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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Chapter10 ...

  •   窗外风雨凄凄的下着瓢泼大雨,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不见一丝光亮,楼下院子里的灌木被细细密密的雨珠砸的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猪头!大猪头!我告诉你,我谁都不服,就服你!”

      姚凝先高氤和彭鸫一步踏进病房,她一见到林颂那张笑嘻嘻的脸,就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把手上提的果篮重重地放在床头柜上,没甚形象地叉腰坐在凳子上,语气冲冲地对林颂说。

      高氤一进来,就看见姚凝略带嫌弃地伸出食指在林颂打了石膏的右腿上,左戳戳,右戳戳。

      而林颂则故作夸张地张大嘴巴叫唤,不停地用哀求,委屈的语气向姚凝讨饶。

      彭鸫从客厅里搬来两张椅子,绅士地把其中一张放在高氤身后。

      高氤把书包里的笔记本递给彭鸫,彭鸫会意,把笔记本放在林颂手边,语气中难掩骄傲地说:“高氤细心整理的这两天的上课笔记,给你,收好。”

      姚凝立马和林颂停止打闹,故作矜持地轻轻嗓子,理理发型和衣袖。

      林颂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他在彭鸫和高氤看不到的地方,好笑地无声对姚凝说:“很漂亮。”

      姚凝狠狠地剐了他一眼,上扬的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下去。

      他在彭鸫疑惑地注视下,才终于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道谢。

      高氤倒是不怎么在意,她抽空不动声色地打量这个舒适宽敞的病房。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单独的病床和安放在病床前的彩色大电视,当然,还有让人难以忽视的,林颂枕边的银色笔记本电脑,电脑还没来得及关上,高氤看到屏幕上有一个说英语的外国人。

      林颂把一个苹果和小刀递给姚凝,眉眼弯弯地乞求道:“帮我削一个,好不好?”

      姚凝没好气地哼哼两声,不情愿地削起苹果来。

      高氤看见林颂把另外两个苹果递给彭鸫,彭鸫却没有把其中一个递给她,她心里觉得有些奇怪。

      林颂微笑地看着高氤,真诚道:“高氤,谢谢哈。”

      高氤看着他扬扬手里的笔记本,她摆摆手,说:“不客气,同学之间应该的。”

      林颂的眉头在高氤的注视下慢慢地,慢慢地皱起来。

      高氤不解,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不安地偏头看看彭鸫和姚凝。

      偏偏他们都低着头,看向其他的东西。

      林颂的语气有些失望,更多的是疑惑,他说:“我们不是朋友吗?”

      高氤心里一震,她不知所措地注视着林颂,面色平静,眼睛里却起了一层水雾,脑子一片空白,心里翻江倒海,有什么东西碎裂了,碎了一地。

      她移开视线,慌张地对他们说:“我去方便一下。”

      林颂偏头看着彭鸫,彭鸫却不安地注视着高氤离开的方向,面露担忧,他的身子在椅子上艰难地移动,林颂知道他想站起身,追上高氤。

      姚凝至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只是在林颂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拿着水果刀的动作一顿。

      她开口制止彭鸫将要做出的动作,嗓子里连吞咽一口唾沫都觉得异常难受,沙哑地说:“你的话,对她冲击太大了。”

      林颂的双手老老实实地纠缠在一起,他疑惑地问:“为什么这么说?”

      姚凝抬头,轻轻地把没削好的苹果和水果刀放进盘子里,低声细语地说:“她好像没有朋友,一直在被欺负……严重点,其实说霸凌会更合适。”

      彭鸫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一块突然变的空落落的,泪水划过眼角,划过鼻翼,掉落在手心,温温的,心里却冰冷刺骨。

      他抬指抹过眼角,留下一抹鲜艳夺目的红印子,克制地抽抽鼻子,哽咽道:“你怎么知道的?”

