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侦探柯南]初恋》砂羽

3、降谷零的车

　　01.
　　降谷零最近总觉得他的车不对劲。
　　这当然是有根据的，比如说早上下楼来到停车场，发现马自达停放的位置较前一天晚上稍有变动；再比如说隐隐充满违和感的内饰布局，似乎被调整过方向的后视镜和座椅靠背……所有的线索无一不指向同一个结论：
　　有人动过他的车。

　　降谷零的第一反应是有组织成员偷偷动了手脚，但他仔细地将车子的每个角落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安装过监听设备的痕迹。
　　不是为了掌握他的行动，那难道只是遭贼了？——也不对啊，这个贼既然有本事在不惊动报警系统的前提下不声不响地将车开走，干嘛又还回来？他的车现在就好好地停在这里，完好无损，纯白的涂漆表面连一道划痕都没有，这个人难道只是想坐上他的好车开一把，过个手瘾吗？

　　降谷零低着头，盯着引擎盖里面大大小小的零件琢磨了半天，毫无头绪的情况下，他决定使用最后手段——亲自盯梢。

　　于是，当天晚上，假装回家实则在旁边躲起来的降谷零，清楚地看见了令人震惊的一幕。

　　他的车开走了。
　　他的车自己开走了。

　　……他的车，自己，开走了。

　　降谷零目瞪口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停车位，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回过神。他先抬手掐了一下胳膊，清晰的痛感排除了做梦的可能性。紧接着，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思索了半天，最后打开搜索引擎，输入一行字：
　　车会自己动是怎么回事？

　　按下确认键，网页上竟然真的出现了许多一模一样的提问。
　　都是什么人啊？怎么这种弱智问题也有人问？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点开了第一条搜索结果，赞同最多的热门答案是：也许是一辆变形金刚。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收起了手机。

　　02.
　　在那天之后，他又连续观察了几天，有一次还借了朋友的车尾随其后。但白色的马自达似乎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肚子在附近的街道上绕了几圈，最后赶在天亮之前回到他家楼下的停车场。第二天，降谷零再过来取车的时候，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变成了一辆普普通通的车子。
　　福尔摩斯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即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事情似乎超出掌握的感觉让降谷零很不喜欢，他不愿再与可能存在于身边的未知继续打哑谜，索性选择了正面摊牌。

　　这天晚上，他照常回家，将车子倒进停车位，熄了火，拔掉钥匙，解开安全带，却没有第一时间开门下车，而是抱胸靠上驾驶座的靠背，眯起眼睛，抬手敲了敲方向盘。
　　“你是活的。”他语气肯定地断言。
　　车上只有他一个人，这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

　　半分钟过去了，他没有等来任何回答，于是更加用力地又敲了两下。
　　“我知道你听得到。”他想了一下，似乎不自觉地回忆着审讯嫌疑人的讲话技巧，又补充道，“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只是想确认一下真相。”

　　手底下的方向盘好像轻轻动了一下，擦过掌心的触感恨不明显，但仍然让降谷零敏锐地捕捉到了。
　　他再接再厉：“你如果听懂了，就给点反应。这样一个人在车上自言自语的感觉真的很蠢。”

　　刚一说完，降谷零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沙沙”的电流声。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他仍是难掩惊讶地扭头，看见明明已经关闭的音乐播放器自动地亮了起来。
　　下一秒，从中传来了一道女性的嗓音，清脆、平缓，却混合着电音的味道，显得有些失真：

　　“……你好。”
　　降谷零张了张嘴，只觉得一时间有太多疑问，最后却只是说：“……你是女的？”
　　“依照人类的性别划分，是的。”
　　马自达小姐回答得干脆利落，话中的“人类”两个字，显然已经表明了她不同寻常的身份。

　　“‘人类’吗……那你又是什……”降谷零迟疑一下，斟酌着换了个表达方式，“你又是谁？”
　　“我是来自赛博坦星球的自主机械生命体，准确来说……”
　　“你真是变形金刚？”降谷零直接打断了她接下来长篇大论的科普作文，言简意赅地问道。
　　马自达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去搜索这个词的含义了。几秒后，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是的。”

