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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Chapter11 ...

  •   尽管高氤很不想承认,但事实有时候就是这么魔幻和残酷。

      林颂的腿很不幸地在节目参演人员正式上报的前一天,骨折了。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除了姚凝,其他人只能像无头苍蝇似的在班里乱转一通,希望可以发觉第二个“马文才”。

      结果恰恰不尽人意,班里稍稍能与文艺沾点边的男生就那么几号,大多还是粗犷,高壮,黝黑型的。

      周诏就是在这么一个既尴尬又合适的时间节点,毛遂自荐的。

      不论是他的皮囊还是低沉暗哑的磁性嗓音,更或是他那有意为之的,饱含深情的一句“英台”。

      高氤不得不承认,他过分合适。

      彭鸫安静地站在高氤身后,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周诏人模狗样地穿着一袭长衫,泰然自若地接受姚凝等几个小女生冒着粉泡泡的夸耀。

      彭鸫不着痕迹地垂下眼皮,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讽刺。

      周诏眼角的余光一直紧盯着高氤和彭鸫,他自然没有错过高氤挂在脸上的落寞,不甘和惊惧。

      他轻轻地推开围在自己身前的一个女生,走到高氤面前,嘴角挂笑,淡定又克制地飞快瞥了一眼彭鸫,对着高氤装模作样地询问:“高氤同学,你觉得我演的合适吗?”

      高氤的右手背在身后,握成拳,面无表情地抬眼看着他,强装镇定地说:“很合适,没人比你更适合了。”

      彭鸫听见了她话语里头的颤栗。

      他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在高氤面前,疏离道:“周诏,咱俩对对词吧。”

      周诏挑眉,心里乐开了花,得意地应承:“求之不得。”

      是的,得益于姚凝这一号关键时刻脑子里还装着情爱的猪队友。

      周诏顺利把彭鸫从男一号变成了男二号。

      一个在剧本里大部分时候都在与男一号暧昧的同性恋。

      彭鸫把周诏带到了排练厅后头的阳台上。

      这里很安静,一扇半旧不新的红色铁门阻挡了里头的热闹,阳台的栏杆上有一小撮堆积成小山的雪堆。

      风有些刺骨,吹的衣服下摆簌簌作响。彭鸫早在踏进这之前就把校服袄子自带的帽子戴起来了。

      周诏不行,长衫有些单薄,风刮在身上,刮薄了衣服,钻进皮肉里,吹在骨头缝上,冻的周诏只想弯腰驼背,跪在地上,把自己缩成一团。

      周诏的牙齿咔咔作响,彭鸫装作听不见,他没转头看周诏一眼,就那么看着空中翩翩起舞的枯叶。

      他说:“周诏,你喜欢下雨吗?”

      周诏诧异地挑眉,这是什么文艺的问题?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烟和打火机。

      他问:“抽烟吗?”

      彭鸫伸手拍掉落在胸前的枯叶,说:“你不是知道吗?我从不抽烟。”

      咔擦——

      打火机微弱却强势的火苗在周诏看似严密实则漏洞百出的手心“围墙”里迎风摇曳。

      他深吸一口浓烟,淡淡道:“不会可以学的,试试?”

      彭鸫转身面对他,露出一副凄凉又平静的表情,他的手安放在口袋里,没有要接周诏递在半空中的那只烟的打算。

      他好奇地问:“周诏,你很喜欢把别人不喜欢的东西强加在别人身上吗?”

      周诏拿着烟的那只手一颤,湿乎乎的香烟前端差点怼不进嘴里。他失落地把那根没送出去的香烟重新塞进烟盒里,明明盒子口那么大,他却连着塞了两回才勉强塞进去。

      吸了烟的嗓音更加暗哑:“这话要从哪说起?我不过希望你试试吸烟的妙处罢了,解愁。”

      彭鸫略带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他有些慌,低头掩唇咳嗽几声后,视线移向阳台角落里那盆冻死的盆栽上。

      彭鸫没打算就此歇口,他说:“你喜欢的,我不一定喜欢,我不喜欢,你就不应该强制我喜欢,你没这个权利,任何人都没有。”

