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游》虞小楼

65、第 65 章

　　中午姑姑做了一顿腊肉蒸饭，一道红烧鸡，一道青菜，算是这个家里难得的一顿丰盛的饭了。但由于家里有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需要人照看，因此饭桌上人不齐，去照看孩子的不能是父亲，也不能是已经进入青春期开始要面子的大女，也不能是头一天来做客的两位客人，因此，只能是这个家中的母亲。

　　然而，少了这个能言善道的女主人，饭桌便显得格外的冷清，除了大家吃饭的声音，便再无其他。最大碗的饭放在家中男主人的位置，他碗里面的腊肉也最多，且那盘红烧鸡也放在他面前，男人大口大口地吃饭，他铜黄色的皮肤上凝出一滴滴的汗珠；慧存因为知道父亲给了伙食费，足够他和妹妹在这个家里每天吃红烧鸡，于是毫不客气的往碗里夹肉，鸡腿他夹了两个半只的，自己拿一只，另外一只给妹妹，两个鸡翅给妹妹，给慧娟气的只瞪眼，但他跟没看见似的，干完一碗腊肉蒸饭，自己跑去厨房又盛了一大碗；慧娟怕这么下去吃不到几块肉，站起来对着饭盆连挑了好大块在自己碗里；只有慧敏，默默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盒自己面前的那道青菜。

　　“慧敏，腊肉饭很好吃哎，你吃快点，哥再给你盛一碗！”慧存热情的好像这是他家厨房一样，听得慧娟翻了好几个白眼，在心里骂了几百次饿死鬼，她推了推旁边的父亲，希望他能说些什么，但父亲只是给她夹了一块肉，叮嘱道：“好好吃饭！”

　　吃完饭，慧存就拉着慧敏出去了，说是要带她到外面捉知了。慧敏知道哥哥有话要说。

　　“慧敏，我上午认识了好些男娃，我跟着他们去河边看了，有一大片芦苇，长得可好了，河里还有鱼！”

　　“不可以下河，也不可以去捉鱼，爸说了的。”

　　“我知道！”慧存拉着长腔说，“我都跟他们说了，一起去可以是可以，但我只能当那个提小桶的，他们都笑话我呢，说我胆小！”

　　“胆小就胆小，哥你反正不能下水，不然我告诉爸！爸明天就来！”

　　“行行行，我不去。不过，我觉得这里挺好的，真的，好玩的比咱们镇上多多了！”慧存说，“你觉得呢？”

　　慧敏低下头看自己的鞋子，“我觉得不好。”

　　“咋了，他们是不是欺负你了？是不是姑姑？”

　　“姑姑让我帮她带孩子，本来说的只是带着孩子玩，但是表姐让我抱孩子，还让我给他们擦臭臭，洗屁屁。”

　　“我怎么说你身上有股怪味儿呢！”慧存道：“下午我带你去玩，咱们不给她带孩子！小孩子真的好烦的！动不动就哭哭哭，还拉屎拉尿的等人伺候，烦死了！”

　　听到哥哥说有怪味儿，慧敏连忙拉起衣服闻了闻，她没闻到什么，但心里上觉得肯定是有的。

　　中午实在是太热，姑姑一家铺了凉席在地上，开着风扇一家人要午睡。敏慧不愿意跟他们挤在一处，慧存呢，已经有刚认识的小伙伴儿来找他玩儿，于是慧存就提出要带着妹妹一起，小伙伴们爽快的答应了。

　　“大中午的跑什么跑，小心中暑啊！”

　　“慧敏你别去，来跟姑姑一起在凉席上睡会儿吧！”姑姑劝说着。

　　慧娟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大中午的出去，晒成黑鬼才好！”

　　慧敏既不想出去晒太阳，也不想呆在姑姑家里，左右为难，但是她很干脆的选择了出去。

　　一串孩子就这么跑出去。为首的一个男孩子外号加老辉，跑的贼快，一边跑一边回头说：“我带你们去河堤，河堤上有很多树，可以乘凉，而且河边有风吹，可舒服了！妹妹你坐在河堤上玩，我们去浅水区摸田螺！”

　　乡下的生活和哥哥说的一样，鲜活又有趣。这天慧敏不仅吹到了凉爽的风，还脱了鞋子在浅水区淌水玩，被阳光晒得热乎乎的河水轻轻拂过她的脚，偶尔还能看到细小的鱼儿。

　　玩到下午三四点，慧娟跑到河堤上喊：“慧存，慧敏，你爸来了！”

　　慧存刚掬了一捧河水给自己洗了个头，正和小伙伴们互相甩着玩儿呢，就听到这个消息，惊得他差点一个脚滑跌坐在河里，还是老辉扶住了他。

　　慧存把自己摸到的田螺全给了老辉，拉着妹妹就跑。讲义气的老辉还喊呢，“老存晚上我家里煮田螺咯，你带着妹妹一起来吃啊！”

　　“好啊！”慧存朝他挥手。

　　站在河堤上的慧娟抽抽鼻子，离他们俩远了点，“一身臭味儿！恶心死了！”

