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书店》迟椿

2、陆清忱

　　“叮铃铃——”

　　“云弭，还睡呢？”
　　“老班来啦——”

　　“喂喂，怎么回事啊你。”

　　“云弭？”

　　“云弭——”

　　“云弭！”

　　轰——

　　云弭心脏猛地一跳。

　　哪来的声音？
　　云弭茫然。

　　我不是死了吗？

　　心脏突地紧缩，疼的云弭额头沁出一层汗。

　　肩膀被人重地一拍，云弭睁开眼。

　　看着周遭的环境，他一瞬怔住，瞬间落下眼泪。

　　“我靠，云弭你没事吧？”
　　熟悉的声音。

　　云弭转过头，看向他的同桌——彭语浩。

　　“彭语浩...”他喃喃，“你胖了...”

　　彭语浩本想‘哎’，听到这句话一下拉了脸，“你说什么呢！”

　　前桌蒋莹莹笑着转过身：“云弭这是叫你减肥啊，你听不懂啊。”

　　高中时的好友印入眼帘，云弭掐了把大腿根，不疼。
　　他在做梦吗？

　　“哎哟我去！云弭你掐我干嘛！”

　　云弭涣散，低头。
　　难怪不疼，他掐的是彭语浩。

　　“疼吗？”

　　彭语浩一脸无语，他哥们这是怎么了？睡了一个课间，怎么就变了副面孔？

　　云弭无暇去管好友在想什么，桌面叠放着好几本书，他打开最上面的数学。

　　高二上册。

　　“几月了？”云弭问。

　　彭语浩傻眼，在他脸上挥了挥：“你傻了？”
　　顿下，又说：“九月，刚开学呢。”

　　刚开学。
　　云弭回想，上一世刚开学陆清忱在哪个班。

　　对了！
　　高二上分了班，陆清忱和他同班。

　　云弭慌乱地站起身，环顾四周，焦急地找寻陆清忱的身影。

　　没有，都没有。

　　陆清忱呢？
　　陆清忱在哪。

　　“喂喂，你发什么疯啊。”彭语浩拉了拉云弭校服衣角，“老师马上来了，你要造反啊。”

　　回到高中时代，云弭的心无法定下来。
　　他没想到小说里的重生会在自己身上实现，竟开始懊恼当时为什么不许愿，应当许愿的，许愿和陆清忱永远在一起。

　　倏地，视线聚焦在门口。

　　陆清忱踩着第二节上课铃进班级，额前的碎发微湿撇在两边，校服板正。与云弭不同，17岁的云弭嫌闷，校服扣子从不好好扣。陆清忱刚洗了脸，下颚线旁还有几滴落下的水珠，他用手抹去，淡漠地抬眸。

　　云弭措不及防和他撞上了目光。

　　心咚咚直跳，鼻子一酸。

　　17岁的陆清忱就这样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任觉得是梦。

　　是陆清忱先移开的视线，云弭也被彭语浩用蛮力拉下。

　　彭语浩贱得慌：“云子，你老实说，昨晚偷看什么了？”

　　蒋莹莹给他一个白眼：“你当云弭是你呢。”

　　“怎么了，都是17岁男高，谁比谁高贵啊！”

　　蒋莹莹怼他：“脸高贵。”

　　彭语浩噎了，狠狠瞪蒋莹莹，转头碰碰云弭手肘：“怎么了你，魂不守舍的。”

　　云弭茫然：“我今年十七。”
　　彭语浩：“是啊。”

　　云弭：“我有机会追陆清忱了。”
　　彭语浩：“是...什、什么？？追谁？？？”

　　彭语浩声音极大，不少人望了过来。

　　语文老师来了：“彭语浩，嚷什么呢，还上不上课了。”

　　受于压迫，彭语浩立即噤了声，他虽闭了口，不代表耳朵也闭了。
　　兄弟睡了一觉突然出柜了是怎么回事？

　　蒋莹莹自然听见了，她此刻庆幸自己坐在倒数第二排，而云弭坐在倒数第一排。
　　庆幸他们坐在角落，除了她同桌外没人听见。

　　孟宁懵地看她，蒋莹莹无声地摇头，同桌了然，转头听课。

　　上课期间本不该玩手机，蒋莹莹却没忍住，在四人群里发消息。

　　[本群最美蒋莹莹（四人）]

　　【蒋莹莹：@云弭，？】
　　【程鸿：怎么了？】

　　【蒋莹莹：出柜了。】

　　【程鸿：？】

　　蒋莹莹抬头，望向她那好死党。
　　好死党坐在第一组，与她相隔两组，简直一个牛郎一个织女，两组银河。

　　可惜，牛郎和织女不是他们。
　　是好死党后桌，全班唯一单座的陆清忱大学霸。

　　和她那失心疯的朋友。

　　【程鸿：你喜欢女的？】
　　【蒋莹莹：为什么是我？】

　　程鸿甩了张图。

　　百度。
　　《出柜是什么意思？》

　　答：亲亲，就是和同性在一起，告诉朋友的意思哦。

　　蒋莹莹：“……”

　　通俗易懂，人没对上。

　　彭语浩自然看到了，他瞥了眼旁边人，见他依旧呆着不动弹，也不睡觉，也不画画。

　　他从下方把手机传给云弭，压低声音：“给，给大伙儿解个惑。”

　　云弭回过神，接过手机。

　　许久，他动了动手，敲了几个字。

　　蒋莹莹等了半天，没等到云弭的回应，刚要转头问，消息来了。

　　【彭语浩：我喜欢陆清忱。】

　　蒋莹莹：“？”