      周诏面色苍白,额头上冒出几滴冷汗,他感觉嗓子里堵了一口血水,粗声粗气道:“我……我没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风呜咽着越刮越大了。周诏的长衫下摆被高高吹起,露出底下的黑色牛仔裤。

      彭鸫看见了,周诏的裤脚是湿的,上面破了一个洞,露出里头被冻的青紫的脚踝。

      他正色道:“周诏,喜欢一个人是没错的,错的是该死的偏执和占有。”

      周诏发现,在那一刻,他不敢看彭鸫的眼睛,他极力克制双手的颤栗,佝偻着脊背,把烟屁股小心翼翼地按灭在小雪堆里。

      彭鸫走了,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周诏失神地望着远处朦胧黯淡的群山,他从烟盒里重新拿出一根香烟,叼在嘴角。打火机的小口很快喷出一簇诡异的火苗。

      一滴泪滚落在小口处,旺盛的火光短暂地黯淡了。

      期末考试在即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就像手指缝的细沙,眼睛一睁一闭,一捧沙子悄无声息地流完了。

      高氤这次的英语考得不理想,离老师规定的分数差了整整七分。

      她失神地坐在位置上,手里握着的笔迟迟没有在桌面的卷子上留下一个字迹。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一张脸——英语老师的脸,她那双锐利的,失望的目光就像一把生锈的钝刀插进高氤胸膛里,让她直喘不过气来。

      教室里的同学差不多都走光了,高氤轻叹一口气,从位子上站起身拖着略显沉重的步伐,走到公告栏前。她静静地注视着面前这张一个小时前被彭鸫用胶水黏在纸板上的排名表。

      有一扇玻璃窗没关严实,硕大的雨珠斜着砸进教室里,砸落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咚咚声。

      高氤失神地偏头看着被雨水涂画的乱七八糟的玻璃。她想,这个时候要是能有一支颜料笔就好了。

      砰——

      周敏目光阴鸷地盯着满身戒备的周诏,随手就把手中的一个空空的玻璃酒瓶子砸在房门上。

      绿色的玻璃碎片掉了一地,其中一块滚落到了周诏脚边。

      周诏双手插兜,嫌恶地看着面前这个酒鬼,眉头紧锁。

      “他妈的,小赤佬,把钱给老子拿出来!”

      周诏心里一咯噔,藏在兜里的手无意识地握紧,面上不显,冷冷道:“别他妈发酒疯,老子没钱!”

      周敏火气蹭蹭往脑门上冒,他把衬衣的袖子往上卷,拿起一根木棍,甩手往水泥地上用力一挥,发出巨大的响声。

      周诏的脖颈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双手无意识地颤栗,儿时的肌肉记忆被迫唤醒,他目光凶狠地盯着他爸手里的那根木棍。

      “还他妈说没钱,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那好大哥前几天刚给了你一笔大钱,你最好现在拿出来!”

      周诏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平静地反问:“你亲眼见到了?!别他妈听到别人一句逗你玩的话,就屁尿都不认识了,跑来问老子!老子没钱!”

      周敏额头上的青筋暴起,面红耳赤的他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用力朝儿子挥舞木棍和拳头。

      他大喊一句:“老子就他妈的亲眼见到了!”

      木棍粗钝的边缘重重地划过周诏挡在额头前的胳膊上,一条深红色的血痕斜着出现在皮肉上,周诏面不改色地把手放下。

      拳头一声不吭地砸在他爸肚子上,周敏弓着腰,跌跌撞撞地往后退,皱巴巴的脸上出现几滴眼泪。

      他粗鲁地用手抹了一把脸,眼冒凶光地扔掉棍子,两手紧握成拳,猛地冲向周诏。

      高氤和继父一家安静地坐在餐桌旁进食,天花板上传来一阵砰砰乓乓的碎裂声。

      高屏夹菜的筷子短暂地在半空中停留片刻,她夹住一筷子胡萝卜丝,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再塞进一小口米饭,把这些都咽下去了。

      皱着眉头嫌恶地说:“怎么回事?打架的动静越来越大?!都扰民了!”

      申宗文皱眉,不耐地劝阻道:“哎呀!行了!那对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吃饭,吃饭!”