      姚凝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的手,它们不安地纠缠在一起,当听到彭鸫突兀的声音时,她被吓了一跳,心脏的跳动在那一刻突然停止。

      不安,愧疚,恐惧侵占她的大脑,就像占山为王的土匪,无论如何,在那一刻,它们控制了她,让她的眼泪瞬间决堤,双肩抖动,泣不成声。

      林颂很担心,他顾不上自己骨折的右腿,挣扎着想爬起来,他想把姚凝抱在怀里,好好地,轻声地宽慰她,可是,理智在这种时候,总会像个手握权杖的判官,盘踞在脑海里,告诉他——不可以那样做。

      彭鸫的双眼殷红,他在林颂一声比一声高促的呼喊中回神,从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姚凝,沙哑地说:“你跟我们说说吧,发生了什么。”

      姚凝用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擦抹一通,用纸巾擤干净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去年暑假的时候,那天太阳挺毒辣的,我记得。莎莎和我一起去新河影城看上映的《泰坦尼克号》,散场的时候,莎莎想吃土耳其烤肉,就拉着我走了那条黑咕隆咚的小巷。

      越往里走,看见其他人的概率就越来越小,直到最后,靠近那堵墙的时候,已经……已经看不到别人了,连一条流浪狗都见不着。

      我们很害怕,当时,我们两个人就紧紧地贴在墙后,双腿止不住的颤抖,莎莎和我听着那个角落里传来的谩骂声,巴掌声,□□碰撞后跌落在地的,厚重沉闷的声音。

      我们……我们吓坏了,我想要报警,右手颤抖地从包里拿出手机,还没来得及把三个数字完整地拨完,莎莎就冷静地靠在我耳边说:“有声音,你走远点打。”

      我听了她的话,走到了那条巷子的另一边,刚想按下拨打键,抬头,就看见几步之外的面前,有个健壮的黄头发男人,阴测测地盯着我,我太害怕了,慌乱地往后退,直到莎莎也看到了他。

      莎莎跑到我面前,挡在我身前,她跑的时候,鞋子踩在积水的青砖上,发出的声音,惊动了里面放哨的那个矮瘦的男人,他探出脑袋,看见了我们,冷静又慌张地招呼他所有的同伙。

      我们听见了一道暗哑低沉的男声,他让三个高个的男人把我们拉进去。

      莎莎,你们知道的,她会格斗术,她把其中两个男人干趴下了。

      可是那个一开始出现的健壮男人,他太强悍了,他牵制住了莎莎。

      我们被他们押进了那里,高氤被三个穿三中校服的太妹团团围住,她们三个都留着可以遮脸的长发背对着我们,我们看不到她们的长相,只能清楚地看见高氤和那三个男人。

      高氤的右脸高高肿起,嘴角青紫,有一抹血渍,披头散发的,一只眼睛也被打肿了,右边的衣袖被撕烂了,衣服的胸口处有一大块清晰的脚底板的印记。

      她就那么瘫坐在那,左眼空洞无神地瞥了我们一眼。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那三个太妹中的其中一个重重地,粗暴地摁下去,摔倒在地。

      莎莎不忍,她气愤地冲那个女人喊:“别太过分,你妈送你上学,就是让你学会怎么霸凌同学的吗?”

      可是,那个女人就像没听到一样,连偏头看我们一眼都没有,更不要说出言辱骂莎莎了。

      那个隐匿在最黑暗的角落,坐在一个发霉了的铁皮箱子上的,完全看不清脸,只能大致看清身体轮廓的短发男生开口了。

      他对其中一个男生命令道:“黑子,看看手机里有没有什么东西,有就完全删掉。”

      叫黑子的那个矮瘦的男人一把抢过我的手机,粗暴地命令我解锁,那个时候,我不得不这么做,其实他们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我本来也没来得及录下相关的视频,就连照片都没拍到。

      但他们还是谨慎地有些要命的过分,那个黑子似乎确实懂手机,那天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我相册里的所有照片都不见了,即使后来爸爸把我的手机拿去公安局恢复,也没有把所有的照片找回。

      莎莎在黑子把手机粗暴地塞回我包里后,冷静地对那个男生说:“你要是不想背上人命,就把我们三个都放了。”

      那个时候,我很害怕,我觉得他们这群人,如此猖獗,又怎么可能轻易放我们走呢。

      结果出乎我的意料,他一句不轻不重的话,我们两个人就搀扶起右腿微微坡起的高氤离开了那个黑暗腐朽的角落。

      在走到那堵墙的旁边的时候,那个男生没头没尾地对高氤说:“不该说的别说,你知道的。”

      我当时就察觉到高氤的身体在那一刻变的僵硬,她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走出那条巷子,站在车水马龙的街角,呼吸到刺鼻的汗臭味的那一刻,我知道,我们安全了。

