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谁怜（清穿）》青峰永屹

7、第七章 取财有道（上）

　　如果不是我早已将《岳飞传》倒背如流，如果不是那岳老头除了叫我打坐扎马以外什么都不教，如果不是我心有不甘跑去练武场偷学拳法……我想我也不会那么快就跟贺图来了个尴尬的“巧遇”。

　　彼时，我藏在岳家武馆练武场西北角的一棵大槐树下比划着拳脚。岳老头不在，大弟子何晖带着他师弟们打一套蛇形拳。白蛇吐信，拨草入洞，我精力集中暗暗记着动作，没有注意到有人走到了我身边。

　　“云罗。”是贺图的声音。
　　我正心虚，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贺图却没注意这些，拉住我往小庭院方向跑：“跟我来。”
　　我稀里糊涂任由他拽着，来到长廊尽头的小亭子里。四顾无人，他这才开口：“我有话和你说，坐下吧。”

　　自从那晚上的事后我们几乎没有再见面，看他这样子大概有什么要紧事，我便也没必要躲避。
　　沉默半晌，才等到他开口：“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其实爹早已经知道你在我这里了。不过你放心，既然你不想再回家，我便不会强迫你。”
　　我倒吸一口气，又松了一口气，却没有插口。
　　贺图神色间俱是愧疚：“娘亲的事……我很抱歉，不能为你多做些什么……”
　　“大哥别这么说。”我忙接道。
　　“事到如今，我就索性把事情说开吧。按我以前的想法……”贺图抬眼看了我一下，自嘲一笑，“等你十五岁及笄后，我就和爹说我们的事，不管他答不答应，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我又想着过个几年，你可能也会……如果你另有心仪之人，大哥也愿意撮合你们，为你求一门好亲事。”

　　听到这里，我还是有些吃惊的，一为他的坦白，二为事情的真相。虽然我本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听到当事人的承认就是另一番感受了。我默默感慨，这古代人有时候比现代人还要开放哩，虽说没有血缘关系，但也毕竟是兄妹相恋。不过公开真相只怕还是不能为世俗所容。然无论如何，从我的角度来看，贺图的确是一位真心疼爱妹妹，又富有责任心的好大哥。

　　我想了想，真诚道：“大哥凡事皆为云罗考虑，云罗却一直给大哥添乱，实在汗颜。”
　　谁知贺图却涩然道：“你果然是与从前大不同了。”
　　我解释：“大哥，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忘了以前的事了，可如今听大哥一讲，只觉亏欠了大哥，所以不想再麻烦……”
　　贺图打断我：“你是我妹妹，我不对你好对谁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大哥都会像以前一样疼你爱你。只是希望……你还是能像从前那样跟我撒娇，把我当作你的亲人来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疏离客气。”
　　“大哥，你放心。”我点点头，“不管他们怎样，你永远是我的好大哥。”

　　贺图这才欣慰地笑了，笑得很舒展很好看。看着这样干净的笑容我心里有些欣喜，原来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只要说通了，心里的疙瘩也就解开了。想来从前的云罗与她大哥情谊深厚，也许有敬慕有依恋，但可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男女之情。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急着离开了，我才十二岁，就让大哥再养我几年。但是沐家的债我还未还，所以还是要工作要奋斗滴。

　　晚上我又跟远山将白天的事说了，他听后并不像我那样释然，反而眉头紧锁，我不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只好随便找话逗他：“远山，你放心，等我长大赚了钱，一定先跟你一起游遍大江南北，共览大好山河，然后找个风水宝地给你买一个大院子，再娶一房媳妇儿，不，再娶几房如夫人、小妾，生好多好多的宝宝……怎么样？”
　　远山大概从来没听过我说这种话，一时俊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我笑话他没出息，年已及冠，娶媳妇都嫌晚了，再这么混下去，岂不是要当老鳏夫。他却不言语，我又笑说反正我也嫁不到好夫婿，不若咱俩凑一对算了，我不欺负他就是了。不料他在有些赧然的同时，还轻轻点了点头，神色惊喜而郑重。我忍不住抖了抖，心中担忧他是否误会了；随即又想如若回不到现代，就和远山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便再次释然了。

　　***

　　“哇，这可是……汉朝的玉辟邪？啊，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小声嘀咕着，“……唐三彩文官俑呀，果然是好东西。还有明正德的五彩鱼藻纹盘！你家是不是什么商帮的，可真够衬的啊！”
　　艾禩却只是笑笑：“云罗果然识货。”

　　从东汉到清朝前期，各种古董应有尽有，京城的遗风堂古董店算得上是一个微型的故宫了，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家店珍藏颇丰，更令人想不到的是这店老板就是艾禩的九弟艾禟。原来我结交了个亿万富翁啊。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我便借机向艾禩请求在这家店工作。
　　本姑娘在现代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去过北京的故宫博物院，外祖父又有不少收藏，学的又是历史专业，自然也不能算是孤陋寡闻了。接待一下客人，给这里的师傅打打下手，应该是没有问题。

　　于是……三日后，我成了京城遗风堂古董店的伙计。

　　“这位客官，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来客人了。第一天工作，我还是瞒着贺图和远山出来的，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扮男装，既刺激又新鲜，招待客人也是十足的热情和耐心，“这些都是明朝永乐年间的瓷器，客官好眼光啊。”

