青的吐槽，他忍了又忍才把反驳的话咽了回去，硬邦邦地别开脸拒绝道：“不了。”

　　然后又同李三娘道：“阿姊，我和三郎同云姊姊一道，你放心去玩吧。”

　　李三娘伸手捏了捏两个弟弟的鼻子，笑道：“那我可就走啦。你们俩好好照顾青青。”

　　于是最后只剩下了云青青和李世民二人六目相对。

　　“唉！”李玄霸背着手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都靠不住，还是得靠我们自己。

　　云姊姊，你想先从哪里逛起？”

　　“我对这里不熟悉，客随主便，请两位小郎君随意带着我走走吧。”

　　这话可把两兄弟难住了，他们也鲜少来，也没比云青青熟悉到哪里去。

　　最后三人一拍即合，决定一通瞎走，走到哪算哪。

　　.

　　如今的大兴善寺虽然还没有成为日后的密宗祖庭，但已经是隋朝的国寺，不论是人气还是香火都旺盛得很，云青青觉得这人流比起现代那些人气稍逊一筹的寺庙也差不了多少了。

　　当然，和雍和宫、灵隐寺这种顶流自然不能相比。

　　唯一的差距可能就是，现代香火最旺的是财神殿，往往需要排队进香，现代打工人的追求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而古人们的所求就五花八门了，每个菩萨的供案上都摆得满满当当，主打的就是一个我全都要。

　　云青青在心底感叹了一番古今差异，又满嘴跑火车地跟李世民二人嘟囔了一番“中国人的实用主义拜神观”。

　　不管是李世民和李玄霸，还是随侍在侧的侍女护卫，都是一边在心里默念“凡人无知，菩萨莫怪”，一边使劲支棱起耳朵听云青青讲那些诸如“逢旱逢涝打龙王”和“三天之内不下雨，先扒龙王庙，再用大炮轰你娘”[1]的故事。

　　“这位太守（指云青青口中的张大帅）实在不拘一格。”其实李玄霸想说的是胆大妄为，但时下魏晋之风仍甚，世家子弟尤为推崇率真不羁的狂士之风，说不准许多人听闻此人事迹还会引以为知己呢。

　　“大炮是什么？”李世民抓住了另外的信息点，“是投石车吗？”

　　云青青梗了一下，该说不愧是天策上将吗？这方面的敏锐度实在让人叹为观止。

　　但这话题也不好在人流如织的佛寺中说，于是她掏出了敷衍大法：“等以后有时间了我跟你仔细说说。”

　　李世民点头，不再追问，而是在心底默默记下了这个话题。

　　说来大兴善寺虽然占地甚广，却到底是坐落于城市之中，不比那些在城外圈山占林的寺院，云青青也无缘探访作为古言小说中剧情多发点的“寺院后山”。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寺院门口，出了门正对着的就是坐落于崇业坊的玄都观。

　　虽然如今佛道大盛，但道门也没有因此衰落，至少玄都观这个皇家道观的人气并不逊色于大兴善寺，更有甚者刚出了大兴善寺的门就直接往玄都观而去。

　　云青青感到自己的一些刻板印象被打碎了，惊异道：“道祖佛祖一起拜，果然是兼收并蓄、实用为上啊。”

　　可见无论今人还是古人，求神拜佛的终重点都是实用为上的主义。

　　李世民和李玄霸也是第一次发觉这个细节，纷纷震撼地齐齐点头。

　　几人寻了一个小亭子落座，既观大兴善寺香客往来，又看玄都观门口车马如织，有时候瞥见熟悉的面孔，李世民还会热情地向李玄霸和云青青介绍，云青青沾了李玄霸的光，借此机会狠狠了解了一把大隋勋贵们背后错综复杂的联系。

　　——但凡坐在这里的不是她，而是任何一个研究相关历史的学者，也不知对方该如何心潮澎湃、涕泗横流。

　　时不时云青青也发起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题，比如：“也不知大兴城诸多佛寺，哪一家的素斋最好吃？”

　　“若是外地人入城游玩，哪几个地方是一定要去的？”

　　“各坊的特色是什么？”

　　等等。

　　可以说非常有做旅游攻略的特色了。

　　这些话题不仅是李世民二人参与，就连侍女和护卫们也踊跃回答，跟着他们七嘴八舌的描述，李世民只觉得从未发现大兴城如此多姿多彩，当下便拉着李玄霸的手信誓旦旦：“我们今年便尽力将这些好吃好玩的都试过一遍！”

　　“然后出一个小册子，将这些吃法玩法和路线记在上头。”云青青笑眯眯地补充，“若是以后你们有外地的朋友来大兴城，便可以将此教给他们，君与我同游，岂不妙哉？”

　　云青青这个提议很是搔到了本就爱交朋友的李世民的痒处，乐得他喵喵叫了好几声，又拉着李玄霸开始规划这个册子要怎么写。

　　云青青啄了一口杯中清水，想象着日后那些唐太宗的粉丝们捧着文物复原款，按图索骥地挨个在“大唐白月光代言”的打卡点排队的模样，便要用尽所有力气才能不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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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云青青：为以后的旅游特种兵们操碎了心。
[1]出自张大帅的《求雨》，张大帅在诗词方面也是个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