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买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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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醒来的时候，愣了,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粉白的墙壁，雕花的窗格，淡绿色的纱帐，就连他身下，都是软软的床铺，细瓷枕泛着柔和的光华。
漂亮的桌子上，摆着精致的灯台，罩着雪白的纱笼。
这若不是梦里，又如何看得见？
十六动了动，身上便泛出一阵清香，懵懵懂懂的摸了摸身上，不晓得什么料子，柔软细密，不是布，也不是锻，也不是毛，奇怪得很。
头发披下落在脸颊两侧，冰冰凉凉的舒服，清香宜人，和从前的腻涩绝不相同。
门轻轻的划开，早春的清晰混合着花香蓦然冲进来，清亮亮的阳光铺洒在质地醇厚的深红色地板上。
荷叶一般绿的裙子飘进来，绕过屏风，黑白分明的眼睛在他身上一瞧，咯咯的笑起来
“呦，小哥儿醒了，快些整理好了，去见公主吧”
十六木愣愣的被她摆布整齐，一身白衣，宽阔黑边，头发上带着皮革小冠，那女子嫣然一笑
“瞧瞧，倒像是世家的小公子呢，公主可真是好眼光呐”
十六的脸几乎要烧起来，口中呐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缩到地缝里去。他知道公主是谁，那个人微微歪着头打量他的神情就刻在他的脑海里，京都的人夸奖人，都说人中龙凤，肯定说得就是这种。
那人倒也不是长得多好看，多惊艳的。
可身上偏偏有一种光晕，再漂亮，再好看的，和她一比就粗劣了。
神光如玉。
十六想着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随着前面的姐姐走出房门。
那人回身眯眼一笑，粉红的脸颊上，乌黑的睫毛翘翘的，十分的清艳。
“小公子，我叫碧鸾，日后有个什么吩咐，找我就是了”
十六呐呐的连头都不敢抬，紧紧尾随她走出院子，一路上姹紫嫣红也没敢多看。
十六觉得自己那间院子已是最好了，没想到，还有更好的，公主这房间里，无一不是价值连城，那繁复的雕花木器，好像有了生命的藤蔓花朵一般绽放缠绕，那薄如蝉翼的白纱帘，如同月光一般，似乎还淡淡的发着光。
那挽着象牙席篾窗帘的金钩垂着玉玲，在微风中轻晃作响，带着磁性的醇厚。
一个女孩跪坐在一寸深的蚕丝地毯上，手持银勺将蜜制的半开桂花一点一点的加到紫砂小炉中去，那花就在炭火的热力下缓缓的绽开，满室甜香。
公主就歪在软榻上，脚上蹬着流云银文的绸缎软靴，也是白锻黑边的广袖曲裾，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挽着，用一段银色绳子扎住，长长的银色流苏混着散落的发流泻下来，就像暗夜沉星的河流。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漫不经心的抬头看了看他。
“嗯，不错，用饭了不曾？”
十六跪在地上，局促万分，那红衣的绿衣的女子，都拿眼瞧着他，青衣的满眼笑意，那红衣的却蹙着眉头。
哆嗦了一会儿，十六小心道
“草民...小的叩见殿下....”
公主一翘嘴角，微风吹动她额间的碎发。她声音柔和起来
“红鸾，正餐时候未到，传些精致小点来”
那红衣女子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十六悄悄抬头看看，却见公主站在他身前，就着他抬头的瞬间，将他下颌捏住，乌黑精致的眼睛就定定的看着他的双眸，那玉雕一样的脸上现出些迷茫苍凉来，梦呓一样
“八年了，没想到还能见到”
那绿衣女子在后安慰道
“殿下节哀”
十六不明白她们说什么，但是，这个时候公主看起来相当柔和，一种暖暖的温香从她袖口领口散出来，不由大着胆子道
“公主殿下....小的...小的，要去....要去净身....”
