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心谁怜（清穿）》青峰永屹

6、第六章 兄长心事

　　夏日的夜晚不似白天那般燥热，随着夜幕的降临，喧闹的街市渐渐静了下来。月凉如水，清风习习，岳家武馆小庭院里的池塘边树影斑驳，吹得树叶沙沙响。

　　“吱呀”一声，静悄悄的庭院里东边黑漆漆的厢房的门开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哧溜闪了进去。然后……灯被点亮了。

　　“大哥！”我惊叫，看着坐在桌旁一脸阴沉的贺图，一时有些语无伦次，“你、你怎么？什么时候，来……的？”
　　贺图的脸在灯光下忽明忽暗，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一双狭长的眼睛紧紧盯着我，我的小心肝不由颤动了。
　　“大、大哥。你说你，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我想我脸上写的是“谄媚”二字，“嘿嘿，这，我都没……”

　　“过来。”
　　虽然只有两个字，语气却不容置疑，吓得我浑身一哆嗦，往前一点一点挪着步子。
　　我顶着一身的冷汗以蜗牛的速度向贺图处行进，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表情的变化，只见他那一张还算不错的脸已经黑如木炭了，隐有发怒的预兆，这大概就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了。

　　我再次抖了抖，决定勇敢面对现实：“大哥，我不该这么晚才回来，不该事先不通知你，我、我知道错了，原谅我吧。”
　　贺图紧锁的眉头隐有松动，我垂头丧气地立在他面前，一副乖宝宝认错的样子。他起身走来，双手按在我瘦弱的肩膀上，俯下身道：“云罗，你到底去哪儿了？都快亥时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我不自在地躲开他担忧的目光：“我就是，路上碰见一个朋友，聊得太投机忘了时间……而已。”
　　“朋友？什么朋友？什么时候碰到的？在哪儿聊的？”一向温和的贺图突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弄得我很心虚。
　　“这个啊，我也记不太清……那个，远山呢？他睡了没？”有意转移话题，然一想到今天的收获，我就忍不住想赶快向他炫耀。
　　“回答我的问题！”贺图额上青筋暴跳，攥着我肩膀的肩膀越发用力。
　　“疼！大哥你放开……你轻点……”

　　“云罗，你变了。”贺图松了手，有些颓然地望着我。
　　我惊了下：“大哥你想多了，我只是、只是长大了。”
　　“长大了？不需要我了？需要远山？！”他的眼里分明闪过一抹痛色。
　　听这口气，莫非沐贺图与瓜尔佳云罗之间真有“JQ”？我耐心解释：“大哥，这两年在哈密都是远山照顾我，我依赖他有什么奇怪呢？”贺图默然，我有目的性地继续：“何况，大哥你有大嫂和覃覃（沐贺图之子）要照顾，现在又有柔宁姑娘……我也不是小孩子了，哪能再给大哥添麻烦呢？”
　　贺图闻言脸色一白，紧张地看着我：“云罗，不是这样，我没有、真的没有！你相信我好吗？”

　　不待我再说什么，远山竟冲了进来：“小姐！你回来了！”语气里透着疲惫和欢喜，我顿感愧疚，怕是寻了我一晚上吧。
　　“远山，我没事。你快去休息吧！”
　　“可……”远山不傻，他看看脸色铁青的贺图，再看看瘦弱单薄的我，犹豫着。
　　“我要睡了！”我给他送去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才出去，不过是守在门外。我和远山相处了这么久，一个点头、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彼此的意思。

　　然而，我忽视了眼前这位——
　　“云罗，你不要和远山走得太近了。”贺图警告我。
　　一时口没遮拦：“为什么？”
　　“他是个下人！”他怒了。
　　“他不是！”我怒了。
　　“你！”
　　我不管不顾了：“我不管你怎么想，远山他在我眼里不是下人，他是我的亲人，是我的朋友！”
　　看着恼羞成怒的贺图，知道他本也是关心我、担心我，但远山毕竟一直和我共患难，就算是瓜尔佳额娘过世，所有的家仆都走光了，没有足够生存的钱财在身，他也没有丢下我不顾。他是我在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依靠，我不允许别人这么说他，只得心中默念：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可惜事与愿违，暴风雨并未到来。贺图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不再看我：“你好自为之。早点歇着，我明天再来看你。”说完拂袖而去，留下一个若有所思的我。贺图有何原因与远山不和？除非……

　　“……大少爷和福晋大婚前几天，小姐你失踪了一回，后来还是大少爷把你寻回来的；大婚当天晚上，也是大少爷陪着小姐、哄着小姐，小姐才睡了的。……”

　　几日前远山的话再次回响在我耳畔，而七夕当日贺图急于撇清与花魁柔宁关系的态度使我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同时也更加坚定了自立更生的想法。随手掏出今日当首饰得来的银票，思绪又飘回了白天发生的事情……

　　***

　　“八……公子，呵呵。”我讪讪地开了口,“你是这家当铺的老板吧？”
　　“算是吧。”八爷放下手里的茶杯，动作优雅自然，“我不是什么八公子，姑娘叫我艾禩即可。”