　　降谷零花了几分钟才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深吸一口气，问出了最为关心的实际问题：“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不知道，记忆文件存在许多缺失，来到这里之前的最后存档仍是与战争有关的内容。”
　　“那么接下来呢？你有什么打算？”
　　马自达停顿一下，才用带着点茫然的语气回答：“……我不知道。”

　　最初的震惊过后，降谷零的头脑慢慢恢复了往常的清醒和敏捷。他捏住下巴，也开始思考之后的安排。幸运的是，这位马自达小姐并没有什么恶意，那么就比他所预想的最糟糕情况要好得多。能够肯定的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放任她出去乱晃，留在自己身边应该是最好的选择。更何况——他买车的钱总不能白白打水漂！这可是他渴望了很久的梦中情车，性能优秀，当然价格也很优秀。

　　想到这里，降谷零转了一下眼睛，轻咳一声，开口说道：
　　“不管怎样，我要事先说明，这辆车可是花了我三个……五个月的工资，毕竟我在买车的时候可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事实上根本没有花五个月工资，但为了语言效果，他决定多往高了说。

　　与他的猜测基本一致，看起来完全没什么心机的马自达小姐立刻领会了他的言外之意。
　　“很抱歉。”她诚恳地说，“请不要感到困扰。不管怎样，我还是你的车。”
　　“不……也不是你的错，但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还是有点困难……总而言之，你是我的车，对吧？”
　　“是。如果需要，请尽管使用我。”

　　“……倒也不必说是‘使用’什么的。”
　　马自达话中直白到有些引人误会的用词让降谷零禁不住又咳嗽了一下，小声嘟囔了一句，才继续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如果能稍微在工作上帮一点忙，就再好不过了。”

　　03.
　　马自达小姐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降谷零的“帮忙”要求，一人一车正式达成合作，虽然似乎只是单方面的工作协助，毕竟他的马自达根本没有提出要收取报酬，看起来完全接受了车主的逻辑，理所应当地准备付出无偿劳动。——当然，另一个原因就是，作为一个流落地球的外星人，除了按时补充能量确保存活，她也的确不需要降谷零提供更多的东西了。
　　降谷零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暗中盘算着去仔细调查一番有关外星人的情报。末了，他突然想起双方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于是问道：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么？”
　　“A30992号。”
　　“……什么？”
　　“可以简称为‘992’。”
　　“不，不是长短的问题……这只是编号，根本不是名字啊。”
　　降谷零感到不解。如果他没有记错，电影里的变形金刚也都是有各自的名字的，至少肯定不会是这种奇奇怪怪的数字组合。

　　马自达好像也被他的说法弄得非常困惑：“从离开生产线上，被投入战场以来，我一直被这样称呼。”
　　“什么生产线……不行，这样太奇怪了，我不能用那个编号叫你。不如就叫……”降谷零兀自念叨着，环视了一圈试图寻找起名灵感，最后决定简单粗暴地参考白色的外观。

　　他说：“你就叫‘白雪’好了。”

　　马自达小姐——现在是白雪——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而且似乎心情不错地用方向盘蹭了蹭降谷零的手心，突然的触感让一时间还没习惯过来的人类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胳膊。

　　“不要突然乱动啊……很吓人的。”
　　“对不起。”白雪乖巧地道歉，不再动了。
　　“哎……也没事，我只是还没习惯。”降谷零把手放回方向盘上，安慰地抚摸了两下。

　　“好了，接下来轮到我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他停住话音，犹豫了一下该说哪个名字，过了一会儿，才有些不太熟练地继续说，“……降谷零，我的名字是‘零’。”
　　话音刚落，没等白雪接话，他又补充道：“不过现在情况特殊，我正在使用另外的名字，独处之外的时候最好还是叫‘安室透’，或者‘波本’。”

　　降谷零说完了才反应过来，白雪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会和他开口说话。

　　经历过战争的白雪表示理解：
　　“是伪装侦查任务吗？我明白了，透。”
　　“嗯……你明白就好。”

　　04.
　　降谷零与白雪达成了共识，随即开始了非常愉快的合作之旅。不得不承认，拥有一辆高级智慧生命体变成的车子实在是太方便了。白雪拥有比目前世界上存在的任何一台人工智能都更加强大的功能，小到实时搜索和路线导航，大到信息加密和破译、监控与扫描……甚至于，她什么都不做，只是安静地停在那里，就能轻易地探听到不少有价值的情报，毕竟有谁会警惕一辆空无一人的车子呢。