　　[‘彭语浩’撤回一条消息]

　　彭语浩编辑。

　　【彭语浩：我喜欢陆清忱。】

　　[‘彭语浩’撤回一条消息]

　　【程鸿：@彭语浩，你有病？】
　　【彭语浩：刚才是云子打字，我撤回，想起来是他发的，又给发出去了。】

　　【程鸿：那你又撤回干嘛？】
　　【彭语浩：别扭。】

　　【程鸿：……】

　　【蒋莹莹：重点是云弭怎么突然喜欢陆清忱了？】

　　【程鸿：卧槽，是我想的那种喜欢吗？？】

　　【蒋莹莹：应该是。】
　　【彭语浩：应该是。】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老师一走，蒋莹莹立马转身，脚搭在云弭桌下的杠上：“说吧，怎么回事？”

　　一节课足够云弭缓过来了。
　　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他必须把握好。

　　高二的陆清忱大抵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在他的日记里，他的母亲控制欲很强，几乎每天都过着苦不堪言的生活。

　　收回神，云弭镇定道：“没事。”
　　程鸿也来了，蒋莹莹的同桌主动避嫌，程鸿没客气，坐在蒋莹莹旁边：“什么没事？”

　　蒋莹莹哽着一口气：“云弭，我记得你不是...不是...”

　　她怎么也说不出同性恋三个字。
　　2017年，同性恋并未普及。

　　许多人认为，同性恋是骂人的，贬义的，侮辱一个人的词。

　　蒋莹莹无法将这三个字和好朋友挂钩。

　　云弭淡淡道：“我是。”

　　他平静地抬头，看着三位好友的面容，心中有些感慨。

　　谁能想到，十年后蒋莹莹成了大明星，程鸿开了家互联网公司，彭语浩大学吃胖到180斤，毕业后怒瘦40斤，在网络一瘦而红，开了家健身房。

　　那十年，云弭过得糊涂，他们却没想过放弃他。

　　情绪涌上心头，云弭说：“我喜欢陆清忱，喜欢很久了，如果你们不能接受的话...”

　　蒋莹莹他们是在陆清忱走后第五年，云弭一次喝醉的夜晚听到他呢喃陆清忱的名字，才知道他喜欢陆清忱这件事。

　　那年同性恋已经普及不是病，和现在不同。

　　他出柜出的坦然，心中却还是有些忐忑，此刻的他们不一定能接受有个同性恋朋友。
　　可尽管如此，他也不想错过陆清忱了。

　　蒋莹莹：“不能接受的话怎么了？你难不成要和我们绝交啊。”

　　云弭沉默。

　　彭语浩急了：“你还真想和我们绝交啊！”

　　云弭低下头，才想起来现在是夏季，没有围巾遮挡他了。

　　他碰了碰鼻子，声音很低：“我怕你们在意...”

　　蒋莹莹笃定：“我们更在意你。”

　　程鸿‘哎’了一声，“不就是喜欢男的吗，有什么？谁说男的不能喜欢男的了，大清早亡了！”

　　蒋莹莹瞪他：“你小声点。”
　　程鸿憋屈，“哦”了声。

　　云弭总算是松了气，欢快道：“你们真好。”

　　蒋莹莹：“我们好陆清忱也不能和你在一起啊，陆清忱是直男吧？”

　　云弭心说他不是。

　　谁直陆清忱都不可能直。

　　现在人还没追来，云弭也不敢打包票，他了解的都是日记里的陆清忱，并不确定此刻的陆清忱有想和他在一起的意思。
　　云弭也不着急，他现在只要能待在陆清忱身边，一切都好。

　　2017年是陆清忱最需要他的一年，他不能离开陆清忱。

　　“不知道啊。”云弭囫囵道，“...先追试试吧。”

　　彭语浩：“你怎么这么敷衍？”

　　云弭说：“我只是对你们敷衍，又不是对他敷衍。”

　　彭语浩：“……”

　　说完了话，云弭望向第一组，陆清忱的座位摆在熟悉的位置上，人却不见了。

　　程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耸肩：“学霸肾虚啊，怎么一下课就去厕所。”

　　云弭站起，“他不是去厕所。”
　　程鸿愣了下：“那他去哪？”

　　云弭没答，只说：“我去找他。”

　　离上课还有七分钟。

　　高二九班在三楼，云弭憋着一口气跑下楼。

　　低头看了眼手表，六分钟。

　　他朝废弃楼跑去，果真在一楼拐角处看到陆清忱。

　　云弭一时恍了神。
　　陆清忱长得并不锐利，他是双眼皮，标准的瓜子脸，唇不算薄，不笑的时候不像别人似的板着一张脸，反倒有几分邻家小男孩的气质。
　　可惜，再好的五官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冷淡。

　　转角的桂花树开花了，味道格外的浓。
　　陆清忱靠在墙边，食指搭着一支烟，在云弭看来并不违和。

　　心脏鼓点般跳跃，酸涩胀满胸膛。
　　云弭忍着酸意，朝陆清忱一步步走去。

　　他强装镇定地站在陆清忱面前。

　　接着，他兀自夺过陆清忱手里的烟，丢在地上，踩了踩。

　　陆清忱的手垂在腿旁，耷着眼皮，语气很淡：“你谁？”

　　还装呢。
　　云弭心里笑他。

　　气息渐渐平稳，他呼了气，抬头看陆清忱，忍不住笑。

　　这是陆清忱。
　　是他失而复得的宝贝。

　　“我啊...”云弭对上他的视线，笑得狡黠，强压下拥抱他的欲/望，“我是你未来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