　　慧存：“表姐不恶心，表姐身上一身香味儿，怕不是喷了一斤花露水吧！”

　　慧娟：“你！”

　　慧存对她做出一个鬼脸，拉着妹妹窜远了。

　　待俩人回到姑姑家，老远的就看到了父亲的自行车，俩人就喊起来：

　　“爸！”

　　“爸！你来了！”

　　“爸都想死你了！”

　　跟妹妹谈的不很愉快的宋秀臣听到孩子的声音就站了起来，然后就看到俩湿漉漉的孩儿，“去河边玩儿了？”

　　慧敏很乖，点头，“爸，水浅的很呢，我还淌水了。”

　　慧存本来想否认的，见妹妹都承认了，就说：“是啊，水浅的很，一点危险都没有！我们没有去游泳，也没有电鱼，很听话的！”

　　宋秀臣给了儿子一个脑瓜崩儿，然后给了女儿一个摸头杀，“这里好玩不好玩？”

　　“好玩儿！”慧存抢先说，“我能玩一个暑假！”

　　“还行。”慧敏却有些犹豫。

　　宋秀臣掏出一块钱递给儿子，“去外面看看有没有雪糕卖，没有的话去小卖部买，两根，不，买三根。”

　　“干嘛买三根？”

　　“不是还有你表姐吗？”

　　“表姐都那么大了，还吃雪糕！”

　　慧存跑远后，宋秀臣带女儿去她房间给她重新收拾了一下，将她惯常盖的小被单和小枕头一一放好，还给了十块的零花钱。

　　慧敏摇头不要，“爸，我不要，我没地方花。而且……而且……”想了好久，她说：“也没地方放，万一丢了就不好了。”

　　好吧，也有道理。闺女真是知道给爸爸省钱，宋秀臣心里又是觉得熨帖，又是觉得难受。

　　他问：“姑姑让你干活没？”

　　“姑姑让我带弟弟玩。”慧敏说，“我拿拨浪鼓逗他玩儿。”

　　宋秀臣脸色还行，但听到女儿说表姐让她给孩子擦大便换尿布，他的脸就拉了下来，他拉住女儿的手，交代说：“你是姑姑家的亲戚，逗逗表弟玩是可以的，但是帮人家擦屁股换尿布，这种事你不能干，知道吗？慧敏，你回想一下，咱们巷子里，谁家来走亲戚了还给人家换尿布？没有这回事儿，记住了没？”

　　“嗯嗯嗯。”

　　“在姑姑家，不要不好意思吃他们家的饭，爸给了伙食费的，一定要吃饱知道吗？姑姑要是让你烧火洗菜你可以给她帮帮忙，但要是让你给她做饭那不行，你就说你不会知不知道？”

　　“好。”

　　宋秀臣交代的非常详细，一来他了解自己的妹妹，二来他实在害怕女儿吃亏。

　　宋秀琴要留他吃完饭，但他拒绝了，送出门时，她还跟哥哥表忠心：“哥你来看一趟就放心了吧！咱们乡下虽然没啥好的，但孩子们玩的可多了，比你们那里松快！我是真没让慧敏干活，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那天带警察上门是我不对，我这两天也挺后悔的，真的！我现在就是想着，孩子们是亲的，亲姐弟，多接触接触，好培养培养感情，以后也好相互扶持啊！”

　　宋秀臣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只说：“我空了会再来看孩子的。”

　　“哎！”

　　这一天的乡下生活，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父亲的到来更为慧敏增添了一丝心安。晚上睡在表姐分出一半的小床上，盖着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小被单，枕着气味熟悉的小枕头，身边还有打着小呼噜的哥哥，慧敏安心地睡了。

　　半夜里，她听到孩子的哭声，还有女人烦躁的咒骂，迷迷糊糊中，她又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很轻很轻的脚步声，停在了床前。

　　慧敏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摇晃。她睁开眼睛，看到披散着头发满头大汗的姑姑，吓了一大跳，张口就要叫。

　　但姑姑捂住了她的嘴，“嘘——别叫，当心吓到人。”

　　“姑姑，你、你干嘛？”

　　“姑姑来找你帮个小忙，”宋秀琴坐在她床头，说，“姑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找你的，真的！你两个表弟夜里热，一直哭闹，吵得你姑父睡不着，我只能起来抱着哄，但姑姑也只有一双手一个人，只能来求你帮帮忙了。”

　　慧敏被吵醒有点反应不过来，“啊？”

　　好半晌，她看向睡在床里面的表姐，“姑姑为什么不叫表姐？”

　　“嗨！你表姐跟你不一样，晚上睡得跟死猪一样，根本叫不醒！要不然，姑姑也不会来麻烦你啊！”

　　“可是……”

　　“他们很乖的，抱着哄一哄很快就睡了，然后你就能继续回来睡了。”

　　“可是……”

　　“别可是了！这又不是什么累得到你的活儿，慧敏，你听话！”

　　姑姑的手像铁钳一样抓着慧敏，把她拉了出去。走出房间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哥哥睡得四仰八叉的还打着呼噜，表姐翻个身对着墙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