　　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作弊器，一台可以行走的超级计算机，以及——足够夷平一座城市的毁灭性武器。

　　一天夜里，降谷零终于如愿以偿地近距离观看了马自达的变形表演。他仰着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白色的跑车在面前变成一个两米多高的机械人形。零件相摩擦、齿轮相咬合，细碎的碰撞声和引擎的轰鸣在寂静又人烟罕至的山间回响，宛如群山在歌唱。

　　久违的形态似乎让白雪倍感轻松。她抬起手臂，缓慢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尖锐却流畅的机械线条在半空中闪烁着银白的光。降谷零继续站在原地，将她从头到脚地仔细观察一遍，从比例完美的腰背到修长的四肢，最后的目光落在收起在小臂上的炮口与钢刃——难以置信，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神奇的生命，能够将纤细与粗犷、柔美与刚硬这些自相矛盾的要素融合进同一具身躯。

　　这就是男人的浪漫啊。

　　这就是梦中情车。

　　白雪蹲下来，尽可能地让自己的目光与他平视，然后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拢住降谷零的身体，将夜晚的山风阻挡在外：
　　“你会不会冷？”
　　“我不冷。”
　　降谷零摇摇头，下一秒直接抓住了她指尖上凸起的零件，脚下用力，轻易地攀上了她的手掌。白雪保持着动作，耐心地等他寻找到一个稳定的位置，才会意地直起身，慢慢地抬手靠近自己的肩膀。

　　“你好漂亮。”降谷零在她肩膀上的金属结构间坐下来，真诚地称赞道，紧接着，他突然又好奇地问，“说起来，平时我坐在车里面的话，是在什么地方？”
　　“在我的身体里。”白雪指了指胸前的位置，“大概是这附近。”

　　降谷零一边嘟囔着“这种话真的很糟糕”，一边禁不住探头望向白雪的胸口，透过装甲的缝隙，似乎看见了一道闪耀的火光。
　　“啊……那里是心脏吗。”
　　“可以这样理解。”白雪再度用手掌托着他朝胸口靠过去，最后停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小心，你会烫伤的。”
　　“我一直待在它旁边？”
　　“严格来说不是，但的确离得很近。”说完，没等降谷零再开口，白雪就似乎已经料到了他接下来的话，直接没头没尾地答道，“我信任你，零。”

　　她叫了降谷零的真名。她一向都这么叫，每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时，降谷零都会感到被卧底任务压住的胸口轻松了许多：与白雪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用担心窃听与监视，不必再小心翼翼地伪装出那副虚假的脸孔。这辆马自达跑车就是他舒适的安全屋，只属于降谷零一个人的秘密基地，而白雪，是他……永远值得信任、能够交付后背的朋友。

　　“我知道。”他答道，“我也一样。”

　　东边的天空开始泛白，太阳从群山间升起，炽热的火球带来了明亮的光线，照在站立山崖上的钢铁身躯，在纯白的涂漆外镀上一圈漂亮的金光。
　　降谷零坐在她的肩膀上，抬手遮在额前，另一只手按上机体脖颈处的零件，只觉得冰冷的金属都沾上了阳光的温度。

　　天亮了。

　　05.
　　波本最近很奇怪。
　　不止一个组织成员产生了这样的感觉，特别是近期与他有过任务往来的。这些人纷纷表示，波本这段时间似乎心情很好，时常能看见他悠闲地坐在车里哼歌，但当别人靠近过去，立刻又变成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凶狠脸孔，让那些因为任务需要而不得不与波本同乘一辆车的人都如坐针毡。

　　“他的车也很奇怪。”一个人颤抖着声音说，“我坐在副驾驶上的时候，总感觉座椅会自己乱动。偏偏波本隔几秒钟就要扭头看我一眼，极其不耐烦，我觉得他根本就想立刻把我扔下去……我早就说过了，他那辆车真邪门，该不会被什么东西依附了吧？”

　　贝尔摩德表示不信这个，作为蹭车惯犯，她一如往常地打开马自达的车门，坐进了副驾驶，熟练地抬手点烟。
　　然后被旁边的司机严词制止：
　　“她不喜欢烟味。”
　　“……她？我可没听说你交女朋友了，波本。”贝尔摩德挑眉，不解地回问。
　　“我的车，她不喜欢烟味。”