      莎莎叫来一辆三轮车,我们三个人挤在略小的车位上,在车轴子吱吱嘎嘎的声响中,朝最近的派出所去。

      我和莎莎都以为,到了警察面前,在莎莎拿出藏在胸口的全程录音的手机的那一刻,高氤一定会把那些人供出来的。

      但是她没有,她……她一直不说话,不论警察如何问,她都保持沉默。

      后来有一个年长的女警官忍不住了,她当场训斥高氤,认为高氤这种缩头乌龟的行为,对不起我和莎莎,只会助长霸凌者的虚荣心,膨胀他们的欲望。

      我以为,那个时候,高氤应该会说了。但她没有,她只是过分平静地看着那个双眼喷火的女人,她沙哑地说:“他们是未成年,而且没有证据,你们能怎样做?口头训诫罢了,他们很聪明,从来不对我下死手。”

      我看着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落寞地离开了,莎莎拉着我偷偷跟在她身后,我们亲眼看见她进了一家破旧腌臜的小诊所,买了一瓶碘伏,坐在公园角落的长椅上擦拭伤口。

      后来,莎莎跑去药店,买了一些纱布和冲剂,一声不吭地跑到高氤旁边,扔下药品,就拉着我跑了,我们深怕高氤不愿意接受,追上我们。

      那是我第一次对高氤有印象,第二次见到她,距离第一次相隔不过一个礼拜,是上体育课的时候。我在体育器材室旁边的,那个僻静的厕所里。那里没有摄像头,我躲在窗户底下,亲眼目睹三个女生像高高在上的审判长一样围在高氤身旁,堵住她的去路,出言辱骂她,用脚踢她,用手推她,拉扯她的头发。

      那天很凑巧,我带了手机,所以我拍下了我见到的所有她们施暴的过程。

      但我没有想到,她们那天似乎有些过于亢奋了。我见到了我从来没见过的残忍场面,她们把高氤的尊严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一个女生对着另一个似乎是头头的女生耳语了几句,于是在那个头头赞赏的目光中,那个女生拖着高氤的头发,把她的脑袋……拖到了排泄口。

      那个时候,我知道,如果还能忍住不出声,我就真不是人了,我不应该躲在暗处沉默。

      我高声叫了体育老师的名字,我还叫了班上很多同学的名字。

      她们跑了,落荒而逃。

      高氤……也走了。

      还没下体育课,我便找到了教导主任,把手机里的,有些模糊的视频给他看。

      他很气愤,找到那三个女生和高氤,我躲在办公室的角落里,她们看不见的地方。

      在铁证面前,她们不敢撒谎,但我没想到,畜牲也可以这么团结,我不知道,也不敢想象,到底是什么好处,让那个拖扯高氤的女生,心甘情愿地认下所有过错。

      她被退学了,另外两个人也被处分了。

      我以为这样做,至少她们会收敛,会安分,会认识到,哪怕一点点,自己犯下的错误。

      你们知道……我后来看见了什么吗。我在学校后门口那条僻静的小路上,看见那个女生穿着职高的校服,和两个痞里痞气的男生一起围堵高氤,那个女生挑衅地拍着高氤的脸,警告她,威胁她。

      我准备高声呼救的,但是,其中一个男生突然转头指指我这里,那个女生挑衅地看着我藏身的地方,不屑地说:“姐妹,不敢对你动手,我们有的是机会弄高氤。”

      我很害怕,呼吸急促地紧贴着墙壁,后背冒出一阵冷汗,心脏咚咚乱跳。

      她们撂下这句话就走了,高氤走到我身旁,把我抱在怀里,拍拍我的背,她靠在我耳边,温柔地说:“不要再这么做了,我好疼,我不想更疼了。”

      她跟在我身后,站在公交站台的角落里,亲眼目送我上车。

      我靠在窗户玻璃上,看着高氤在天气炎热的那个初秋,穿着一件有帽子的,款式老旧的灰色外套,那个帽子把她罩得很严实,公交车从她身旁经过的时候,我看不到她的脸。

      直到她的身影变成了远处的一个小黑点。泪水突兀地流出眼眶,划过脸颊,滚落在手背上,我感觉手背上的皮肉出现一阵灼烧的炙热感。”

      彭鸫觉得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他突然觉得这个宽敞的房间里的空气凝滞了,太憋屈了,他的肺要炸了。

      他一声不吭地站起身,脚步凌乱地跑出去,迷茫地站在病房门口,看着过往的行人,突然迷失了方向。

      他不知道高氤去哪了,她真的只是去了厕所吗?彭鸫不知道,恐惧涌上心头。

      “彭鸫?”

