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调查录》虚夜凝月

9、遇袭

　　“呼，终于到了。”
　　柯尔特从我的背上下来，脚步带点摇晃地走进了那栋烧毁的废墟。
　　“柯尔特，小心墙壁塌下来。”
　　我紧随其后地出声提醒道。
　　“呼，不必在意。”
　　柯尔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型手电筒，举着手电筒循着圆形亮光在废墟之中来回调查。
　　“柯尔特，本奇先生的房子不是意外失火吗？为什么要来这里调查？”
　　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问。
　　“洛斯奇，你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
　　柯尔特把手电筒直直往下垂，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察觉什么？”
　　我抿紧嘴唇，神情提防地问。
　　我万般庆幸周围很暗，即便两人距离很近，也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但我能感觉到柯尔特的目光正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
　　我的耳朵传入轻微的呼吸声和温热的气流，是柯尔特踮起脚凑近我耳边耳语道：“洛斯奇·克特尔，不仅知道有关被禁止的知识，还是不存在艾洛学院明面名单上的人，我对你很感兴趣。”
　　我自然垂落的右手不自觉地抓紧外套衣摆，有一种一直竭力隐瞒的秘密被柯尔特一眼看破的感觉。
　　这就是少年调查官的实力吗？
　　“哈，哈哈。”
　　柯尔特又轻快地笑了好几声，与我们身处的死一般沉寂的废墟中对比显得十分诡异。
　　“放心，我并不打算揭发你，你比那些执行官和贤者们有意思多了。”
　　柯尔特止住了笑，又继续举着手电筒四处照射废墟里几个勉强能辨认出外形的家具残骸。
　　我站在他身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电筒发出的光源，呼吸越发沉重。
　　现在的我无疑是被一位刚认识不久的少年调查官套住了。
　　虽然不知道柯尔特到底掌握了多少，但我自知有些事注定无法长久瞒住他人的。
　　到时候会怎么样呢？
　　难道从一开始就不该来到沃索克镇？
　　我反复深呼吸，保持理智后大步走到柯尔特身边。
　　综合镇上昨日和今日发生的事，以及我脑海中涉及的推理碎片，我开始认真地分析道：“柯尔特，你是怀疑两次火灾是同一人所为，照着事发先后的时间顺序认为这里其实是纵火犯的第一个纵火现场。”
　　“正确，不过还遗漏了最重要的一点。”
　　柯尔特把手电筒照向废墟中一个体积较大、被火烧得扭曲变形，看不出原本形状和颜色，外观类似储物柜的残骸。
　　“那位本奇先生在上周举报藏书的持有者后得到了一笔数目不菲的奖金，而奖金的大部分都被用来偿还多年的欠款，余下的钱数目不多也不少。综合地区物价考量，剩下的奖金不足以支撑超过五天的旅行费用。
　　外加上本奇先生人缘极差，镇上居民对他能避则避，恐怕不论是救火还是事后勘察内部情况都不会过度上心。”
　　柯尔特边说边走到柜子前面，手电筒的光直直照在焦黑变形的柜门前。
　　“所以没有人会刻意留本奇先生是何时回来的，更不会有人想到失火的当时人或许就在这间房子里。”
　　储物柜的门因变形而卡住，柯尔特仅能勉强打开一条缝隙。
　　“哇哦，这可真是不堪入目。”
　　柯尔特注视着储物柜里的‘东西’，禁不住感叹道。
　　我站在柯尔特两三步距离之外，由于柯尔特身体整个挡住了柜子空隙，让我完全看不到柜子里面的‘东西’。
　　“是本奇先生吗？”
　　我沉住气问。
　　“目前还无法确认。”
　　柯尔特又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柜子四周，现场搜查差不多持续十五分钟左右结束。
　　柯尔特关闭手电筒把它收好，冲我说了一句“走吧，去下一个现场。”
　　然后先行一步，走到了空旷的街道上。
　　“呼，好累。”
　　柯尔特打了个呵欠，顺便伸了个懒腰。
　　我神色平淡地站在他右侧，认真观察着柯尔特的一举一动。
　　哪怕是亲眼目睹了尸体，柯尔特还是能神色如常又事不关己地继续进行下一项任务，这就是少年调查官吗？
　　不知为何，我的心底莫名燃起一股无名的怒火。
　　“还剩下四百二十米的距离，麻烦你背我了。”
　　柯尔特缓慢地走到我的身旁，语气听起来还是很虚弱。
　　我默不作声地蹲下身，机械地背着柯尔特一步一步往前移动。
　　“本奇先生的事要怎么办？”
　　我感觉心不在焉地问。
　　“告知执行官来处理。”
　　柯尔特教科书般地随意回答。
　　“之后呢？”
　　“之后就与我无关了。”
　　柯尔特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仿佛听不懂我为什么要问他这种问题。
　　我的身体微微紧绷，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不久后，我们比预计时间提早两三分钟到达今早失火的塞里斯·贝克先生的住处。
　　“开始现场搜证吧。”
　　柯尔特踩在焦黑的废墟上，掏出手电筒到处搜证调查。
　　我环顾房屋被烧的七零八落、凌乱不堪的废墟四周。
　　在普通人刻板的印象中，一个被大火焚烧后的现场无疑是一堆待处理的废墟，几乎毫无事后调查的价值可言。