　　波本不假思索的答案让贝尔摩德难得地一瞬间无话可说。她眨着眼睛，花了好几秒才勉强消化了波本的意思。
　　“噢，你的车……”她叼着没有点燃的烟，有些口齿不清地缓缓说，“所以你在和你的车谈恋爱吗？”

　　06.
　　“你真的在和你的车谈恋爱？”
　　从贝尔摩德那里传出的流言经过许多人之口，又被添油加醋地形成了全新版本。一天，诸伏景光终于忍不住向好友问道。

　　“景，其实……”降谷零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继而下定决心般握了握拳，正色道，“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诸伏景光见此，表情也严肃了起来：“你说吧，我不会害怕的。”

　　他是警察，还是当卧底的警察，他不会害怕。

　　下一秒，只听降谷零深吸一口气，字正腔圆地说：
　　“我的车是活的。”
　　“哦哦、原来如此，你的车是活的。——你的车是什么？”
　　“她是活的。”
　　“……”
　　“……你刚刚是不是在笑？”
　　“咳、我没有。别在意，零，你继续……你说的这个‘她’……她漂亮吗？”
　　“那是当然，你不能怀疑我选车的眼光，她甚至不是漂亮不漂亮的问题，她是那种、她真的是那种很特别的——景！你就是在笑，我都看见了！你就是在笑我，你都没停过！”

　　降谷零猛地扭头看过去，只见诸伏景光正扶着车窗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恶——你快说句话，白雪！这是我的朋友，别担心。”他愤怒地探身过去抓住了好友的肩膀，在对方“好好开车！快看前面！”的高呼声中叫道。
　　一阵“沙沙”的电流声过后，车载音乐播放器里传出了平缓的机械女声：“你好，我是白雪。”
　　“……卧槽？！”

　　诸伏景光目瞪口呆，立刻停下了动作，僵了半分钟后，又一把挥开降谷零的手，倾身凑近刚刚发出声音的地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一圈，双手也直接按上去，试图寻找玄机。
　　玄机没找到，倒是他屁股底下的副驾驶座椅轻轻地动了一下。
　　“……这样很痒，先生。”
　　降谷零紧跟着大喊：“景——你不要乱摸！”

　　被好友制止了动作的诸伏景光大概突然意识到自己此举与轻薄无异，赶忙停下动作，举起双手示意无辜。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
　　他看了一眼车子的音乐播放器，又看了一眼坐在驾驶位上面却完全没在控制方向的降谷零，顿了一下，慢吞吞地回到了最初的话题。

　　“所以……那个……你们在谈恋爱？”

　　07.
　　车子活了是真，谈恋爱那是没有的事。
　　面对诸伏景光的提问，一人一车不约而同地给出了这样的答案。他摊了摊手，在降谷零不妙的眼神下保证自己再也不听信贝尔摩德的鬼话。

　　于是，继降谷零之后，他成为了第二个见识过马自达小姐真面目的人。

　　“就是说……你偷偷拥有了一架高达？不愧是你，阿姆罗。”
　　诸伏景光的反应与降谷零差不多，全程睁大着眼睛看完了白雪精妙绝伦的变形，满脸都写着“这就是二次元吗”。但当他赞叹的话说出口，却得来了降谷零毫不犹豫的纠正：
　　“是变形金刚。”
　　“也没什么区别嘛。”
　　“是变形金刚。”
　　“……好，是变形金刚。”

　　他在好友的坚持下无奈改口。或许是见他仍旧感到不解，降谷零轻哼了一声，动作熟练地爬上白雪的手掌，招呼朋友也一起上来，末了，他靠在身后弯曲起来的金属手指上，解释道：
　　“不一样的——白雪是有生命的。”

　　诸伏景光转头看过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08.
　　虽然拥有了一辆能够自主行动的跑车，但大部分时候，降谷零还是更喜欢由自己来亲自驾驶。
　　“太过依赖你的话，车技会退步的。”他给出了这样的理由。
　　白雪对此没有意见，甚至在见识过降谷零的技术后非常诚恳地表示了称赞，从此放心地将操纵权交出去。

