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四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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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来说，他们是不允许像我这样对他们毫无了解的陌生人进入的，但那个时候我的母亲发病，一直拽着我的手不松开，所以他们破例让我跟着一起进去。”
冯语开始回忆当时的画面。
她的母亲双目通红，指甲深深嵌进了冯语的皮肉之中，那种精神状况没办法强行用药，于是只能将两人一起带进了光明会里面。
起初是一个小前院，进去后有一处面积较大的会客厅，里面零零落落坐着一些人，她被带着从侧门进去，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面前的光明会成员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而他的面前则是一扇花纹繁重的木质大门。
直到推开这扇大门，冯语才意识到，自己算是真正进入了光明会的内部。
光明会内部有不少在祷告的人，看见冯语和她的母亲，似乎没有半分的惊讶，只是看了一眼他们后，又慢慢闭上眼睛，半跪在地上祷告。
那也是冯语第一次看见那尊石像，几乎有两米多，快三米的高度，必须要仰头才能看见石像的脸。
那屋子的屋顶有一块没有封，是露天的，因此阳光就这样直直地打了进来，落在了石像的脸上。
四周的细小灰尘在阳光下飘舞着，冯语听着耳边人们轻声的呢喃，觉得眼前的灰尘似乎也不再是毫无规律的漂浮着，而是有意识地围绕着这个石像，就像眼前这一群人一样，虔诚地表达着对石像的敬意。
一直走到了尽头，她的母亲状态才因为昏暗的环境稍微好了一些。
污染者似乎比较喜欢暗一些的环境，讨厌刺眼的光照，那会更容易让他们情绪失控。
于是工作人员顺利地在走廊尽头给母亲打了镇定剂。
她慢慢卸了力，松开了紧紧抓住的冯语的手，也直到那个时候，冯语才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全都是印子。
所幸没有见血，但是被光明会的人看见了，那人便进了屋子，给冯语拿了一支药膏。
“涂一下吧，好得快一些。”
冯语接过药膏，她垂眸：“谢谢。”
“我们会给你母亲做检查，在这之前，我希望你能给我们提供一些你母亲的信息，年龄、感染事件、感染原因之类的。”
冯语不敢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结束后，她又补充：“还有一件事，就是我的母亲……她的精神力是E。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所以治疗仓对她没什么效果……”
“我们不喜欢用数据衡量人的精神力。”那个人打断了冯语的话，“你的母亲只是一个病人而已，我们会尽可能去帮助她。”
“后来，在检查母亲身体情况的时候，有人带我逛了逛这里，看了看其他污染者的生活环境，询问我是否想让母亲留在这里。”
冯语坐在床头，她的手里拿着一杯水，是莘言给她倒的。
“我已经在军校请了一周的假了，后续也需要军校的补助支撑平时的生活开销，我不可能做到二十四个小时都守在母亲身边。”冯语说道，“所以我说，我想。”
“免费的？”
“免费的。”冯语点了点头。
莘言被光明会这无私奉献的行为给深深震惊到了。
“他们到底靠什么维持收入？如果真的像这样一直收污染者，难道不会破产吗？”
“那个带走我母亲的疗养院所属的医药机构，会为光明会提供药品，比对外流通便宜一些，或许还会有一些其他的机构组织……”冯语有些不确定，她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没有向他们问出口。
“从那以后，我就时不时去探望我母亲，也会在我母亲接受治疗的时候，一起跟着里面的人做做祷告，才听来了那些信息。”
“你信仰他们的神么？”莘言问。
冯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只想让我母亲活下去。”
信或不信都无所谓，她只想让这个唯一愿意收留自己母亲的地方不要赶走他们，为此，她可以选择信。
就像她不想做恶人，不想一次又一次偷窥别人的隐私，但是为了让自己的母亲活下去，她选择偷看莘言的本子，透露给能够治疗她母亲的机构。
母亲是她最大的软肋，也是她的支柱。
冯语的经历的确又给莘言提供了不少信息。
他们这个组织，似乎对精神力的判定也非常不满意。
莘言倒在床上，脑子里不停翻涌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从下午参加了第一次日常巡逻工作，到晚上收到了第一笔工资，和大家吃了一顿晚饭，最后回了宿舍又和冯语聊了快两个小时。
多么充实的一天啊……
黑暗之中，困意总是来的很突然，莘言看着天花板，慢慢陷入了沉睡。
她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从床上飘了起来，她想睁开眼，但是疲惫让她的眼皮格外沉重。
莘言感受到了风刮过她的皮肤，凉嗖嗖的。
耳边是嘈杂的人声，是她在这个世界生存几年来听过最多的声音。
那声音逐渐变轻，连风都变得轻柔起来。
莘言的眼皮没有那么沉重了，她感受到了一阵光亮，似乎是阳光，暖暖的，照在眼皮上，鼻尖还能嗅到一点淡淡的烟草气息。
她睁开眼，却没有被阳光刺痛。
她看见了一尊巨大的石像。
比照片更清晰，似乎连石头上的小气孔，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个石像的头微微垂下，似乎是在看着自己那双挖心的手，吸引着莘言也不自觉地看向那里。
她慢慢操纵自己的身体飘了过去，伸出自己的右手，有些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手贴在了石像的双手之上。
石像上的双手死死攥住了自己的胸口，莘言的手抚在上面的时候，却并没有感受到石头的粗糙，而是一阵柔软的触感。
血管藏于皮肤之下，轻轻地跳动着，那震动从莘言的手掌心，一直传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自己的全身像是被这微不足道的跳动给吸引，她感受到自己的心脏似乎也在跟着这个节拍跳动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看见那双泛着灰色的手开始收拢，双手用力往自己的胸口刺去，在胸口和指尖的交汇处，一股红色的，细小的，如同一股泉流般的液体就这样顺着手臂一路滑下。