      高氤沉默地坐在位置上,咀嚼嘴里的食物。全程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像个没表情的机器人。

      大礼堂里人声鼎沸,高氤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扔在沸水里的,还没死透的虾。拥挤的过道里人来人往,她的鞋已经不知道被踩了多少次了。

      姚凝此刻像一只在热锅上跳恰恰的蚂蚁,她的小灵通一下午打个没停,一天前刚充的话费,现下已经只剩几毛了。

      有那么一刻,高氤觉得有些害怕,害怕姚凝贴在耳边的手机会因为抗拒高强度的运转而爆炸。

      周诏家里的座机,周诏的手机,一天都没有打通。与他走得近的那伙人的电话也打了个遍。

      彭鸫最后向杨献确认道:“他真的不在家?!”

      杨献摇头:“真不在,中午我去他家找他,他爸连门都没开,就隔着门冲我喊,说我诏哥早上出去后就没回了。”

      彭鸫没再出声,他看着姚凝和角落里的古筝,陷入短暂的沉思。

      还剩两个节目,就轮到自己班上场了。

      高氤看见彭鸫走到姚凝身旁,说了几句话,嘈杂的声音太多,她听不到彭鸫说话的内容。

      江南的冬天,天气就像被冻坏的小孩子青紫的脸蛋,雨水是常客,来的次数很少,一个月就那么两次,一次半个月。

      周诏房间里的窗户,可能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大风一刮,就发出吱嘎吱嘎的怪叫。

      雨水噼里啪啦的砸在灰渍渍的玻璃上,一道道乌漆麻黑的脏酸水顺着倾斜的玻璃往下滑,掉落在楼下肮脏腥臭的泥水坑里。

      周诏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脑瓜子疼的要死,就像被人用铁盆狠狠地砸了几下一般。

      房间里太昏暗,周诏揉揉酸疼的右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结果,噗通一声,重重地跌落在水泥地上。

      他发烧了,手背放在额头上,滚烫的温度吓他一大跳,嘴巴很干,他用舌头舔了舔上唇,发现上唇起皮了,干的要命,嗓子都烧冒烟了。

      伸手摸摸口袋,才发现自己穿的是毛衣,外套早在殴打中不知道脱哪了,小灵通也不知道摔坏了没。

      他站起身摸索着打开房门,一伸脚,脚尖碰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是一个生锈了的铁疙瘩。

      他跨了一大步,艰难地挪到了大门后,按下白炽灯的开关。

      经历了一场惨烈的互殴后的客厅一片狼藉,玻璃碎片,歪七扭八地横躺在地上的大木柜,摔掉漆的搪瓷杯,被砸扁的座机……

      周诏感觉脑瓜子嗡嗡响,迫切地想拖动酸软无力的双腿逃离这里。

      昨日穿的那件黑色外套被随意丢弃在座机旁边,一堆玻璃碎片上面,周诏皱着眉头,不耐地一手抓起外套,在空中用力甩了几下。

      不知为何,做完那几个动作,他的眼前突然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见了,脑袋晕乎乎的,像被一根细长的针刺了两下。

      周诏的左手用力捏紧破旧沙发的靠背,指尖因为发力过度而过分苍白。

      他勉强站住身子,闭眼甩甩脑袋,眼前模糊的景象渐渐变得清明。

      从口袋里掏出小灵通,一按下开关键,好家伙,整整三十九个未接电话。

      周诏随意翻了翻,看到“姚凝”这两个正楷字的时候,他还有些纳闷,没反应过来。

      把手机随意塞进兜里,拖着酸软无力的腿走进厨房,倒了杯冷水,端进房间,右脚顺带着把门踢上。

      他从书桌的第二个抽屉里翻出一包不知道过没过期的板蓝根,撕开包装袋,一股脑倒进嘴里,再一股脑地把冷水灌进嘴里,咽进肺的那一刻,就像一根粗粗的冰柱直直地插进肺管,难受的要命,让人只想用刀在喉咙处割出一个洞,把冰柱生生地拔出来才好。

      高氤坐在观众席的第二排,左右两边都是同班的女孩子,毕竟每个年级最好的班总归是有些隐形特权的。

      舞台幕布渐渐掀开的那短短十几秒里,高氤屏住呼吸,手心冒出的冷汗滑腻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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