　　但偶尔也会有特殊情况发生。
　　那是一次非常惊险的刺杀行动，不知为何事先泄露了情报，尽管苏格兰按计划击杀了目标，但潜入现场的波本却被团团围住，一场苦战后艰难脱身，被苏格兰连拉带拽地架出来，总算赶到了预定撤退点——白雪正停在那里等着他们。

　　“今天真是不走运。”苏格兰打开车门，直接将身受重伤的同伴塞进后座，“抱歉，恐怕这次要我来当司机了。”
　　他说完，正要离开的时候，后车门却“啪”地一下合上，直接将两个人关在了里面。

　　“你的身体状况很差，生命体征在持续减弱，如果依照这个速度继续失血，两分钟后就会陷入休克。”在两人怔愣的一瞬间，白雪已经兀自发动了引擎，迅速却平稳地拐进了巷子，“你需要治疗。”
　　她的声音仍旧像平常一样，带着浓浓的机械电音，听不出多少波澜，但波本就是莫名地感觉，她平静的声音底下似是藏着一股怒气。

　　但他现在没有力气也没有精神去思考更多，只是大口喘着气，侧躺到座椅上：
　　“我知道、我知道，先离开这里，我马上就……”
　　“你需要治疗。”波本气息紊乱的嗓音被白雪不容分说地打断，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马自达小姐这回却罕见地表现出了极其强硬的态度。

　　“而且我不认为这样的伤势能够由你独自处理。”她灵活地转了个弯，以一个普通跑车绝不可能实现的动作躲开了后方跟来的追兵，然后对车上的另一个人说，“急救箱在座椅下面，你看见了吗，苏格兰？”
　　苏格兰还没回答，倒是波本眼见他们要开到大路上，急忙撑起身子：
　　“等等！你不能就这样开到街上……白雪？！”

　　他意图起身的动作被苏格兰摁了回去，后者已经打开了急救箱，拿出止血药粉准备帮忙处理伤口。但下一秒，波本诧异的惊呼让他也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见驾驶座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黑色长发的年轻女人。
　　“……白雪？”
　　“嗯。”黑发女人往后瞥了一眼，冲他们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恢复了专注开车的动作。

　　如果不是她的声音仍旧来自音乐播放器，以及刚刚那一瞬间影像的抖动，波本和苏格兰几乎都要以为那里确实凭空出现了一个正在开车的女人，而非一道虚假的光学投影。

　　也许是持续的失血让波本的思维运转迟缓，头脑一片空白，唯一出现、且在不停重复的念头只是——
　　她真的好漂亮。

　　09.
　　诸伏景光的卧底身份意外暴露，组织上下掀起了一阵轩然大波，不少人都紧盯着这一次的机会，打算抓住这个潜入的公安向上面邀功请赏。然而，事实是，最后没有一个人获得成功：别说杀掉苏格兰，根本连他的人影都找不到。

　　在琴酒为此大发雷霆的时候，真正的主角正与降谷零待在安全屋里喝酒。
　　“真是好险……多谢你了，零，还有白雪。”
　　“你是该谢谢我们。”
　　“不过，真亏你能提前得知这么详细的情报……组织的动向、派出的伏兵……就连黑麦威士忌是FBI的事情都知道了。”

　　降谷零听闻轻哼一声，骄傲地昂首挺胸，炫耀一般地开口答道：
　　“是白雪听见他们讲电话了。”
　　“……简直是作弊。”诸伏景光笑着晃了晃易拉罐，但很快又神情严肃起来，“但是，认真地说，白雪这样的存在，万一落到某些人手里……”

　　他没有把话完全说出来，但降谷零显然对后半句未尽之言心知肚明。
　　“我知道。”他仰头喝了一口啤酒，廉价虚假的麦香味顿时充满了口腔。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他偏过头，透过窗户望向停在楼下的白色马自达。

　　“我会保护好她。”

　　10.
　　曾经的降谷零多么信誓旦旦，后来的降谷零脸就有多疼。

　　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知道，降谷零向来是个很爱惜车子的人，他的马自达总是干净锃亮，表面连个划痕也看不见。但只有他自己清楚，事情并非如此：
　　尽管不是降谷零的本意，但白雪的确为他受过很多伤。

