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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 60 章 ...

  •   “妈妈,你是不是很恨我、很讨厌我?”

      母亲点点头,“是的,我很恨你。”

      尽管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夏弥尔还是被这句话刺伤到了。

      “跟你爸一结婚,我就立刻后悔了,向他提出离婚,但是他威胁我如果我敢离婚就杀我全家,你爸是个混子,我那时候就信了,我不敢离婚,但我心里也不甘心,我就跑出去,可是每一次跑出去我都会被抓回来,然后我怀了你,我不喜欢你,不管你是个男孩还是女孩,我都认为,是因为有了你,我才没有办法摆脱你爸,我认为是你把我的下半辈子绑定在了你爸身上,我恨你,我不想要你,在怀孕的时候我偷偷锤我的肚子,用很大的力气去锤,但是锤不掉,我只能继续怀着你,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有时候我也期待你的降生,我想象你出生后可爱的模样,可我还是恨,我不止一次想,如果没有你就好了,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不会是那个样子!”

      “可我还是把你生下来了,弥尔,刚出生的你真的好可爱,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笑起来嘴角带着我遗传给你的小酒窝,可是,你总是哭,总是哭,你哭得我心烦,哭得我有时候想一把掐死你!你奶奶见你是个女孩,很不待见你,根本不愿意带你,偶尔实在忙不过来了她才来一下,可是她就把你扔在一边,任由你在那里哭,我真的好恨!我恨不得没有生下你!就不用连累的我受罪你也跟着受罪!”

      “你爸爸这辈子做什么事情什么不成,除了吃喝打牌,一无所长,他唯一的优点是没有因为打牌让家里负债,可是我们做生意失败,还是欠了很多钱,他出去一趟把路费花完就回来,有时候还欠朋友的钱,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想着要出去赚钱。可是弥尔,那天把你塞给你奶奶,我心里虽然不舍得,但是我竟然有一种解脱的快感,我觉得我甩掉了一个包袱,我觉得我可以迎来新的人生了!可是你爸爸,就像是黏在我身上吸血的蚂蟥,怎么甩也甩不掉,我去哪里他找到哪里,我怎么能不恨!我遇上喜欢的男人不敢说实话,我快要升职了他冒出来搅黄一切,我能不恨吗?!”

      “我的人生像是被诅咒了一般,我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赚钱的赚钱,当官的当官,可是我呢?我要钱没钱,要权没权,我唯一拥有的美貌不能用来获取任何东西,因为有你的拖累和你爸的控制!我有没有理由恨你?和你爸爸?我有的吧。”

      “你爸死了,我不知道多高兴!他活着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东西,他死了,我拿到了他的死亡赔偿金,十万块,这是他给我的最值钱的东西!我终于能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了,可是!夏弥尔,没了你爸,还有你,你是不是我的拖油瓶?我的青春,我的美貌,被你们父女倆接连葬送,我可以不可以恨你?”

      夏弥尔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她点头:“你可以。”

      “你爸死后我遇到一个对我很好的男人,你记得吧?那段时间他经常来我们家找我,你每次看见他脸就拉下来,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你以为我不懂你什么意思吗?你觉得是我出轨,是我对不起你爸爸,你认为我不不应该那么快再婚,是不是?让我为你爸这种没用的垃圾男人守着,他配吗?当你这么想的时候,弥尔,你是否是把我当成一个正常的人看待呢?”

      夏弥尔眼泪朦胧,她说:“对不起。”

      “我跟他吹了,你满意吗?你知道吗?那个男人跟我说是因为你不喜欢他所以……我不该恨你吗?在我通往幸福的道路上,我的女儿是我最大的拦路石,她拦了一次,又一次,我不该恨你吗?”

      夏弥尔哽咽着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他是骗你的啊!”

      “是啊,他是骗我的。像我这样的女人,过去过得不幸福,人家给的一点点好就能骗的我相信。我结婚的第二个男人,你照样看不上,虽然你嘴上不说,但弥尔,你是我的女儿,你看我的眼神我代表着什么意思,我一清二楚。”

      “他也不是好人。”夏弥尔说。

      “是,我看男人的眼光就是这样,我结婚离婚再结婚再离婚,知道遇到现在这个,我心里虽然还是不满意,但我认了,可是你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好像我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错的,好像你是高高在上的可以审判我似的,你凭什么?这是我的人生,我有权选择我要怎么做,不管我是对的还是错的,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夏弥尔深吸一口气,“是,我没资格。但是,因为你是母亲,所以你有资格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是吗?”