      高氤站在走廊的拐角,疑惑地看着他。

      彭鸫被吓了一大跳,他睁大雾蒙蒙的双眼转头看着高氤,一颗硕大的泪珠无声地顺着脸颊,滴落在洁白的地板上,洇出一个小水圈。

      他就这么站在那,在高氤似懂非懂地注视下,仰头慢慢地闭上眼睛,把泪水憋回去,抬手胡乱地在脸上乱擦一通。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高氤面带担忧地朝他走来了。

      彭鸫睁开殷红的双目,温柔地看着高氤,努力露出一个比哭还勉强的微笑,他带着浓浓的鼻音,暗哑地说:“高氤,陪我走走,可以吗?”

      高氤的脚步一顿,她紧张地站在离彭鸫只有几步远的地方,张惶无措。

      彭鸫静静地走到她面前,再次询问:“可以吗?”

      高氤微微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她看到了彭鸫红红的眼睛和鼻头,看到了他眼睛里倒映的,双颊苍白,没有血色的自己,看到了自己眼睛里的担忧和疑惑。

      “好。”声音很小,里头夹杂着几分颤意。

      彭鸫把胃里翻涌的苦水往下压,嗓子里的苦涩却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

      他趁着眼睛里憋不住的泪水决堤之前,率先转头,拖着沉重的步伐,来到病房门口,敲了敲门,说:“我跟高氤出去买点东西。”

      姚凝的双颊像熟烂的苹果,她目光躲闪地站起身,低着头走到门的近处,紧张地应道:“好,你们去吧。”

      林颂看着害羞的姚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就是递了几张纸巾,轻声安慰了几句吗?!这不是有教养的男孩子应该做的吗?!

      他哪知道,那是因为姚凝没想到自己平时这么高冷傲娇,在林颂这个死对头面前,也有展露脆弱无助的一面的时候。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院子里的灌木上都凝结着硕大的雨珠。彭鸫撑着高氤那把硕大的格子伞。

      格子伞的一侧向高氤倾斜,彭鸫左边的肩膀大部分都裸露在雨水中。

      他在心里掂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温声细语地说:“姚凝都告诉我们了。”

      高氤的表情淡淡的,听到这话,她出奇的平静,淡淡道:“嗯。”

      彭鸫觉得接下来的那几个字太过沉重,他……他竟然有些不敢问出口。

      他悲哀地注视着脚下浑浊的小水坑,注视着被鞋子踩踏挤压,炸开的水坑。注视着顽皮地沾落在鞋尖的水珠。

      嗓子里像是堵了一口浓厚的血水,咬碎了牙也咽不下去,铁锈的生涩味道在胃里翻滚。他哽咽道:“是周诏吗?那个男生。”

      高氤停下来了,她比迁就着自己步伐的彭鸫先跨出那半步。现在,她站在彭鸫的斜前方,静静地看着他,目光里无悲无喜,就像真的只是在认真注视着一个温柔的异性。

      她看到彭鸫水润的,有很多血丝的眼睛,干燥起皮的上唇,左边被雨水打湿的肩膀,褐色的衣服被雨水洇染出浓厚的深褐色。

      “彭鸫,你喜欢下雨吗?”

      彭鸫鼓起勇气跨出那半步,他跟高氤并肩站在一起,温柔地提议道:“走吧。”

      他看着空中细细密密,连成线的雨水,说:“我喜欢春天,生根发芽的季节。”

      高氤没有偏头看着他,她伸出手,手心朝上,看见一些雨水在手心里聚成小水圈。一滴俏皮的雨珠顺着指间滚落在地上的小水坑里,激起一圈圈的波纹。

      “我喜欢秋天,栾树结果的季节。”

      她又说:“我不喜欢下雨,它会把印记都冲刷干净,一个也留不住。”

      彭鸫握住伞柄的那只手,几根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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