　　警察厅遭入侵的时候，降谷零眼睁睁地看着银发女人跳窗逃走，一边也快速地跑下楼，一边打开耳机大声呼叫停在楼下的马自达小姐：
　　“白雪——拦住她！”
　　“好的。”

　　白雪干脆利落地应下。随后，降谷零便在警察厅大楼前的马路上看见了被截停的小轿车，以及车里昏迷不醒的库拉索。
　　——还有车身明显陷进去一块的白色马自达。

　　显而易见，她拦住另一辆车的办法，就是直接撞了上去。

　　降谷零停下脚步，保持着抬手按住耳机的动作，僵硬地抬起头，正好与马自达驾驶座上的黑发女人四目相对。他动了动嘴唇，神情怔愣，直到四周围开始聚拢起越来越多的人，白雪的光学拟态消失不见，才恍然回神，开始对下属下达命令。
　　之后，他回到家，将车子倒进停车位，却迟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过了好几分钟，他深吸一口气，俯身趴到了方向盘上。

　　他闷闷开口：“……你会不会痛？”
　　“我可以关闭触觉传感器。”
　　“所以就是会痛。”

　　白雪顿了一下，才斟酌着说道：
　　“……抱歉，当时没有其它办法，我不能在那种地方直接变形。”
　　但降谷零却摇了摇头，柔软的金发扫过方向盘的表面，细微的痒意一时间让白雪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关上了传感器。

　　“你不要道歉。”他说，“我没有在怪你，我只是……”

　　他只是在怪他自己。

　　他早就应该事先想到的，白雪说得对，那种情况下，她不可能有别的选择。但他还是那样要求了，他还是那样命令了——于是害她受伤了。
　　明明下定决心要保护她，结果被保护的人到头来还是他自己。

　　降谷零慢慢地闭了闭眼：“白雪……你都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
　　“我总是……要求你去做事，从来没有问过你的意见，从来没有问过你愿不愿意。”
　　“我是你的车。”白雪回答得毫不迟疑，“你花钱把我买下来了，我就是你的私有财产，你有权使用我。”

　　极其熟悉的说辞让降谷零顿时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突然地抬起头，盯着面前的挡风玻璃，眼中充满了认真。

　　“你不是。”他笃定地反驳道，“你不是我的财产，你不是任何人的财产。我没有那样的权力，其他人也没有。你是自由的，你应该去做你想做的事。”
　　语气坚决的尾音在封闭的车子内部回响，掷地有声。然而白雪却沉默了，许久，黑色头发的女性影像出现在了副驾驶座位上。她偏过头来，与头发一样黝黑的眼睛静静地望向旁边的金发男人。

　　“你希望我离开吗？”她问道。声音从音乐播放器里传出，但影像的嘴唇也跟着动了。
　　“……不是我希望与否的问题。”
　　“回答我，零——你希望我离开吗？”

　　降谷零没有说，而旁边的黑发女人抿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

　　“按照地球的计算方法，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活过上百年的时间，但只有在与你相遇之后才确切地感受到自己活着。
　　“与你在一起的这短短几年，比我过去经历过的任何一刻都更加快乐。”

　　向来惜字如金，貌似不善言辞的马自达小姐，这一次却少见地一口气说出了这么多话。黑发的女人歪过身体，伸出手，用没有触感的动作盖住了降谷零不自觉握紧的拳头。

　　“没有人能够强迫我，零——你明白吗？我留在你身边，是因为我愿意。”

　　降谷零转过脸，与近在咫尺的黑发女人四目相对，虚假的眼睛里却充满了真切的情感。一瞬间，他几乎感觉覆在手背上的触感也是真实的。

　　“白雪。”他轻轻地叫出对方的名字——由他亲自取的名字。
　　“我在这里。”
　　“我想拥抱你。”
　　“我正在拥抱你。”
　　黑发女人展开双臂，与此同时，胸前的安全带也跟着蹭了蹭他的身体。

　　降谷零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上她的脸颊，指尖的触感仍是空荡荡的，但他却好像完全不在乎这一点，只是抬着手，直视女人的眼睛。
　　“我想亲吻你。”他说。
　　“你随时可以。”白雪弯起嘴角，柔和的眉眼像是那一天晚上皎洁的月光。

　　“我会永远在这里，零。”

　　降谷零低下头，吻上了她的嘴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