      母亲“咯咯咯”地笑起来,“是啊。你是我生下来的,我们曾经脐带连着脐带,你是我生命的延续,我甚至把你当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你是我的,你要听我的,我怎么会害你呢?我拿着一腔真心对你,我怎么会害你呢?我在你身上放了我诸多的期望,我期望你好好读书,学习好,考上很好的大学,可是你没有;我期望你找到一个工资高的工作,或者当一个稳定的公务员,可是你没有;我期望你能遇到一个好男人,和你爸爸相反的好男人,可是你抓不住。弥尔,你总说我爱生气,可是我过成这样,我怎么能不生气呢?我对你的所有期待都落空,一次一次又一次,我能不愤怒吗?可是你总是要反抗,你总是有不同的意见,你总是让我不高兴,弥尔,你是我的作品,我这辈子唯一的一件作品,你怎么能不受到我的控制呢?”

      夏弥尔不寒而栗,她看着母亲,说不出一句话。

      好半天,她说:“妈,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嗯,是啊,这是我的真心话,是现实中的我不敢也不会跟你说出的真心话。”

      尽管说了很多带着恨意的话,母亲的脸上依旧是温和的笑,她说:“妈妈不是一个好妈妈,因为妈妈也不曾有一个好爸爸好妈妈,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说过,我小的时候,每天要背着比我还高的竹篓去割草喂猪,回家后我还要去给全家煮饭,我个子矮就站在小凳子上煮饭,妈妈的爸爸爱喝酒,喝醉了动不动就打人,用扁担夯,用铁锨拍,用巴掌打,用皮带抽,你外婆光自己躲都来不及更没工夫管我,我只能躲在奶奶的背后。我到了十岁还没上学,是我们那里的老师三番两次到家里来游说,最后还是答应我带着弟弟一起去上学才同意的,可是即使我去了学校,放学回家我还是要去割猪草,给家里做饭。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到了年纪被父母做主嫁给你爸,你爸又是那个样子。弥尔,我这一生,我得到的爱同样微乎其微,没有人教过我爱,我不知道怎么去爱,你是我的骨肉,是如今我在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想爱你,可是我又恨你,我充满了矛盾,所以我总是愤怒,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因为你的行为生气,还是在气我自己,无法把控自己的生命。”

      “我很失败,无论是婚姻,还是教育。爱,没有全心的无条件的付出;恨,也做不到彻底的完完全全的恨。弥尔,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过成妈妈这样。”

      “好,我会的。”

      “让我抱抱你吧。”

      夏弥尔走过去,母亲温暖而粗糙的手落在她后背,已经决定再也不哭了的夏弥尔,再一次湿润了眼眶。

      “妈妈,”她说,“不管妈妈爱我还是恨我,我还是很爱妈妈,真的,我说的恨,只是我想被你关注,我想得到你的认可你的肯定。妈妈,我也有很多做的不好的地方,我想起来心里也会很愧疚,妈妈,你能原谅我吗?”

      “当然,我也请你原谅我。”

      “谢谢你,妈妈。”

      母亲松开夏弥尔,目光慈爱的看着她,“弥尔,你真的长大了,绑在你身上的脐带已经彻底的剪掉了,你自由了。我真希望你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弥尔,做你自己就好,你在我心里其实非常棒,只是我很吝啬不愿意告诉你。”

      夏弥尔的眼泪又掉下来,母亲轻轻帮她擦掉。

      “我来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小天使,长得特别像你,虽然我没看清她的模样,但我就是觉得很像你,祂告诉我说,是在上辈子的时候,我们就约定好了要做母女的,上辈子我是你的母亲,这辈子你还是选我做母亲,我心想,弥尔原来这么爱我,我真是好幸福啊!我心里从来没那么幸福过,你知道吗?”

      “妈妈……”

      “这是我们最后的缘分了吧,弥尔,将来的你会去哪里呢?不管你去哪里,我都希望你过得开心,幸福,健康。”

      “再见。”她转过身,走向来时的路,在树丛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只余夏弥尔在那棵树下站着。

      忽的,她抬头看向树顶,一缕阳光透过树叶的空隙照射下来,逆着光,她看的清光的形状,看得清在阳光下飞舞的千千万万的尘埃。

      一道明悟滑过,被夏弥尔抓住,她说:“我想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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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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