　　但我很清清楚像调查官之类的人不一样，他们能够凭借残留物件的燃烧程度以及现场遗留的蛛丝马迹推断出大致起火时间和起火地点，甚至能找到普通人发现不到的线索。
　　我沉默地站在寂静的街道上，凝视这两栋并排的烧焦建筑。
　　蓄意杀人纵火吗？
　　沃贝斯先生明明和贝克先生、本奇先生一样皆是死于大火，本质却完全不一样。
　　我的目光又望向柯尔特前去调查的现场，随即注意到现场原本到处移动的光源停留在一个地方许久。
　　柯尔特那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我内心担忧地快步跑到那个位置想去查看那位少年调查官情况。
　　而当事人右手举着手电筒一动不动地站在现场正中央，圆形的光正直勾勾地照着地上一堆看似面目全非的东西。
　　“柯尔特。”
　　我试探着叫了声他的名字。
　　柯尔特却好似听不见我的声音，一抹笑意毫不掩饰地浮现在他的嘴角。
　　“呵，呵呵。”
　　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好玩的事，发出了一阵阵孩童般天真的笑声。
　　但在一片死寂的案发现场，听到这种不合时宜的笑声，让我瞬间感觉到脊背发凉。
　　“柯尔特。”
　　我精神有点紧张地又小声叫了他的名字。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柯尔特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沉浸自我般的自言自语道。
　　我顺着柯尔特看的方向径直望去，仔细一看发现地上散乱的是疑似蜡烛烛台和残留的蜡烛残骸。
　　‘时差性纵火’，这个念头骤然从我的浅意识里冒出。
　　“呼，案件终于开始有趣了。”
　　柯尔特语态遮掩不住兴奋地说。
　　“柯尔特……”
　　话还未说完，我的余光瞥见一闪而过的寒光从柯尔特右侧后方窜出。
　　同样是下意识，我拼命地往前一扑，把站在自己面前的柯尔特直接仰面扑倒在地。
　　然这一冲击力直接把弱不禁风的柯尔特往后方仰面倒下，手电筒也从柯尔特手中甩飞出去，好在我及时护住了他的后脑勺，否则我可能会以‘蓄意谋杀调查官’的罪名被逮捕。
　　倒下的瞬间，我清楚地感觉到暗处飞驰而过的东西卷起一阵凉风，笔直地刮过我的脖子后方。
　　“是凶手吗？”
　　被我压住的柯尔特语气泰然自若地问。
　　我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周遭的声音。
　　除了我们两人的呼吸声和细微的风声，还有从不远处逐渐逼近的粗重的脚步声。
　　柯尔特肯定也听见了，我们彼此默契地不说话，一动不动地留意着渐渐往这边靠近的脚步声。
　　“你们在那干什么？”
　　一束刺目的白光忽然打在我们俩人身上，成年男人粗犷的声音随之响起。
　　我被那道光晃得睁不开眼睛，一下子看不清赶来的人，但那人的声音我十分耳熟。
　　“西、西里奇大人？”
　　男人好像认出了柯尔特，把手电筒的照明移开，迅速赶到我们这边。
　　“切，大麻烦来了。”
　　柯尔特在我身下小声地抱怨道。
　　我连忙从柯尔特的身上站起身，清楚地看见眼前的人后，我立马认出他是那位名为斯塔里的执行官。
　　“失礼了，西里奇大人。您在这儿做什么？”
　　斯塔里先生表面上态度随和地询问柯尔特，实则用犀利的目光打量我。
　　结合刚才那一幕，也许在他看来，我是趁着夜深人静企图对他保护的调查官有所图谋的可疑人物。
　　“我来这现场勘查，你又为什么会在这？”
　　柯尔特不紧不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暗蓝色制服上沾到的一大片灰尘。
　　“我在巡视街区的途中发现这里有亮光，还听到了动静，所以来查明情况。”
　　面色不善的执行官放软态度向少年调查官解释。
　　“沃索克镇的巡视如何？”
　　柯尔特语气不咸不淡地问。
　　“街区基本巡视完毕，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森林还未巡视。”
　　“你应该继续巡视，斯塔里先生。”
　　“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西里奇大人。”
　　斯塔里一口否决，随后表情严肃地补充道：“依照规定，绝对禁止调查官单独在外行动，以免调查官遭受未知的危险。”
　　执行官用官方语言回答后，丝毫不加以掩饰地用质疑的目光紧盯着我。
　　我选择闭口不言，这种情况下多说什么恐怕会引起反效果。
　　“是我让洛斯奇陪我一起现场搜证，算是临时保镖。”
　　柯尔特神情悠然地解释。
　　“但是西里奇大人，刚才……”
　　斯塔里神色有点动摇，但仍旧保持警惕地确认方才的情况。
　　“我刚才差点摔倒，洛斯奇及时护住我的脑袋救了我。”
　　柯尔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这半真半假的说辞。
　　斯塔里的视线在我和柯尔特身上来回移动，露出了一副半信半疑的表情。
　　“话虽如此，还是需要请西里奇大人同我一起回到临时落脚处。明早随行的调查员会把整理好的现场情况全盘报告给您，无需西里奇大人亲自外出调查。”
　　斯塔里用执行官的口吻语态决然地说。
　　“好吧。”
　　柯尔特不太情愿地妥协，在斯塔里寸步不离地陪同下慢悠悠地走上街道。
　　而我趁着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别处，悄无声息地把调查现场的‘某样东西’偷偷藏进自己外套内侧，然后与他们保持一小段距离地跟在他们身后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