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谣》思简若繁

5、江山神马的，都是浮云

　　那十六再一次来到紫苑，出了大殿，他扶公主上撵，帘子一落下来，李战脸上的所有生动表情都归于沉寂，如玉雕一样的五官冰冷安静，只有那双精致的，眼角上挑的眸子，慵懒中透着一丝狠绝。
　　十六就算再没有读过书，也知道她刚刚那种嚣张放肆的做法大大的不妥。
　　别说一个生在皇家的金枝玉叶，就算是一个平民百姓家的穷苦女孩，也绝不会如此荒诞不识大体。

　　十六沉默的坐在李战左手边的矮凳上，尽管他和他的小厮惜福讨论过所有的细节，也认清了自己的命运，可是他还是从心里不喜欢这个高高在上，却喜怒无常，行为放荡的公主。
　　若她是大夏备受推崇的战神，那只能说明，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他想什么，李战一眼看穿。戏弄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看人无奈，李战通常就有一种扭曲的快乐。胸口针刺般的一痛，李战转开了目光，忍不住微微弯腰伸手按住了胸口。
　　十六惊了一下，抬头看她的表情，慌乱起来
　　“你....你...殿下...”
　　李战瞪了他一眼，低喝道
　　“闭上你的嘴，想让天下都知道么”
　　十六不明所以，手足无措，跪坐的身子直立起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战皱了皱眉，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在嘴角一按，而后叠起来，递给十六
　　“你藏好”
　　十六刚刚清清楚楚的看见上面的些许血迹，僵硬的拿过来，憋了半晌
　　“应该....应该看大夫”
　　李战理也没理，将头向后一靠，闭目养神。

　　十六看着她整齐流畅的眉微微的皱着，就这一点，整张脸上就出现一种令人心疼的隐忍脆弱，心就又软了。
　　这人不是别人，上次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就害了一条人命。
　　十六无所适从，咬了咬嘴唇，还是呢喃道
　　“这.....这么....看大夫....吃些药”
　　李战微微翘起了嘴角，不语。

　　当夜，泰和公主宣十六侍寝，红鸾失手摔了饭碗，碧鸾愣了愣，去汉源阁嘱咐十六，事出仓促也来不及教导什么，便塞了一幅春宫图给他，十六面红耳赤，满眼羞愤，可是还是被逼着一页一页的讲解教导教导。
　　掌灯十分，他就被一堆侍卫夹着，跟在碧鸾身后来到了公主的寝宫。

　　公主的寝宫垂着各式各样精美的丝帐，转过屏风隔断，有珍珠帘遮着，里面是淙淙的水声，冒着微微的蒸汽，侍卫在殿外就止步了，碧鸾领着面色赤红的十六站在珍珠帘外，轻轻的道
　　“殿下，可要公子里面伺候？”
　　淙淙的水声中传来十分慵懒惬意的声音
　　“不必”
　　十六僵直的站在碧鸾身后，两眼死死的盯着地面，今夜要面临的事情令他恐惧，可却像砧板上的鱼肉，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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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鸾将他带至里间，叹了口气
　　“公子，您可都记住了？”
　　十六几乎无地自容的哼了一声，碧鸾皱了皱眉头
　　“公主是个宽厚的人，但是你一定得尽心。”
　　十六紧紧的攥住单薄的衣袖，手心额头都是冷汗，碧鸾心里七上八下
　　“公主是人中龙凤，常人就是见上一面都难，能在公主身边，那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如今兵荒马乱的，能活命都是上天垂怜”
　　十六默默的僵了脸。

　　李战拨开珍珠帘的时候，抬头瞟了一眼，正看见碧鸾拿了条巾子塞在十六手里，冲他使眼色，便道
　　“都退下吧”
　　满屋子的侍女太监无声的退了下去，十六觉得更加恐惧了，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厚锦。李战信步走到一边，自取了一条厚锦擦拭半干的头发
　　“你叫什么名字？”
　　十六不抬头
　　“十六”
　　李战莞尔
　　“姓什么？”
　　十六愣了愣，如今这种身份，他羞于认自己家的姓，便沉默了半晌，道
　　“没姓”
　　李战微微挑起眉，一张玉雕一般的脸就如春回大地，骤然风流万种
　　“哦，没姓”
　　十六心里那点倔强愤恨还在，可是恐惧便如潮水一般，百倍千倍涌出来，两脚都颤抖了，到不知道为什么，胸中有口气，就是直直的没有跪下。
　　李战也没看他，略微垂眸沉吟了一下
　　“那便姓段吧”
　　十六呆呆的抬起眼睛，正看见李战冲他弯眸浅笑，烛影重重，那柔和的金色好像浸润到她半透明的皮肤中去一般，乌黑的眸子弯着，睫毛浓密乌黑，若撇开这位公主的性情品质不谈，着实是他十六高攀不起。
　　李战将手中的厚锦随意一扔，一头乌黑的长发泽润的搭在身上，十六忘记了转头，李战盯住他的眼睛，慢慢的又变成一种迷茫的神情
　　“浩瀚如海，就叫瀚”

　　十六着了魔一般钉在地上，李战闭了闭眼，仿若十分疲惫，扔掉外衣躺在床上，道
　　“段瀚，睡了”
　　良久，十六站到脚凉，才木呆呆的走向床榻。

　　纱幕重重，段瀚小心翼翼的撑起身子，看了看身边的人，乌黑的头发铺了一床，小巧的头颅枕在玉枕上，双手合在锦被上，睡得端端正正。
　　段瀚压抑的呼吸了一下，感觉背上的热汗顺着脊背滑下。
　　口干舌燥，脑子里乱哄哄的，段瀚回忆着书里的情况，可一时间却什么都记不起来，全身滚烫就像有团火在烧。
　　目光从李战饱满如玉的额头，到她挺值的鼻梁，光洁的脸颊，合起来如同鲽翼一般的睫毛，到粉白的唇，小巧的下巴。
　　近距离看，这位公主卸去了白日里的不可一世，静静的，就像一块温润的玉雕。实在太过迷人。
　　段瀚颤抖的呼吸着，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长发，乌黑的头发还带着水香。

　　李战一动未动,段瀚屏住呼吸一点一点的凑近，却猛地天旋地转，咕咚一声摔进了床里，李战坐起身来哈哈大笑。
　　笑到力竭，才擦了擦眼泪
　　“我说你小子一脸要死要活的模样呐，那帮丫头到底教了你些什么杂七杂八的鬼东西，哈哈...”

　　段瀚七扭八歪的摔在床里，脸上七分迷茫，三分羞恼，简直比刚才还想去死。李战伸指刮刮他下巴
　　“这手感，还是小孩子吧，碧鸾这丫头，简直坏透了”
　　段瀚脑袋一热，啪的一声打开李战的手。

　　就见对面乌黑的眸子骤然一冷，顿时回过神来，老老实实的跪在床上。
　　李战敛了笑容
　　“睡吧”
　　段瀚跪到全身冷静，才慢慢的抬起头，面前是李战的背影，覆着精美的月晕锦，曲线起伏。想起刚刚那双冰冷的眸子，心里便像注入了凉水。
　　小心翼翼的躺下，紧贴着墙，段瀚一直盯着那背影，直到天色微亮，才迷迷糊糊的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