　　书生模样的客人只是点点头，转身又去看其他的古董。我见他似乎没有要购买的意思，便没有再跟着他过去。毕竟是头一回工作，还有什么经验，见一时没有什么其他的客人，大掌柜吩咐我去照看一些名贵古董，我便回到展柜前，小心谨慎地用绒布擦拭着一个唐朝时期的白瓷穿带壶。这里有许多珍品是需要细心保养的。

　　不多时，又一位客人光临，大掌柜竟亲自迎了出去，态度甚为殷勤：“呦，三爷！稀客呀稀客！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原来是洪大掌柜。”
　　“不敢当不敢当，您快请进！有您亲临本店，荣幸之至。”大掌柜忙招呼其他的伙计沏茶，随即又将人请上座，“今儿个三爷是来看什么的？上个月新到一批上好的玉器，我带您去看看？”

　　若是一般的客人，大掌柜不会带进藏有珍贵古董的室间，而这位被称作“三爷”的男子……我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谁知不看倒还好，这一看——

　　这三爷相貌堂堂，文质彬彬，外形高大魁梧，很MAN，我撇撇嘴。身穿一件立领直身的银灰色长袍，显得身形修长；外罩一件石青色马褂，衬得他面如冠玉，气度超拔，仪态洒脱。“腹有诗书气自华”，脑海里忽然就飘来这么一句。
　　他正襟危坐，端茶小啜时优雅而随意，神情慵懒而惬意，从某方面看和艾禩竟有些像，我的目光随着他放下茶碗的动作转而凝视着他那呈马蹄形的袖端，一时没注意自己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

　　那人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随即两道视线扫了过来，在我面上顿了顿，我依旧望着他，他也看着我，我们就这样对视了两三秒，随后又各自转开了目光，我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似的。

　　“太后的生辰快到了，我正愁着不知该送些什么作贺礼，昨儿个听府上的人说九弟的遗风堂宝货最多，所以特意来这儿来瞧瞧。”那位三爷漫不经心地向大掌柜道出了来意。我注意到他的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十分好听；他的言谈举止处处显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风流。
　　不过，他说“太后生辰”，又说要送“贺礼”，再提到“九弟”……我进而联想那个艾禩，心里隐隐明白了什么……

　　“洪伯，刚才那位三爷……可是当今圣上的三皇子？”待三爷走后，我寻隙问了大掌柜。
　　“可不就是三阿哥？”大掌柜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哪儿还有别的三爷？”

　　康熙皇帝的三阿哥，应该叫爱新觉罗胤祉。这个人物学识渊博，记得上大学时校公选课上教授讲过一些，历史学家阎崇年曾说他是一个很杰出的科学家……
　　……他九弟，也是艾禩的九弟，艾禩、八爷……原来是爱新觉罗胤禩！我一阵懊恼，当初就猜到他非富即贵，却没想到他就是康熙年间赫赫有名的皇八子！他那三个弟弟，想必就是九阿哥、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了。天哪，我居然还在皇子旗下的店里工作呢！我虽然没有专门研究过清史，但好歹历史常识还是有的。我凭记忆对照如今的境况——现在是康熙四十一年，一切应该都还算平静……就是不知有什么大事发生……也就是1702年，学历史、读历史时都背过些神马呢？
　　我搜肠刮肚，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康熙南巡，如果没记错应该是第四次了。我这时开始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搞好学业了，不然我要是能精通清史也能未卜先知，铁口直断爽一把呢！

　　刚才自己因为沉入震惊当中迟迟没有缓过来，所以没有再关注那三爷的情况。我突然有些好奇：“洪伯，三爷可看上什么宝货了？”
　　大掌柜道：“三爷临时有事先走了，也许改日会来。”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虽然我的工作大概受到了艾禩的照顾不是很辛苦，但也并不轻松。在古董这一行，我的专业知识显然还不过关，只能趁着空闲时间向师傅请教，我现在又开始遗憾当初考大学没有选考古专业。

　　这天上午，来了个熟人——正是七夕那天在“食为天”里遇到的墨衣少年，即十四阿哥。

　　不得不提的是，康熙皇帝的儿子个个都是好样貌，至少我目前见过的几个都还不赖。十四阿哥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尤其眼睛极有神，长得挺俊朗的，不知为何令我顿生一种异样的熟悉感。今天他没有穿那件墨色劲装，而是一件宝蓝色的团锦长袍，显得人神采奕奕，意气风发，毕竟是皇子，身份高贵，颇有几分少年得意的风采。看他现在也就十几岁，放到现在不过一个高中生，距离一个威慑边疆、扬名古今的大将军王还不知会有多少岁月的沧桑。

　　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大掌柜身前：“洪伯，八哥他们在吗？”
　　大掌柜连忙行礼：“回十四爷，八爷最近几天没来过这里，九爷今儿一大早赶着去江西接手一笔大生意，十天半个月的应该不会回来。”
　　十四阿哥：“早上就走了？这么急啊。”

　　大掌柜四处看了一眼，见我离他最近，低声斥道：“愣着做甚？”
　　我会意，赶紧倒了一杯热茶送过来：“十四爷，请用茶。”
　　十四阿哥随手接过，瞥了我一眼端到嘴边喝，却又似有所察地又盯了我一瞬，若有所思道：“咦，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啊？”

　　我一愣，对，我现在扮的是男装，而上次见面是女装，她没认出来倒也正常。可是要认出来了，还真不是一般的尴尬：我当时吃了顿白食，既然八阿哥都知道了，想必他也看到了；后来我戴了面具，被他错当成小偷；逃到珠玉坊假扮花魁表演，他似乎也在场……总之，每一次都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