那鲜红色格外的刺眼醒目，等莘言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鲜血。
她大惊，抬头看向石像的脸。
虽然石像无脸，但是一股熟悉的感觉却挥之不去，她死死盯住那属于眼睛的地方，一动也不动，任由血流沾到她的手臂，钻进她的袖管，流进她的身体。
一只眼睛忽然出现在石像面部的中心位置，它出现的那么突然，莘言的眼睛一眨未眨，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这只眼睛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那双眼睛的瞳孔很黑，眼白很白，黑白分明的一只眼就这样直视着她，双方都没有移开视线。
莘言觉得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十分漫长，她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一秒钟？一分钟？还是一个小时？
直到她缓缓眨了一下眼。
黑暗只降临了一瞬间。
“走！”
忽然，她听见了一阵非常熟悉的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那声音是她过去几乎每天都会听到的，略带沙哑的女声。
莘言猛然回头，却发觉自己早已不在光明会的那个祈祷之地。
白色的甲板上被无数漆黑的脚印踩得脏兮兮的，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怀里抱着一沓资料，长长的头发被风挂到了脸颊上，她盯着自己飞扬起来的头发，有些不习惯。
在这里呆久了，她差点忘记，自己原本的发色是那么的黑，就像那只眼睛的瞳色一般黑。
脚下一阵颠簸，她差点没有站稳，双手下意识往边上探，却被一个暖暖的东西握住了。
那触感，湿哒哒的，却格外柔软。
莘言第一眼看到的是那双石头做的手，上面全都是黏糊糊的鲜血，将她的掌心也涂满了红色，而当她抬起头，却久违的，看见了自己导师的那张脸。
“快点走！”
她的脸上没有五官，莘言是通过她头上的白发，以及直觉感受到的。
她看向四周，船上的每一个人都没有脸，他们不停地跑，不停地逃，虽然没有五官，莘言却能感受到无声的尖叫。
这是她曾经切实经历过的场景。
她多久没有梦到这一幕了？
似乎有一年了。
她每年都会梦到一次自己死亡时的画面，频率不多，每回间隔都是差不多一年，似乎是怕她忘记，又似乎是怕她没有忘记。
梦很清晰，只可惜，在她醒来后，这段梦的记忆只会持续半分钟的时间。
半分钟过去，她的脑子又会为了保护她，开始将梦境模糊化。
也只有再一次身处梦境时，她才会想起先前的每一个梦，每一个细节。
这一年似乎和前几年不同，四周的人都没有了脸，所以明明是逃亡的场景，却没有一丝人声，莘言只能听到风声，海水声，匆忙的脚步声。
她抬头。
以及面前自己导师的声音……
她的导师……为什么能发出声音来？
她的目光紧紧盯在了那张光滑的脸上。
因为知道是梦，莘言反倒是不着急了，反正也逃不掉，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观察一下。
“好久不见……老师。”她轻声说道，湿濡的手反握住了自己导师那双浸满了血液的手。
她没有再听到自己导师的声音。
回忆的发条又一次被转动。
她被自己的导师，以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扯动着，逆着人流开始奔跑。
直到那一刻的到来……
巨大的海浪如同泰山压顶，猛地打在甲板前方，让整艘船失去了平衡，船的后部被狠狠顶了起来，莘言感觉自己又飘起来了，在空气中，如同细小的灰尘，被风卷起。
她控制着自己的身体，在梦境中转了个身，面向着引起波浪的罪魁祸首。
罪魁祸“眼”。
看着这熟悉的眼球，莘言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直跳。
比前几年好多了，至少这一回，她直视它的时间又长了一些。
心脏跳动得很快，快到像是要从胸口蹦出来似的，莘言努力将双手压在胸前，却丝毫无法让它慢下一点。
或许因为跳动的实在太快，莘言感觉自己的呼吸开始不畅，自己的皮肤开始泛红，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子。
太快了，不能再这么跳下去！
她会死的……
她还不能这么快死……不能这么快从梦里醒来！
莘言的手指已经死死地掐在了自己的胸口处，瞬间的疼痛似乎压制住了过快的心跳，让莘言的大脑有了一瞬的清明。
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在往下坠，脑子也开始疼了起来。
她知道，这是自己快要死了，也快要醒来了。
但她还想再努力一些，再多看一些。
于是她掐得更加用力，直到身体忽然在一瞬间变得轻了一些，指尖暖暖的，有什么东西覆盖上了她的皮肤，她的心跳开始减速，慢慢趋于微弱……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那双手上，捧着一颗正在跳动着的心脏。
她的目光略带疑惑，手指捏了捏这颗红色的，软软的东西。
心脏不痛了，但是脑子开始痛了。
“莘言！莘言！醒醒！做噩梦了么？你怎么了！”
莘言感受到有人似乎在推自己，那声音也越来越响，将她飘飘然的思绪唤了回来。
莘言猛地睁开双眼，她捂住自己的心脏，直挺挺地坐起了身，粗重的呼吸声传入她的耳中，她忽然意识到，这么重的呼吸声，是她自己发出来的。
心脏没有梦里跳动得那么快，但是对于一个一直在熟睡的人而言，也算不上慢。
莘言却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这个上面。
她的双手攥住自己的睡衣，在指尖隔着衣料接触到了自己的皮肤，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皮肤下的心跳。
为什么石像要做出那样的手势。
为什么她要掐自己的心脏。
莘言从梦中醒来后，心底似乎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作者有话说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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