　　艾禩？好奇怪的名字。八爷？好奇怪的称呼。

　　“好。那，刚才谢谢了你啊。”我笑笑，“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我都扮成这样子了……”想我为了扮成一个小爷们儿，把眉毛给描黑描粗了，看起来跟蜡笔小新差不多；脸上糊了一些棕粉，使皮肤颜色加深、粗糙；颊边甚至连贴带画了一道疤痕，以增加男子气概；垫肩、束胸、垫鞋更是不必说，为了藏住前面的头发还戴了顶稍大的帽子遮住前额，一身男装，配上一把折扇，像模像样的气质（自认为模仿得比较好），走起路来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连说话声音都注意到了。怎么一下就就瞧出来了呢？

　　“姑娘扮得的确很像。”艾禩笑得温和有礼，卖了个关子，“说来还是在下和姑娘有缘。”
　　“什么缘？”
　　艾禩并不回答我的问题，不紧不慢道：“姑娘可是缺银子花？这么些贵重的首饰全拿来卖？不怕引人怀疑吗？”

　　我听了有点儿不爽，本来就是怕引起人注意才分成多次去变卖，谁知不管分多少次只要是去同一个地方卖，结果还是一样。
　　“艾公子放心吧，这些东西既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抢的，绝对是通过正当途径获得的。”
　　艾禩闻言一怔，随即笑道：“姑娘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担心姑娘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哼，我暗自好笑，麻烦还不是你那几个好弟弟招来的。若不是他们穷追不舍，我和远山哪里用得着弃了家当逃到青楼赚花魁的钱？！要知道，偷窃在古代可是不小的罪名，我才十二岁，大好的青春时光还等着本姑娘挥霍去呢。

　　想了又想，虽然想不出对方是何意，但是为了避免误会加深，我决定坦白：“这位仁兄，我跟你直说了吧，那天……”

　　从七夕游街遗落钱袋，到“食为天”用计吃白食，再到被误认小偷，然后到逃入珠玉坊与花魁交易，最后到变卖首饰以求生存，前因后果，我概括又具体地给他说了，有关沐家恩怨自然跳过，掐头去尾，只说自己和一位朋友来京城游玩失散了。

　　把那一整天的传奇讲完，我已是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茶杯一仰脖全灌了下去：“我知道我说的这些很离奇，不过我以我项上人头担保，我说的都是事实，绝对没有编故事，信不信由你。”
　　艾禩听得很认真，神情专注、耐心十足地等我讲完，歉然道：“原来是家弟惹的祸，姑娘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我就替他们给姑娘赔罪了，可好？”
　　“什么赔罪不赔罪的，我们江湖儿女从来不计较这些的。”我可能是有点忘形了，还以为自己是侠女什么的，“只要你相信我说的，只要他们别再把我们当成小偷，我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就当是……花钱消灾了。”再说我也不信你是认真的。

　　艾禩见我双手合十，态度虔诚的样子，不禁莞尔：“姑娘果然是胸襟开阔。”
　　“那是那是。”艾禩听了又愣了愣，大概是没见过我这么不谦虚的小姑娘，然而他嘴角的笑意却更浓了。

　　我和艾禩很快熟络起来，虽然我知道他一定是什么官二代、富二代之流，但所谓“英雄不问出处”，他不仅长得英俊，与人相处也很随和，我们聊得投机，从当铺的前朝古物鉴赏聊到各朝历史文化，从大江南北地域差异聊到各地风土人情，我突然感觉自己找到了知己。一高兴，竟忘了晚膳时间。出于礼节，艾禩自然要留我用膳，且谈且食，顺便小酌几杯，待他要送我回住所时，天已经黑了。这才有了今晚之事。

　　***

　　次日晌午，趁着贺图出门办事，我便将远山招到屋里来“密谋”生财之道。本来也是早晚要考虑的事，只是因为贺图而提前进行了。
　　初步设想是开一个店铺——一个提供护肤美容知识、产品及服务的店铺。我对经济贸易一点不通，前世所学所爱暂时都无所用途，更没有什么生存技能傍身，总不能真到青楼唱歌跳舞去吧。游街时曾无意看到几个姑娘买胭脂水粉，这倒令我灵机一动。化妆固然美姿容，但是女子娇嫩的肌肤也是需要悉心呵护的，更何况古代那些脂粉含铅、汞重金属元素超标之类的也未可知。想来想去，本姑娘高中、大学时期学来的养颜之道，腹中尚存的一些护肤心得，也许在这个时代能够有所助益，毕竟，女人的钱是最好挣滴。
　　然而愿望总是美好而虚幻的。以我现在的财力开一个店铺是远远不够的，显然需要投资人的帮助。在京城我有几个认识的人呢，沐家我是直接淘汰了的（且不说我将来还要提供他一家子赡养费和小云罗欠下的生活费），包括那个贺图，谁知道他和沐恬是不是一路货色；岳家武馆的人也不行，这名义上的师父……咳咳，不提也罢，至于学员们（即所谓的师兄弟们）也不过是些普通人家的孩子；目前只有一个艾禩，我需要多多和他接触，深厚的友谊需要慢慢培养，待到时机成熟，再向他提出请求，相信到那时我的梦想便不再是镜中花、水中月了。

　　我沉浸在自己设计的太美好的未来中，时不时嘿嘿傻乐几声，直到某人向我投来惊恐的目光，方有收敛。

　　接下来的几日，我一直躲着贺图，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名正言顺地脱离他的掌控。我不知道他对于我离开沐家真正的想法为何，所以不敢轻举妄动。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所以我必须先了解沐家、他和我三者之间的情状，才可能找到症结所在,才好下手。

　　然而，还不等我想好如何与贺图来一次正式的沟通，他就忍不住过来找我坦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