公主收回了手，淡淡的看着他，微微一抬眉
“哦？”
十六呐呐道
“我收了，收了人家银子”
公主不以为然的勾了勾嘴角，玩笑道
“你收他五两，我给了他十五两，你现在是我的不是他的”
十六哆嗦着道
“大哥说，说，人无信不立，我....我欠了人家恩情”
公主莞尔
“碧鸾，去杀了那个太监”
十六大惊，回头一看，那绿衣女子却早就不见。泰和公主的眸子半丝暖光都不见，沉如渊，冷如冰，目光如电，就那么直直的逼视过来。
十六纵使有些干巴巴的道理也都讲不出来，额头满是冷汗的低下头，偏偏脊背却挺的直直的。
那一次，十六被遣回了自己的汉源阁，连同公主吩咐的精致小点。可他对着一辈子都没见过的事物却没什么胃口。
那个眯起眼睛十分好看的碧鸾再也没出现过，当天晚上，汉源阁就来了一个十一岁的小厮。而后，十六就再也没见过公主。
十天之后，十六实在忍不住，想要出汉源阁看看，结果三缄其口的灰衣小厮给拦住
“公子，您不能出去”
十六莫名奇妙
“为什么？”
那小厮面无表情道
“没有公主召见，您是不能出汉源阁的”
十六纳闷
“公主....公主，我就是去找人问问，我在这里干什么活儿”
那小厮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抿抿嘴，不说话。
十六呐呐
“我在这里白吃白喝的，总归不是回事儿啊”
小厮不做声，十六和他十分生疏，这小孩子镇日里板着一张脸，每天忙里忙外的，多余的话一句不说。
从前日子虽然穷，可是身边还是总有人在的，就算是愁苦的脸埋怨的话语，总是有个人声啊，如今摆上饭用过了，那孩子便退了，白日里还好一些，晚上，院子里灯火一一灭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连一丝虫鸣都听得出是在门槛还是在床下。
日复一日，送来的饭菜五日循环一次。
茶壶里总有温热的茶水。
三天沐浴一次，听那小厮报备，每个月，还要发两套新衣，两个月发两件饰品，银钱每个月一两。
十六的屋子里有些书，可他有空的时候会稍稍看看，家乡没有战乱的时候，他也曾和邻家的哥哥学过些时日。有些字看不懂，十分吃力。
那些又是兵书，太过深奥，十六慢慢的看，权当打发时光，安稳自己的忐忑。
又过了五天，十六实在忍不住，偏偏要出去，那小厮抵死拦着他，十六怒道
“我又不做活！镇日里在这院子里，当女人么？！”
那小厮抿了抿唇
“公子，小的若给你讲，你可不能发怒冲出去，坏了我们两个的性命”
十六响起公主杀人时候那抹笑容，好看，是极好看的，公主额头饱满，皮肤如玉，那双精致的眼好似黑宝石一般，可就是从牙根就发凉。
于是点点头。
那小厮请他向里走，走到内室合上门
“公子，您知道小的是什么人么？”
十六摇了摇头，那小厮道
“小的是紫苑里的家生奴才，小的的父母都是碧管家花十个铜板儿买来的”
十六眨了眨眼睛，那小厮继续道
“公子您，是殿下花了十五两要来的，咱们都是这紫苑里的人，也都是公主的人，生要侍候，死要陪葬”
十六疑惑道
“这个，我倒是明白，可我不明白，你有活干，我却没有啊”
那小厮犹豫了一下
“公子您和小的随然都是公主的人，但是身份却不同，小的不但是公主的人，还是公子的人，公主是您的主子，而您是小的主子”
十六大惊。
那小厮顿了顿
“公子是个读书识字的，小的的娘说，您这样的，受不了这种身份，可小的求您，您若是不愿意随着公主，也求您可怜可怜小的一家，不要生事。”
见十六不明白，那小厮咬咬牙
”公子，公主名战，兵马在手，杀伐决断尽人皆知，您前些日子惹她不快便不得召见，碧总管还是亲自讨了我过来侍候，相比公主还是喜欢您的“
十六云里雾里，那小厮咬牙道
”其实公子您想想，人名如蝼蚁，何处不安身？当面首娈童怎么了？只要生活得好不也是安安稳稳一生荣华富贵？公主她身份显赫，权势如日中天，凡人若想见她一面，几乎难如登天，如今您得贵人垂青，何不放弃那些虚伪道德，也能几人之下万人之上“
十六愣愣的，不由的抬起了头，阳光落在他的眼眸里，映出一种靛蓝的颜色。那小厮跪在地上，头触地。
别的十六听不懂，可在这种混乱的年代里，面首娈童在卖儿鬻女的家庭里，却是时有耳闻的。
什么活都不用干，又有吃有喝，可不就是供人取乐的玩意儿么？
十六见过街上来买男童的贵妇，一身华贵，满面轻蔑。他没有办法将公主和她们联系在一起。
十六磕磕巴巴半天，其实他不是读书人，吃了几天饱饭而已。为了活下去，太监都愿意当，若是真的当个面首能够自己好，家里也好，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十六觉得自己心里苦巴巴的，心里安慰自己，反正公主和他在一起，总是他高攀了。
就算是一场买卖，他十六又比小厮高贵到哪里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买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